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邱弈说当成行活儿写就行,但行活儿也分三六九等,有让人莞尔一笑的,也有让人想扔臭鸡蛋的,兮兮不敢真让闻箫远上台讲冷笑话,写得还是很认真的。
写完之后她发给邱弈审稿,邱弈对这篇稿子挺满意,要改动的地方不多,兮兮用了一个晚上就修改好了。
然后稿子就被发给了闻箫远。
好消息是,很快就有了回复。
坏消息是,整篇稿子都被退了回来。
还没给理由。
这打击先不说大不大吧,是真的有点猝不及防。
兮兮懵在电脑前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直到韩哲走到她身边让她把稿子打开来让他看时,都还呆呆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韩哲的阅读速度很快,一手撑在她桌边,没一会儿就看完了,皱着眉低声骂了句“操”。
兮兮伤心地问:“真的有那么操蛋吗?”
“……不是,”韩哲直起身,掐着眉心说,“不是你的问题。”
“你别安慰我了。”
“我不是在安慰你,”韩哲说,“算了,我去找邱弈。”
“找我有事?”
邱弈就站在他们身后。
韩哲:“……”
兮兮:“……”
邱弈探头看了一眼显示屏,明白了,对兮兮说:“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确实不是你的问题。”
兮兮还没说话,韩哲先冲邱弈沉下了脸:“你跟我来一下。”
兮兮警惕地扯住他的袖子:“去哪儿,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在这里说不方便,”韩哲看着邱弈,“是不是,总编?”
“有什么不方便的?”兮兮抢先邱弈一步,义正严辞道,“不就是要讨论我的稿子吗,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我承受得住。”
韩哲凉凉地瞥她一眼:“你承受不住。”
“放屁,”兮兮瞪着他,“就在这里说,你要是发疯了我好及时叫保安。”
韩哲:“……”
邱弈本来心情不怎么样,现在有点想笑。
他知道韩哲要说什么,兮兮的稿子是过关的,不应该被打回来,他比谁都清楚这点,但他现在也不知道打回来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恐怕聊也聊不出个所以然来。
邱弈正要说话,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唐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了,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朝邱弈扬了扬下巴:“邱弈,来一下。”
说完又示意想说话的韩哲打住:“我知道,我就是想跟他说这件事。”
这件事当然就是指被退稿的事了,兮兮顿时有些心虚,小声说:“梦梦姐,我……”
平常以剥削剩余价值为己任的唐梦看了她一眼,居然说:“没事儿,不是你的问题。”
兮兮被连续三个“不是你的问题”整迷茫了,第一个是安慰,第二个也是安慰,可连唐梦都这么说,总不能也是安慰吧?那可是刀子嘴刀子心的唐梦啊。
难道真的跟她完全没关系?那主要责任人是谁呢?
还有,明明是她的稿子被退了,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邱弈来一下?
兮兮陷入沉思。
见邱弈和唐梦走了,韩哲弯下腰,低声对她说:“不管他们的讨论结果是什么,闻箫远的稿子你都不要再接了。”
兮兮一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韩哲说,“他的稿子你写不了。”
兮兮一听就不服了,想要争辩几句,韩哲不理她,扭头走了。
邱弈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唐梦就露出了真面目:“姓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邱弈拉开椅子坐下来,“这事是你通知我的。”
唐梦睨着他:“他没有私下跟你提?”
“没有。”
“其他表示呢?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没有。”
唐梦一拍桌子:“没有你他妈犹豫什么?!”
“……”
唐梦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说:“现在所有观众都知道闻箫远是这一季的常驻嘉宾,如果中途突然换人,只怕会对节目有影响。”
邱弈没想到唐梦会动换人的念头,诧异道:“只是退了一次稿而已,不至于要换人吧?”
“只是退了一次稿?”唐梦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忘了他上次差点跟韩哲在录制现场呛起来?”
邱弈心说你那次不也挺乐见其成的嘛,但识相地没有说出口。
唐梦的意思他明白,这不是退不退稿的问题,他们不是没遇到过难搞的嘉宾,稿子推翻好几遍重新写过的事也发生过,没那么矫情,但没有像闻箫远这样退了稿还不说明理由的。
再加上他上一次在录制时的表现,恐怕在唐梦眼里,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不确定因素,威胁大于收益的那种。
“你不能换他,”邱弈一手抵着额角,平淡地陈述事实,“太迟了。”
“我知道。”唐梦不反对。
片刻的沉默,邱弈替唐梦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再让兮兮去磨这篇稿子可能磨不出来了,况且她还要继续比赛,不能这么浪费时间,我去沟通吧,试试看。”
“问问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我们可以配合重写。”
“嗯。”
唐梦烦得要死,焦躁地拿起桌上的钢笔,反复将笔盖推开又和上。
就她个人而言,是不能理解将工作和私情混为一谈这种行为的,今天如果换了是她在工作场合遇到前任,不管多少个,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将其当作路人甲乙丙丁,先把事儿办成了再说,她没想到一向听说很敬业的闻箫远竟然会来这套。
大家混的是同一个娱乐圈吗?
