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和死对头订亲了 第15章 元宵

腊月寒冬，除夕热热闹闹地过去，綦之理又长一岁，程夫人操心她的婚事程度比之去年更甚。

二月春闱在即，程夫人不敢打扰杨峻读书，又怕落下口舌，只能新年又遣家仆给京中贫寒学子送去碳火衣物。

眼见着要到元宵，她的心思活络起来，想着让两个年轻人见见面。

綦之理十九了，程夫人嫁女儿的心是一日比一日强。

无奈綦之理情窦未开，对嫁人一事兴致缺缺。

她正心不在焉想着当个姑子好还是嫁人好，程夫人忽然将茶杯重重一放，对綦之理的出神很不满道:“綦之理，你娘同你说话呢。”

“我都听着呢，”綦之理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上元节和杨郎君相看嘛，正月十五晚上，御街附近的一座桥上，让杨郎君看我一眼。”

綦之理不大想嫁杨峻，但她先前信誓旦旦要嫁周郎君，闹得一场空欢喜，便拉不下脸同爹娘提还想自己选自己的夫君。

程夫人不知年前綦之理的天清寺之行，却不难瞧出女儿对相看之事的轻视怠慢，问道:“理姐儿，杨家那孩子的才学你爹细细考查过，是个出类拔萃的，将来必有所成。他家中仅一体弱寡母，虽然家底薄，家里关系却简单，不用同妯娌打交道，你嫁过去就能管家。这门好亲事你又哪里瞧着不满意了？”

綦之理思考半晌，道:“嗯……他生得不够俊。”

要是生得好，杨郎君美名必会传遍京中，而不是去天清寺时她第一眼就从相貌平平的一众学子中看见她鹤立鸡群、人模人样的死对头。

程夫人深吸一口气，问:“脸能当饭吃？”

女儿家家的，怎么这般肤浅。

綦之理道:“脸生得好，我瞧着他的脸也能多吃两碗饭呐。”

程夫人气结，直接道:“你就说你去不去。”

“娘的话我怎敢不听。”綦之理垂眸应下，心里觉得无趣。

但元宵还是要出门的。

为了不让相看的意思太明显，程夫人特地嘱咐綦四带着綦之理和綦六两个妹妹一同出游。

汴京拍花子猖獗，不免又细细叮嘱三人仆从万万不能跟丢主子。

綦四连连应是，心却早就飘到瓦舍之中。

程夫人不免叹气，都是娶了亲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綦杨两家约好申正时分桥上相见，不耽搁晚上年轻人游玩。

桥边柳树只余枝，却也挂上了红灯笼，马车在桥头停下，綦之理将帘子掀开一线，许是天早，桥上仅零星几个行人路过，桥那头的柳树下，站着一个白衣郎君，背影板正，只是瞧不见那人的脸。

綦四也凑过去瞧，“是他没错了。”

为着这位未来妹夫人选，他可是奉爹娘之命在冬日里跑了几趟天清寺呢。

断不会瞧错。

来都来了，綦之理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面色如常地提裙下了马车，冬日天冷，她在外头向来戴着暖耳领巾，可既是相看，便不能不露全脸。

守在马车外头的红叶木叶小心避开綦之理额上面花解下了领巾，红叶见姑娘神色镇定，大着胆子笑了一句:“娘子这般殊色，郎君见了必会动心。”

不料綦之理只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红叶捧着领巾有些无措。

见姑娘已慢步行至桥头，木叶才敢提醒道:“姑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最不喜欢我们这群下人多嘴她的事情，你怎的又犯她的忌讳？”

红叶委屈道:“可相爷这回为姑娘挑的人家是顶好的，姑娘这些日子左了性子不想嫁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想劝慰姑娘一二，又有什么错。”

姑娘嫁了个好姑爷，她这个陪嫁丫鬟跟过去，若是运气好得姑娘提拔，当了姑爷的妾，也算翻身，再不济配了杨家的管事，也能替姑娘打理嫁妆，吃香喝辣生儿育女。

可姑娘若是铁了心不嫁人，她的好前程可就全没了。

木叶叹气道:“姑娘有姑娘的打算，咱们做不了姑娘的主，相爷和夫人不急，咱们操心也无用。”

