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酷 逆流 第42章 42

我走过去，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男孩，艾力，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是我，立刻从智子怀里挣脱，站直身体，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怯意：“谢谢您。”

“不用客气。”我抬手，指尖轻轻落在艾力柔软的发顶，略作停留，然后收回。

我看向智子，目光平静：“那么，你要带他出国？”

“对。”智子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显得有些疲惫却又坚定：“我会把他当亲弟弟看待，总比丢在福利院里受那些杂碎的虐待强。”

我沉默地看着那个重新依偎进智子怀里的孩子。

杀了罗纳德，也无法改变所有被卷入黑暗的孩子们的命运轨迹。我能做的，似乎只有一句无声的抱歉。

街上贴满了他的通缉令，那些被他窃走的“商品”，是罗纳德一伙人急于寻回的赃物，这场追杀，远未结束。

我也该动身回去了。

指尖划过日历上被圈出的日期，再过几天，就是贝奇的生日。他就要满三岁了。

他在我腹中孕育了九个多月，那段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充满了不安与隐秘的期待。

出生时，他小得像只初生的猫崽，脆弱得让人心惊。

我几乎是想尽办法，才将他留在身边，把他一点点养得白白胖胖，看着他从蜷缩的婴儿长成蹒跚学步的幼儿。

我教他辨认光影，教他伸出小手抓住东西，教他发出第一个模糊的音节。

他依赖地偎依在我怀里的温度，他好奇地瞪大眼睛探索世界的模样，他每一次细微的成长，都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只希望……只希望我们再次相见时，他不会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我。

快三岁的孩子，已经能说不少话了吧，会记得我吗？

我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密电脑，冰冷的屏幕亮起，映出我略显疲惫的脸。

这几天的辗转躲藏，几乎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信息。

邮箱里果然堆积了许多未读邮件，都来自我布下的眼线。

我不可能真的对库洛洛·鲁西鲁完全放心。

即便我的“审判小指链”束缚了他的念能力，禁止他与旅团成员接触，但这个人本身的危险性绝不容小觑。

放虎归山？我从不相信失去爪牙的猛兽会变成绵羊。

指尖快速滑动，点开最新的几封加密邮件。

线人“夜莺”一向准时，报告简洁明了，附带必要的影像资料。

库洛洛的行踪似乎并无异常，蛰伏，低调，像是在适应失去力量的生活。

然而，我的指尖猛地顿住，心脏骤然缩紧。

一封邮件里附带了几张照片，拍摄角度有些远，但足够清晰。背景是一家普通的超市，灯光明亮，货架琳琅。

照片的主角，是库洛洛·鲁西鲁。

他穿着便服，敛去了平日的压迫感，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他一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臂里……抱着一个孩子。一个看起来只有两岁多的幼儿，黑色的柔软短发，穿着小小的连体衣。

库洛洛正低头看着货架上的商品，似乎在挑选，购物车里已经放了几罐婴幼儿奶粉和一包尿布。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沉入冰窖。

那个孩子……那个发色，那个身形……尽管看不清面容，但一种源自血脉的直觉让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是贝奇！

怎么会？库洛洛怎么会找到他？他怎么会抱着贝奇出现在超市里？！

我急促地向下翻看邮件日期。

照片的拍摄时间是前天。而这封邮件，是“夜莺”发出的最后一封。

昨天和今天，都没有新的报告。一片死寂。

我们有过约定，极其严格的约定。一旦“夜莺”察觉到任何被反追踪的迹象，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也要立刻中断任务，优先保全自身。他经验丰富，嗅觉敏锐，绝不会无故失联。

唯一的解释是——他暴露了。

库洛洛·鲁西鲁，即使在失去念能力的情况下，依然察觉到了监视，并且……处理掉了我的眼线。

而他，现在和贝奇在一起。

我的儿子，在仇敌的手中。

电脑屏幕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照片里库洛洛平静的侧脸此刻看来如同最深的梦魇。

恐惧和愤怒像藤蔓般死死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令我窒息。

我冲出藏身处，找到街角一个蒙着灰尘的公共电话亭。冰冷的硬币塞进投币口，发出哐当脆响。

我屏住呼吸，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等待接通的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听筒紧紧压在耳廓，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过了漫长的几秒，线路被接通了。

