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晚餐,程与英把闺女送去上芭蕾课后,在舞蹈学校旁边的咖啡厅画了两小时设计稿,等她下课,刚好到了两个哥哥差不多下晚自习的时间,又顺路过去把他们接上。
回到家,蒋婧洗漱完爬上床,由两个哥哥负责哄她睡觉,三个人正欢声笑语之时,程与英敲门进来了。
她气定神闲地走到蒋婧卧室的玩偶集结地前的沙发椅坐下,看着闺女平和地说道:“婧儿,你私藏的那些糖,是自己乖乖上缴,还是要过一下被我逼供的流程?”
耗费了一晚上精力,蒋婧早把下午的事情忘之脑后,这会儿忽然被妈妈提起来,有种延迟而来的慌张涌上心头。
她看向妈妈,妈妈也看向她,母女俩安静地对视着。
两个哥哥则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
好一会儿后,蒋婧才迫于妈妈的威严,耷拉着脑袋翻身下床,蔫巴巴地去自己的一堆玩偶里抱出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熊和一只系着围裙的小袋鼠,从小熊的背包和衣服口袋里一颗一颗把糖拿出来,又从小袋鼠的口袋里一颗一颗把糖拿出来,摆放在妈妈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她退开半步,一双大眼睛水光盈盈地、试图卖乖地看着妈妈。
程与英扬了下下巴:“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了。”她乖怯地低低说道,怕妈妈不信,还狠狠地附加了两个点头。
“我要是随便抓一只出来又找到了怎么办?”
蒋婧紧张地摇摇头,求助地看了一眼两个哥哥,摆摆手,殷勤急切地说到:“真的没有了,妈妈。”
两个哥哥收到信号,开始打起了辅助。
蒋向恒:“四婶,她爱屯点糖就让她屯呗,不然让我和怀谦每天来监督她睡觉,防止她吃糖。”
蒋怀谦:“妈妈,她说没有就是没有了,或者是她忘了自己放过,你要是不放心,等会让我再来和她好好说说,回忆回忆放在哪。”
程与英一记眼风甩过来:“你们俩,要么出去,要么闭嘴,不准在这包庇她。”
“蒋婧,我再给你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到底还有没有藏起来的糖?”
“真的没有了...”
程与英铁面无私地说道:“你自己老实交代,是不是因为晚上偷偷吃糖,才把你牙齿吃坏的。你爸爸和我平时盯你刷牙盯那么紧,之前都没什么事,怎么你一个人睡之后就开始长蛀牙了?”
蒋婧低着脑袋不敢看妈妈,手不安分地搓着衣角。
程与英一看她那心虚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大概率猜到了事实,心里烧起火气来,表情不善地说道:“说了晚上刷了牙之后就不能吃东西了,你还偷偷吃糖,要把你的牙齿全部吃坏才听话是吧?”
“你这房间里以后不准出现糖,到底藏哪了?”
见她闷声不说话,程与英直接上手拎了几个玩偶出来,把它们的衣服全部扒了,抖出里面的糖。
越找越多,很快就桌子上堆成了尖尖的小山,程与英原本还能控制情绪,这会儿已经气得太阳穴震跳了。
“小小年纪没个自律,我真的是,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藏着这么多糖,难怪医生说你有那么多颗牙要补,吃这么多糖,牙齿不坏才怪!”
蒋婧泪眼汪汪地张开手拦她,又气又委屈地阻止:“不行!不准拿!”
程与英置之不理,继续去翻她那数不清的玩偶群落。
见那些小玩偶被粗鲁地抓起来搜身,蒋婧担心它们很疼,又阻止不动妈妈,没多久开始央求:“真的没有了妈妈...不要弄它们,不要!呜呜呜”
蒋怀谦试图过去把她搂过来哄哄,她却是径直挣开,仍跟在妈妈后面,抓着妈妈的裙子,哭成泪人:“不要弄了...不要弄了....我自己拿!我自己拿给你!”
程与英停下,转头看她,等她行动。
房门悄然被打开,蒋源忙完临时的工作过来找人,一进闺女房间,就看到她一边哭泣一边拖着一个大大的编织篮,游走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从这里拿出一点糖放进去,又从那里拿出一点糖放进去。
每次拿走糖,还要哭着安慰一般拍拍她的小玩偶,像是对它们有很深的亏欠似的潸然泪下。
程与英双手环胸跟在她身后监工,看着她像个小松鼠一样把整个房间都藏了糖果,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又气又好笑,搞的她神情显得有些古怪。
这是哪里来的主意净找些大人发现不了的旮旯里藏吃的。
最后钦点完两大篮子的糖,程与英严词问道:“真的没有了?”
蒋婧打着哭嗝,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他处,心碎地点点头。
“以后还敢藏吗?”
她抹了把眼泪,眼睛红红地摇摇头。
“你在生妈妈的气吗?”
蒋婧点点头,伤心欲绝地窝在哥哥怀里看着妈妈。
“妈妈这是为你好,不能放任你晚上老偷吃糖,能不能谅解妈妈?”
蒋婧点点头,又摇摇头,因为哭得太投入,说话显出艰难的气短样儿:“那你下次能不动我的玩偶吗?”
她再次粗糙地用手肘擦眼泪,把眼睛弄得红通通的,很受伤地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去你的房间的时候...都会问你可不可以、碰碰你的高跟鞋和小口红...所以你来我的房间,也必须要问我、才可以。”
程与英骤然一愣。
蒋源见母女俩氛围僵冷,连忙打起了圆场,抱起闺女说道:“我们属兔的小朋友就是有很强的领地意识的,是不是呀?”