红叶无话反驳。

冬风未曾给綦之理送去她贴身女使的一言半语，只将她吹得双颊通红。

幸而此时杨郎君回头看向她，綦之理这才看清他的脸。

浓眉深目，肤色微黑，也算相貌周正，只是远不及周三郎和谢珩那厮俊秀。

綦之理叹气，挑个十全十美的夫婿真难。

估摸着对方应该看清了她的面容，綦之理转身欲走，正要拿帕子擦拭脸上尘土，不料手不稳，帕子被风卷走。

綦之理即刻转身捡帕子，那是她的私物，要被谁捡了去糟蹋了，她可要怄死。

綦之理正要去追，却眼见着那帕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竟是一路吹到了杨峻脚边。

＊

汴京的上元节向来热闹，正月十四便开始张灯结彩，灯火如织，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即便是这石桥两侧，也饰以红纸彩灯，一袭白衣的佳人娉婷袅娜地走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当想到这位佳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未婚妻子时，杨峻心中也不是不得意的。

去岁拜见綦相公时，綦相公读完他的文章后，听到綦相公的夸赞之语，虽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但也忍不住暗中欣喜。

孰料后面綦相公又问起他是否婚配。

揣摩出綦相公意欲嫁女的心思，他自是回答未曾。

宰执千金，地位尊贵，陪嫁甚厚，今日一见，美貌动人，将退过亲这一点不足也补齐了。

杨峻十分满意。

他拾起那方精致的手帕，想要交还。

距离杨家郎君还剩几步，綦之理行了一礼，拿回帕子，道了一句“多谢郎君”，心里却在可惜这帕子再也用不得了。

“姑娘客气。”杨峻只觉她的声音似曾听闻，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见过，只好放弃。

他年纪尚轻，佳人在前，又逢佳节，便踌躇着是否要主动邀约綦家娘子共游灯会。

綦之理看出杨峻的打算，不大耐烦游玩时还要带上个生人，及时道:“春闱将至，不好打搅郎君读书，我先告辞。”

科举是大事，没有功名，綦相可不会下嫁女儿。

虽然自负才学出众，杨峻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熄了游玩的心思，行礼告辞后计划着又回去温书。

綦四和綦六等结果等得心焦，綦之理一上马车，二人七嘴八舌问起相看的情形。

綦之理脸色淡淡，只答了句“尚可”。

綦四大感无趣，偏妹妹又爱学自家亲爹不动声色那套功夫，不想让人揣测她心意的时候，他是绝不能从她脸上神色猜出来她的心思的。

綦之理积威甚重，綦六娘子见哥哥偃旗息鼓，也不敢问姐姐了。

于是马车一路平静地到了御街。

今日正月十五，因着官家要上宣德楼与民同乐，御街两侧是比昨日更热闹。

綦六娘子不记事，一眼瞅见街边的傀儡戏，便想不起来问姐姐婚事，只拉着兄长和姐姐要一块去顽。

綦四故意落后六妹妹半步，问綦之理道:“同你四哥还来这套，你这是瞧上了？”

“爹选的人还能不好吗？”綦之理反问道。

綦四明白了，这是没看上。于是又问:“你想挑个什么样的，四哥替你参谋一二？”

綦之理陷入沉思。

这段日子她过得不大快活，加之程夫人日日催着她成亲，她性子本就桀骜，一来二去起了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她不想成亲了。

可回想去岁才劝过六妹的话，綦之理又觉得当姑子青灯古佛一生也不是她这种好强的人能接受的。

于是今日见了杨峻，心中毫无波澜，心里只在想，嫁了面前这个男人当妻子，真的要比自己当个姑子好吗？

綦四不大懂女儿家千回百转的心思，见妹妹不说话，奇道:“我问你你又不说，爹娘替你找的你又不满意，真是难伺候。”

在外面淑女架子可不能丢，綦之理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慢悠悠道:“倒也不是没有要求。”

“你说。”

“首先吧，要生得俊。”

“然后呢？”

“才学不能低。”

“有些难，仔细搜罗应该也能找到。”

“还得家财万贯。”

綦四目瞪口呆，“我的好妹妹，我倒不知道你存了这样大的志向。”

“这么说，四哥你是找不到了？”綦之理故意使激将法。

“找不到，说真的，綦之理，你等着孤独终老吧。”

“綦云曜！”綦之理原本是说出来逗哥哥的，如今哥哥这般说，她反而不服气了，“我怎么就找不到这样的郎君了？”

她颇为不服地道:“我相貌尚可，找个和我相貌差不多的郎君不行吗？我嫁妆丰厚，找个家产同我一样多的人家不行吗？最后，我人又不是傻子，找个才学出众能和我相当的郎君不行吗？”

“我不过是在找个郎君般的我自己嘛，怎就千难万难了？”綦之理理直气壮道。

綦四只觉得妹妹强词夺理，偏偏嘴皮子功夫又不如妹妹，只能丢下一句“还是让爹和娘操心你的事吧。”来结束这个话题。

綦之理冷哼一声，不同败者计较。

幸好此时綦六娘子打破局面——她瞧上了一盏花灯，却猜不出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