“喂~？”

一个拖长了调子，带着诡异黏腻笑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冰冷的蛇信舔过耳膜。

我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握着听筒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它摔落。

是他！西索！

“啪！”我用尽全力将听筒狠狠砸回电话机上，金属撞击的巨响在狭小的亭内回荡。

他怎么会接库洛洛的电话？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西索出现在这里，目标只会是库洛洛。

他嗅到了失去念能力的猎物，迫不及待地想来一场“游戏”吧。

可偏偏是现在！

不，不能再想下去。西索的出现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这两个疯子凑在一起，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带走贝奇。

西索也好，库洛洛也好，谁都不能阻止我。

我以前就不曾真正怕过他，现在，为了贝奇，我更没有退缩的理由！

房间里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奶粉混合的气味。库洛洛坐在地毯上，姿态随意，但背脊挺直，他看着面前盘腿坐着的小家伙。

库洛洛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并拢，然后张开，比划了一个“五”。

贝奇歪着头，黑亮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库洛洛的手指，又看看库洛洛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模仿着，手指却不听使唤地蜷缩在一起，他咬着自己胖胖的食指指节，含糊不清地猜测：“六？……七？”

库洛洛没有评价答案的对错，只是将手边一个半开的糖果罐推到贝奇面前。

五颜六色的棒棒糖散落出来，塑料包装纸在灯光下闪着廉价的光泽。“数数看，这里有多少颗糖。”

然而，糖果的吸引力显然远大于数字。贝奇的眼睛立刻亮了，他不再理会库洛洛的手指和问题，小手迫不及待地伸向糖果罐，费力地撕开一根草莓味棒棒糖的包装纸，发出“嘶啦”的轻响。

他把粉红色的糖球塞进嘴里，满足地吮吸起来，腮帮子鼓鼓囊囊。“叔叔，”他口齿不清地说：“糖……是草莓味的。”小小的眉眼弯了起来，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

库洛洛看着他，目光平静：“好吃吗？”

贝奇用力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含着糖含糊道：“不好吃。”

库洛洛收回目光，再次伸出手，这次竖起了三根手指，指节分明，动作标准。

“看着这里，”他语气不变：“这是几？”

贝奇的注意力被迫从糖果上移开，他呆呆地看着那三根手指，茫然和困惑渐渐爬上他的小脸。

似乎这个简单的视觉信息对他来说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谜题。

他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粉红色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落出来，滚落在他的连体衣上，留下黏腻的口水和糖渍。

库洛洛重复了一遍，声音也难忍浮躁。“这是几？”

这重复的提问戳破了贝奇脆弱的认知边界。

他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嘴巴一瘪，“哇——”地一声，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

库洛洛沉默地收回手，拿起旁边的湿巾，擦拭掉贝奇衣服上的糖渍和口水。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对数字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连最基础的数数都如此抗拒。库洛洛甚至没有教过他十以上的数字，但这孩子连一到十都背不清楚。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看着贝奇因为无法理解数字而崩溃大哭的样子，库洛洛甚至在心底某个角落，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可以称之为“有越”的情绪。

“噗嗤~??” 一个低沉黏腻的笑声从房间角落传来。

西索不知何时已经倚在门框边，手里把玩着几张扑克牌，猩红的小丑妆容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诡异。

“真是可怜的小东西~?? 被数字吓哭了呢。”

他踱步走近，目光在库洛洛和哭泣的贝奇之间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兴味。

“我说，团长~??” 西索的声音拖长，带着蛊惑：“既然他们都觉得这小鬼是你返老还童的样子，而你又被那个锁链小子下了禁制……说不定，可以用‘吞噬’来打破这个限制哦~??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