地窖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上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咒骂和脚步声。
沈乔尔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准确摸到地道另一端的出口。
他推开一道缝隙,月光洒入,映亮了那片茂密的灌木丛。
幻象女孩蜷缩在草丛边,半透明的身体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好难受……」她声音飘忽。
“我们快走。”他转头压低声音对罗曼说,率先钻出地窖。
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女孩飘忽地跟在后面,不时回望。
而就在此时,山路上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三辆皇家骑警标识的白色轿车疾驰而至,警员迅速控制现场并喊话:
“皇家骑警办案!现场由我们接管!”
沈乔尔从树后现身,出示证件:
“我是报案人沈乔尔,私家侦探。有证据表明嫌疑犯可能混在当地执法队伍中,建议立即隔离审查。”
“程序合规。请配合初步问询并提交证据。”警官查看了一下他证件,点点头应道。
沈乔尔移交存储卡并补充了一句:“鸵鸟尸堆下发现可疑尸体,疑似农场雇工,位置已标记。建议由可靠团队接手,避免本地流程干扰。”
“现场已封锁,法医小组正在路上。”指挥官示意队员记录,“后续可能需要二位正式笔录。”
“明白,我的律师会全程配合。”沈乔尔点头。
返程途中,罗曼长舒一口气:“这一天总算结束了……”
“但这只是开始。”沈乔尔闭上眼,轻轻应道。
那个透明身影飘在他身边,对他露出一抹模糊的微笑。
*
沈乔尔推开家门时,天边已泛起灰白。
他仔细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洗去一夜的血腥与疲惫。浴袍刚系紧,一抬头,就撞见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女孩站在浴室门口,半透明的身影微微波动,正怔怔地望着他。
他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你…你怎么……还在?!”他下意识攥紧浴袍领口,声音压抑着怒火。
「沈乔尔…」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相处这么多天了,我一直都在啊…只是你这次…好像终于能看见我了……」
“什么叫一直都在?你到底……你到底是什么?!”剧烈头痛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踉跄几步,几乎是摔进床铺,用被子死死蒙住了头。
黑暗中,那个声音依旧清晰: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有名字,我叫艾丝(ICE)……」
沈乔尔闭眼喘息了许久。
等他慢慢平复,从被子里探出头,发现她正悠闲地“坐“在床沿,透明的手指卷弄着发丝,蓝色瞳孔里带着些许好奇。
“让我一个人静静,可以吗?”他哑声说,揉着依然发胀额角。
此刻,沈乔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和一个幻象讨价还价。
“出去!”
艾丝歪了歪头,身影渐渐淡去。
……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这个挥之不去的幻象谜团若不解开,他将无法专注处理后续案件。
沈乔尔闭眼回想。
半年前那场车祸纯属意外——当时他还在骆城警局任职,办案途中被一个酒驾司机撞下斜坡。车辆翻滚,头部重创。出院后回到金石镇姑母家休养,幻听症状却从此如影随形。
医生诊断其为‘创伤后感知障碍’。过了两个月,症状未见好转,他最终无法胜任警职,自行离开。
回到金石镇后,为了生计,便开了这家侦探社,靠接一些寻人找物的小案子度日。
昨晚的风波,是他在这个镇子上所经历的,唯一一次‘重案’。但似乎,他的这些特殊症状给了他很多助力。
但这幻象,总归是异常,需要被清除。
*
“沈先生,您刚说…近期产生了‘幻象’?”巴恩斯医生扶了扶镜框,将笔轻轻放下。
沈乔尔垂下眼,无奈地点头:“有没有特效药能让它消失?它已经严重干扰到了我的判断,也影响到了我的工作。”
“我能理解您的困扰…”医生身体微微前倾,“您能具体描述一下这个‘幻象’吗?”
沈乔尔下意识转头,望向墙角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身影——但这个举动,让巴恩斯医生不禁颤了一下。
“金发蓝眼女孩,身穿淡蓝色长裙,胸口处有一个蝴蝶结别针…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
「…我二十三岁了!」墙角的艾丝抱着膝盖,小声抗议。
“她说…她二十三岁。”沈乔尔面无表情地转述。
巴恩斯医生沉默片刻,悄悄在病历上划掉“轻度幻视”,改为“复杂性感知障碍”。
他清了清嗓子:“沈先生,我建议减少原药剂量,并添加一种新药。但请注意,换药初期可能会伴有眩晕和记忆模糊的副作用……”
沈乔尔接过处方,看也没看就塞进口袋。
「那药会让你忘事……」艾丝的声音带着不安。
他脚步没停,但心里却盘算着此间利弊。他不能接受短暂的失忆,现下他无比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去分辨真伪。
回到办公室,那张处方单被他直接扔进碎纸机。
坐回桌前,他看向沙发上悠闲盘坐的幻影,抽出那个笔记本,记下:
SUBJECT A/艾丝:实体化幻象。女,23岁。金发蓝眼,蓝裙。具情感反馈与对话能力。具预判力。
他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气:
“艾丝,”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找上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孩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眼里漾开惊喜:「沈乔尔,你叫我的名字了!你终于承认我了!」
“千万别误会,”他冷声打断,“弄清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
沈乔尔蹙眉:“你一个幻象,怎么会有情感?”
「我不是幻象,」艾丝抬起泪眼,「我是一个存在过的人。」
这个‘过’字,令沈乔尔切切实实地颤了一下。
他强压心跳,指节死死扣住桌沿:“为什么找上我?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我不知道,」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和你一样困惑。但我发誓,我无法伤害任何人,包括你。」
“好,”他深吸一口气,“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很多事…都忘了……」
沈乔尔看着她半透明的轮廓,语气强硬,一字一顿地问:“世界之大,你为什么偏要跟着我?”
「沈乔尔,你以为我不想离开吗?我试过无数次了……可我根本做不到!」她猛地抬头嘶吼,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我离不开你一百米远!就像有根锁链拴着我一样!」
沈乔尔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跌坐进椅子,耳膜被她刺耳的尖叫震得嗡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