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得仿佛把一千年份的猫生走马灯都快速播放了一遍。大部分记忆都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唯有最近一个月,和那两个傻大个挤在狭小宿舍、奔波于各个直播间的画面格外清晰,连隔着墙峰年那堪比电钻的呼噜声,都成了他梦境里独特的背景音。
一门之隔,徐柏正瞪着天花板,双眼炯炯有神,毫无睡意。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那条最新私信像淬了毒的冰碴子,字句和阿卡收到的一模一样:“下一个就是你。”他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大手,正深情款款地环抱着他,准备随时上演“命运的扼喉”。
“不行!这主播行业太高危了!堪比拆弹专家!”徐柏一个鲤鱼打挺(想象中,实际是缓慢蠕动)坐起来,凌晨三点,他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跑路!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主要是他那把宝贝羊角梳和几件黑白灰T恤),然后像训练有素的间谍一样,撬开了峰年的房门。月光下,他对着床上那团鼓包,使出了一招“无情掀被掌”!
“嗷呜!”峰年瞬间惊醒,像只受惊的兔子弹坐起来,睡眼惺忪,头顶那撮呆毛顽强挺立,“徐柏?!你干嘛?!抢劫吗?劫色我没有,劫财……我只有半包没吃完的小饼干……”
“别废话!化形人清理大队可能要来了!主播这行太暴露,我们必须战略性转移!”徐柏语气沉痛,手上动作不停,自作主张地把峰年那几件印着“做一只快乐的修狗”的T恤和一部屏幕有裂痕的智能手机塞进背包,甩给他,“你的全部家当,确认无误。”
峰年抱着背包,脑子还在开机状态:“清理?可我觉得……我们最近混得还行啊?响姐昨天还说我发型有……辨识度?”
“看看这个!”徐柏把手机私信怼到峰年眼前,“下一个就是你!还辨识度,是怕清理人认不出来你吗?!”
不等峰年消化完这恐怖信息,徐柏的目光已经投向了阿卡的房门,眼神里闪烁着“拯救失足队友(并把他塞进后备箱)”的光芒。
阿卡是被一阵天旋地转的晃动晃醒的,感觉脑浆都快被摇匀了。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身下颠簸不断,还有熟悉的发动机轰鸣和……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卧槽!我被绑架了?!清理人动作这么快?!”他内心警铃大作,已经开始脑补自己被押赴刑场的悲壮画面。
此时,徐柏正驾驶着他的二手跑车,以(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速度飙往郊区,计划着在深山老林里当几天与世隔绝的野人。
“砰砰砰!咚咚咚!”后备箱传来不甘寂寞的敲击声,夹杂着模糊的“放我出去!”
徐柏一分神,车灯一晃,猛然照见田埂上蹿出几只眼神呆滞的羊!
“吱嘎——!”一个急刹,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
驾驶室里,徐柏和峰年因为惯性猛地前倾,安全带勒得差点吐出来。
而后备箱里,则是“哐当哐当”一阵乱响,伴随着阿卡一声短促的“喵呜!(艹!)”
车子停稳,徐柏惊魂未定地下车,深吸一口郊外的新鲜空气,然后故作镇定地打开了后备箱。
重见光明的阿卡,头发凌乱,眼神惊恐,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徐柏那张故作深沉的脸和峰年那双写满“我是谁我在哪”的懵懂大眼睛。
“卡子,你……还好吧?”徐柏有点心虚地问。
阿卡从后备箱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所以,两位绑匪先生,能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越野?还是后备箱体验日活动?”
“我们要躲几天。”徐柏拿出他替阿卡“精心”收拾的行李——一件皱巴巴的老头背心和半瓶没喝完的可乐,语气斩钉截铁。
阿卡看着那寒酸的行李,气笑了:“徐柏,请问,一,你跟公司请假了吗?二,你问过我这个被塞进后备箱的当事人愿意了吗?!”
“卡子,情况危急!”徐柏试图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清理人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主播这职业,简直就是活靶子!我们必须避其锋芒!”
清晨,郊外的田埂边,三个身影在晨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滑稽。跑车的后备箱还敞开着,像一张惊讶的嘴。
“可是我想当主播,”阿卡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执拗,“就算被人盯上又怎样?只要我们做到出人头地,站在最高的地方,不就安全了吗?”
徐柏扶额,觉得跟一只猫讲道理简直比对牛弹琴还难:“出人头地?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难吗?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出人头地!”
“你的执念不是自由吗?我从来都没有强迫你,即使是当初骗你进公司也只想多个陪伴。你想走随时可以走,”阿卡梗着脖子,“我和你不一样。我想要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
“何瑞,”徐柏难得叫了他的本名,语气沉重,“我不想你被这份执念困住一生。出道的办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做主播。”
一旁的峰年抱着自己的背包,耳朵竖得老高,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嘴巴张了又合,愣是插不进一句话。
“徐柏,我不服气。我觉得我不比郭蕊蕊差。”阿卡的眼睛在晨光中亮得惊人,“我还想试试看。而且你忘了么,我们直播间也有很多人支持我们啊!”
