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酷 逆流 第105章 第 105 章

我喉咙里挤出一声烦躁的低哼，用力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闷在枕头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被打扰的火气：“不好！”

后腰的酸痛让我只想抬脚踹他，但我连动弹的力气都欠奉。

“酷拉皮卡。”他不依不饶，手臂再次环过来，把我捞回他怀里，鼻息拂过我的后颈。

睡意被彻底驱散，只剩下疲惫和恼怒。

我闭着眼睛，放弃了挣扎，没好气地开口：“你说啊。”

他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却笃定口吻，缓缓说道：“贝奇的资质很普通，但以撒的体质……很罕见。”

我感觉到他放在我小腹上的手，微微发紧，然后，他投下那颗真正的炸弹：“我打算，让以撒继承‘蜘蛛’。”

这句话像冰锥刺入耳膜。我猛地睁开眼，扭过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里。

几秒钟的对视，空气仿佛凝固。

然后，我缓缓移开目光，盯着天花板上被贝奇贴满了星星月亮贴纸的水晶吊灯，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声音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好啊。”

我还能怎么回答？

他早就堵死了我所有的路。

那句“只会让我生下他的孩子”的警告言犹在耳，如果不答应，等待我的，不过是再一次被迫承受孕育的痛苦，直到他满意为止。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

这个步步为营、算无遗策的混账！

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酸涩感直冲鼻腔。

我死死盯着天花板，直到那些星星月亮的贴纸都模糊起来。我痛恨自己，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身体深处竟然还残留着对家庭、对安稳的可耻渴望。

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我这点残存的念想彻底击碎。

期待？早就该丢掉了。

身体再亲密又如何？

我的心，绝不可能再为他打开一丝缝隙。那种被希望点燃又被现实掐灭的滋味，我受够了。

清醒点，酷拉皮卡，别再做梦了。

库洛洛支起手肘，身体侧向我，阴影笼罩下来。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极其自然地拨开我散落在鬓角的金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我闭上眼睛，隔绝他审视的目光，只想沉入睡眠，逃离这一切。

“你真善解人意，酷拉皮卡。”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满意。微凉的唇瓣印在我的额头，停留片刻。“睡吧，晚饭时我叫你。”

我维持着闭眼的姿势，连转头的力气都懒得花费，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平板得没有起伏，声音干涩，：“我相信你会教导好以撒。”

他手臂环过来，将我重新圈回他温热的怀抱，下巴抵着我的发顶，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角，呼吸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你这样听话，就对了。”

呵……听话？

我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身体被迫放松在禁锢中，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等着吧，库洛洛。

我会等着，亲眼看着，你死在我前头的那一天。

多年后。

我病了，烧得有些迷糊。

冷汗浸湿了他额前柔软的金发，几缕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蜷缩在被子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在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上，那是库洛洛。

男人半躺在我身后，手臂如同铁箍，将我圈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

库洛洛正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沉稳，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下达某种指令。

我眼皮沉重，偶尔从喉咙里溢出一两个模糊的音节作为回应，气息微弱，带着病中的沙哑。

甚至没有力气去分辨库洛洛话语里的真实意图，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都泛着酸痛，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摇摆。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贝奇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相拥的两人，尤其是他父亲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紧闭的、微微颤抖的眼睫。

酷拉皮卡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依旧无力地靠在库洛洛怀中，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力。

库洛洛的目光淡淡扫过门口，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阻止，也没有欢迎。

贝奇接收到那道视线，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小脸上露出担忧，抓着门把手，似乎想立刻跑进去，看看他生病的父亲。他往前迈了一小步，想开口喊“爸爸”。

就在这时，一只更稳重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前进的动作。

以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以撒的手劲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没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一带，将卧室的门重新关拢。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贝奇担忧的视线，也再次将酷拉皮卡困在了那个只有库洛洛存在的、密不透风的世界里。

门板在眼前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彻底隔绝了卧室内的一切。

贝奇猛地转过身，小小的拳头攥紧，用力推了以撒一把，但对方纹丝不动。

“你干嘛不让我进去！”贝奇仰着头，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委屈和急切：“爸爸病了！我也想陪着他！你难道就不想吗？”

以撒垂眸看着他，那张日渐显出棱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库洛洛会生气。”

这句解释像盆冷水浇在贝奇头上，他脸上的急切瞬间垮了下来，只剩下浓浓的失望。

他盯着以撒那双和库洛洛有几分相似的黑眼睛，声音低了下去：“哦……所以，你就不怕我难过吗？”

以撒沉默地看着他，那双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一下，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他伸出手臂，将比自己矮了一个头、显得格外瘦弱的弟弟揽进怀里，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贝奇的发旋，低低地、带着某种安抚意味地念着他的名字：“……贝奇……别怕……”

贝奇并非天生金发。

他原本的发色更偏向库洛洛，是深沉的黑。

但这孩子不知从何时起，固执地迷恋上了金色。

他毫不在意，甚至连同自己那尚且稚嫩、不够浓密的睫毛，也用特制的染剂一点点涂抹成金色。

直到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除了眼瞳颜色，几乎能找到酷拉皮卡七八分的影子时，他才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旁人无意中说起“贝奇少爷和酷拉皮卡先生真像啊”时，那份隐秘的欢喜几乎要从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溢出来。

酷拉皮卡的身体，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这次的高烧不退，只是常年累积下来的诸多病灶的一次集中爆发。

最初的根源，要追溯到他生下以撒和贝奇。

身为男性，他的身体构造本就与孕育生命相悖，每一次都如同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耗尽了他大量的元气。

产后的调养更是无从谈起，在那段混乱而充满变数的日子里，他既没有条件，也没有心思去仔细呵护自己本就受损的身体。

之后，为了追踪族人的眼睛，为了那些未竟的复仇和不得不履行的职责，他依旧像过去一样去战斗，去冒险，旧伤叠新伤。

身体的亏空，如同一个无声的黑洞，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真正将他彻底拖垮的，是那一次。

库洛洛的一个旧敌，一个实力诡异莫测的念能力者，如同鬼魅般寻踪而至。

那是在一个黄昏，残阳如血，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战斗爆发得猝不及防，对方的目标明确，就是库洛洛。

那是一种针对灵魂或生命本源的恶毒攻击，无形无质，却带着必杀的决心。

连带着酷拉皮卡被暗算了。

剧痛，并非来自皮肉，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被强行撕裂、抽走。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痛呼，眼前就彻底黑了下去，身体软软地倒向地面。

高烧中，酷拉皮卡偶尔会陷入混沌的梦魇。

他会想，如果当时……如果当时道攻击落在库洛洛身上……那该多好。

库洛洛死了，他的仇恨或许就能找到一个终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个男人身边，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枯萎下去。

管他去死，不就好了吗……这个念头冰冷地缠绕着他滚烫的意识。

那是一次少有的、库洛洛不在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

酷拉皮卡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薄毯，脸色是久病之后挥之不去的苍白。

贝奇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紧紧攥着他的手，又一次提起了那个让父子间气氛凝重的话题。

“……他让你受了这么多苦，爸爸，”贝奇的声音带着哽咽，金色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如果那时候……他死了，就好了。”

酷拉皮卡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的虚弱，却依旧条理清晰：“贝奇，你要明白，十几年前的库洛洛……和现在不一样。”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时候，他只是个声名狼藉的盗贼团首领，树敌无数，根基远不如今日稳固。幻影旅团本身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收回目光，看着儿子那双充满不解和愤懑的眼睛，继续解释道：“如果他当时死了，旅团很可能会陷入内乱，甚至分崩离析。听起来像是复仇的终结，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