唐梦不禁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也许不应该请他来当嘉宾。
她想了半天,说:“邱弈,你把握得好度吗?”
邱弈下意识地问:“什么度?”
“……”就是沟通就沟通,没必要沟通到床上去。
“哦……”邱弈懂了,“放心吧。”
真的能放心吗,唐梦很怀疑,看面相感觉他根本玩不过姓闻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最后商量出一个结果,如果跟闻箫远的沟通顺利,稿子能及时改好,就按照原计划来,如果来不及,那么就换一个嘉宾上台,让他延迟一轮。
邱弈从唐梦的办公室出来,先跟兮兮说让她将退稿暂且放一放,然后准备给闻箫远发消息。
揣摩删改了半个小时,他就只发出去了一句话,朴素地向闻箫远询问对稿子的具体意见,并郑重地用上了“请”、“谢谢”等礼貌用语。
闻箫远一整天没有理他。
邱弈用“他太忙了来不及回”来安慰自己,并下定决心要是第二天还收不到回复就去问沈卓明。
到了晚上将近12点的时候,闻箫远才终于回了消息。
没有提任何修改意见,只发了一个私人会所的定位。
邱弈盯着这条消息发了一会儿愣,问是不是发错了。
闻箫远发了条语音过来,说来不来随你。
真的“随你”的话,他现在应该收到的是一条对稿子的详细修改意见,而不是一个定位。
邱弈犹豫半晌,换下了睡衣,拿了手机和车钥匙出门。
闻箫远没有给包厢号,所以邱弈开到私人会所门口之后没有进去,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到了。
只过了大概五分钟,闻箫远就从会所出来了,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不需要询问或辨认,便没有任何停顿地朝他的车走过来,开了副驾的车门坐进来。
车门一关,邱弈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闻箫远摘了口罩,说:“去鹿苹茶涧。”
还好,声音听上去没有醉意,还冻人得很。
邱弈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方向盘:“不回家吗?”
闻箫远侧过脸,意有所指地问:“你想去吗?”
邱弈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
他没想那么多,单纯就是想问一下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结果被闻箫远这么一问,现在送他回去就好像心怀不轨似的。
鹿苹茶涧就鹿苹茶涧吧。
一路无话。
往山上开的路车流量很小,他们很快就到了。
邱弈本来以为陈惠平常会住在这里,到了才发现不是,茶庄里压根没人。
闻箫远看都没看他一眼,下了车,直接开了门进去了。
他脚步不乱,邱弈倒不担心他喝醉了需要人照顾,但他还是跟着下了车,进了茶庄。
外院被月光照得澄亮,进了屋子却暗了下来,闻箫远没有打开所有灯。
“还不走?”高大的身影半隐在黑暗里,邱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退稿。”邱弈说。
很轻的一声嗤笑。
闻箫远转过身走到茶台旁,拿起茶壶晃了晃,听到里面还有水,就往茶杯里倒。
邱弈快步走上前,按住茶杯:“喝了酒就别再喝茶了,我给你烧点热水。”
闻箫远没坚持,松开手,然后就近推开一间茶室的门,进去了。
邱弈到处摸索了一通,想看看有没有牛奶、蜂蜜或者吃的东西,结果发现这里只有茶叶,最后没办法,真的倒了杯热水给闻箫远端进去了。
茶室没开灯,正对着内院的门大开着,月光照进来,一室银霜。
闻箫远坐在木地板上,一条腿曲起,靠着墙,看上去像睡着了。
邱弈看着这情景,忽然心头一紧。
这里连条毯子都没有,显然不是睡觉的地方。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闻箫远面前半跪下来。
本来是想把人叫醒的,盯着这张脸却出了神。
直到撞上黑沉沉的视线,他才发现闻箫远根本没睡着,尴尬地把水杯递过去,问:“要喝吗?”
闻箫远大概是真的渴了,接过水杯,仰头一口接着一口地慢慢喝下去。
这个过程中他没有把目光从邱弈脸上挪开,眼睑因为仰头而半阖着,盖住了一部分的瞳孔,显得眼神冰冷而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