“是啊是啊,”峰年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连忙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小本本,“我都记着呢!'卡哥跳舞好帅'、'耶耶好可爱'、'柏哥好酷'......你看,我们有这么多粉丝呢!”他献宝似的把记满粉丝留言的本子递到徐柏面前。
徐柏看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有一瞬间的动容,但还是坚持道:“这点支持够我们活命吗?”
“这样吧徐柏,”阿卡突然灵光一闪,拍着胸脯说道,“我把我的九条命分你一半!我罩着你!”
徐柏:“......你现在是人。”他无奈地看着阿卡,“而且你那些命早就在上辈子用完了吧?上次偷吃郭蕊蕊的进口猫粮中毒,上上次从公司天台跳下来摔断腿,上上上次......”
“好了好了,反正我罩着你。现在还不算太晚赶回去还能直播,继续干吗?”阿卡搂过徐柏的肩膀,调戏的语气说出最可靠的话。
“干!”
“干!”
回到公司阿卡原本以为自己这段时间还需要飞行没想到叮当响通知了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以后的时间他可以呆在1813这个团虽然和徐柏、峰年没有聚在一起,不过总算是不需要搬着自己小板凳在各个直播间穿梭了,也不需要每次都回到是男是女的冒昧问题,他曾想过如果面相太过柔和,那声音能不能粗犷一些,要不然总有人分不清性别。
打工人的生活,总是在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才算真正开始。赛薇薇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随着人流涌入地铁站,成了最后几个挤上车厢的幸运儿之一,代价是只能像一页单薄的书签,被紧紧压在冰冷的车门上。
车厢摇晃,灯火通明,映照着无数张同样写满倦意的面孔。她习惯性地戴上耳机,试图隔绝周遭的喧嚣,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视频软件自动播放着一个直播间的片段,画面里是五个跳得有些……群魔乱舞的男生。背景音乐嘈杂,动作也谈不上整齐划一,带着点业余的青涩。
然而,就在这一片略显混乱的景象中,她的目光却被角落里的一个身影牢牢抓住。
那是一头显眼的橘色头发,在略显俗气的打光下,却奇异地焕发着暖意。他的舞蹈动作明显生疏,甚至有些同手同脚,与音乐的节拍若即若离,透着一种笨拙的努力感。但偏偏,他拥有着一张极其出众的脸——线条流畅的下颌,挺直的鼻梁,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即使隔着屏幕,也仿佛带着某种懵懂又执拗的穿透力。
“有趣。”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语。这极大的反差,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微澜。手指顺从心意,点进了直播间。
仿佛是命运的巧合,她进入的瞬间,那个橘发少年正好被轮换到C位。音乐切换,是一段需要力量和表现力的舞曲。他明显紧张了,动作比在角落里时更加僵硬,甚至差点绊到自己。周围队友的欢呼和弹幕的调侃,似乎都成了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他周身。
可赛薇薇没有去评判他的舞姿。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了。那是一双形状极美的丹凤眼,本应清冷孤傲,此刻却因为紧张和努力,漾着水光,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无措与真诚。
“化妆师真是暴殄天物……”她在心里轻轻叹息。如此独特好看的眉眼,为何非要贴上不适合的双眼皮贴,画上那掩盖了他本身清澈气质的、脏兮兮的烟熏妆?这妆容非但没有增添酷感,反而像一层灰尘,蒙蔽了宝石原有的光泽。
她修长的手指在公屏上轻轻敲下一行字:
“C位叫什么名字?”
弹幕滚动太快,她的问题瞬间被淹没。过了一会儿,才有好心观众回复:
“阿卡。”
恰如她此刻在地铁隧道里卡得纹丝不动的网络。页面停滞,加载圈徒劳地旋转。她也不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屏幕上定格的、少年有些茫然的脸。
五分钟后,地铁到站,人群涌动。她随着人潮走下,站台上微凉的空气让她精神一振。重新连接上网络,手机立刻震动起来,首页再次精准地为她推送了那个直播间。
他好像在拉票,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少年人变声期后特有的、微微沙哑的磁性,与他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形成了另一种有趣的反差。她点开榜单看了看,他的名字孤零零地挂在末尾,贡献值少得可怜。主持人正卖力地调动着气氛,言辞热烈,而画面里的阿卡,似乎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只能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然后,在主持人的cue流程下,他对着镜头,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
脊背弯成一个谦卑的弧度,那头暖橘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直播间还有心软的神吗?”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煽动性的期盼。
八百元。对于赛薇薇而言,这份名为“星光玫瑰”的虚拟礼物,不过是她体面工作和安稳收入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是她波澜不惊的网络生活里,一次随心的、甚至称不上消费的举动。
她轻轻点击了赠送。
刹那间,直播间的特效绚烂绽放,虚拟的星辰与玫瑰交织,占据了整个屏幕。这华丽的视觉效果,在赛薇薇眼中,远不及下一秒,那个名叫阿卡的少年猛然抬起的脸庞来得耀眼。
他似乎是愣住了,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那双被拙劣妆容掩盖的丹凤眼里,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一点璀璨的、如同星火般的光芒骤然亮起,驱散了之前的茫然与无措。那光芒里,有被看见的惊喜,有努力得到回应的激动,还有一种……近乎于绝处逢生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