蒋婧小鸡逐米了好几下,连连认同。
“那妈妈不知道的嘛,你和妈妈说了,妈妈以后就不会擅自闯入你的小领地了呀。你看动物世界里的老虎和狮子,是不是要吼一下,才能让擅闯进来的小动物退避三舍?”
听懂了,蒋婧微弱地啜泣着,又态度很友好地朝妈妈说道:“那我告诉你了,你下次不能动我的崽崽们,因为、因为它们会害怕的。”
*
同妈妈和解之后,妈妈牵着她一一去给刚刚被搜身的小玩偶们道歉,蒋婧心里这茬才算过去了。
哭得有些疲惫,蒋婧今天偷摸着跑到了哥哥房间里想和他一起睡。
蒋怀谦求之不得,无奈手头上的试卷还没做完,说道:“那哥哥先陪你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做一会儿。”
蒋婧拿着自己的日记本,娴熟地翻进他的怀里坐下,说道:“你写作业,我写日记,我们可以一起写完睡。”
“因为如果我有不会写的字,就可以问你了。”
蒋怀谦揉揉她的脑袋,眉眼温柔:“好。”
她拿着铅笔,逐字逐句地在精美的笔记本上郑重地写下日期。
自从老师教会了他们日记格式后,蒋婧在外婆的鼓励下,自发地写起了不上交老师的私人日记,时常抱着本子过来和哥哥一起写日记。
蒋怀谦用左手快速地写着物理题,右手环着妹妹,她若是询问哪个字怎么写,便停下思绪,握着她的手在一边的草稿纸上教她。
她今天写得很沉浸,小脸上显露出义愤填膺的神情。
他把卷子做完,勾着抹淡淡的笑看着她在台灯下毛绒绒的轮廓,偶尔会用手掌贴住她的额头,提醒她注意用眼距离。
分针转了半圈,胸膛被后脑勺贴住,蒋怀谦问:“写完了?”
“嗯!”
“我能看吗?”
蒋婧把日记本抬起来递给他。
[ 如果像老师说的,妈妈生我的那一天是她人生的受难日,那么今天就是我人生的受难日。我的布娃娃们被抖了,还有我给它们的糖被妈妈拿走了,它们很难过,我也是。妈妈说我以后我不可以再把糖藏起来,我答应了,现在又有一点后悔。不过我会想办法再有糖。妈妈和我说对不起了,我不和妈妈生气,但我和蒋yì生气,他说对不起我也不会理他。我明天不会和他说话,后天不会,大后天不会,大大后天也不会。]
蒋怀谦读完,含笑亲了一口她的脸颊肉,说道:“蒋熠这么惹你不高兴,只不理他四天怎么够呢?你可以再多生气几天。干脆以后消除和他玩的时间,这样他就不会有惹你生气的机会了。”
蒋婧嘟着脸,深以为然:“你说的对,哥哥。”
“那我呢?你很久没有在日记里写我了。明天会写吗?”
“嗯...如果明天有什么想写的事情,我会写你的,哥哥。”
*
蒋熠夹着尾巴做人了好多天,把脑袋里能想到的所有甜言蜜语都说尽了,都没能达成同蒋婧和好的目的,直到班主任说需要更新黑板报,他给蒋婧当上了最贴心的小助手。
黑板报每周都要更新,美术老师教了蒋婧画第一版后,之后就放手让他们自由地去绘制。
蒋婧作为宣传委员,自然担起了大责。先是在纸面上画好草图,再按照图纸画到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两个哥哥一个递粉笔和粉笔擦,一个扶着椅子谨防她跌倒,陪着蒋婧画了她任职后的第二版黑板报。
紧接着,是这个月的第三版、第四版。
完成一版黑板报要占据他们连续三天的课间时间,蒋婧责任心又强,不达到心里的要求绝不结束,有时甚至把一周的所有课间都用来画板报。
第五版,看蒋婧还是打算自己设计自己画,蒋澈琢磨出不对劲儿来。
“你难道想以后的那么多次黑板报都一个人画吗?”
蒋婧困惑地歪头:“难道不是这样吗?我是宣传委员啊。”
蒋澈帮她收拾好散落的粉笔头,说道:“班干部是要起到领导人的作用,不是来包干所有活的。”
“可是画黑板报要怎么领导人?”
蒋澈心里觉得她这样仰着脑袋诚恳询问自己的模样很可爱,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头,教她:“你可以按照小组分工,每一周让一个小组负责一次黑板报,这样就不用你一个人全干了。”
“而且粉笔灰吸多了很不健康的,我不想你总是来画黑板报。”
“我帮你写一个表格,贴在教室前面,等会我就去讲台上通知同学们,以后你就负责黑板报的检查,只用去找小组长就行了。”
蒋婧对这套流程的态度有些畏缩,不过更多地是对蒋澈的信赖和崇拜。她仿佛见到新世界一般,溜圆的眼睛里闪着盈盈的光,说道:“你好厉害啊,阿澈哥哥,幸好你在,不然我都不会当宣传委员!”
成就感和满足感如约而至,蒋澈牵起她的手回座位,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是班长,我会帮助你当宣传委员的。要是以后他们不听你的,或者你害怕管理他们,你就叫我,我陪你一起。”
“走吧,现在我来教你怎么做人员的安排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