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灰色窗帘严丝合缝拉着,将待机室包裹得密不透风。
化妆镜上圈圈连连的LED灯带却亮得刺眼,严司让就端坐在那方浮尘里,安静地翻阅着台本。
他似乎没有半点要送客的意识,拇指滑过书页上的墨迹,眼睫微垂,专心得让人不敢惊扰。
节目组pd刚刚同他商讨完录制事项,此刻安静站在一边,生出了几分手足无措的尴尬。
“哦呦,哪来的兔子啊,还挺可爱的。”pd快步过去,挑了挑白绵绵的下巴,接着便找了借口想要告辞:“刚刚节目那边好像找我调设备来着,那我就先出去了。”
对此,严司让并没有任何表示,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白绵绵一直偷偷观察着他,兔嘴撇了一下,她觉着对面那人比她更像是下凡的仙子,冰冷高傲,不食人间烟火。
可能是当明星当久了,即使打扮得温润,周身气质也是藏不住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看得入了神,直到听到门把扭动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节目组pd已经出去了,慌忙挣开方廖的手,从他怀中一跃而下,追出门外。
她这次来电视台就是为了找节目组面试,当然不能错过这绝无仅有的好机会。
方廖还在身后追,白绵绵瞧了眼pd走路的方向后,便驱动四肢,加快速度窜进了走廊拐角的卫生间里。
她已经记住了节目组试镜房间,现在只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幻化会人形即可。
片刻之后,身着蓝纹JK裙的少女便施施然出现在了卫生间洗手台前,偌大的反光镜映出她姣好的面容。
圆眸灵动,鼻骨小巧,唇红齿白,黑发如墨水便倾泻而下,每一缕都顺滑流畅。
有风卷过,勾动她的发丝,让她只是站在那里都灵气逼人。
白绵绵微弯唇瓣,对于镜中的自己表示十分满意。
既是仙子,那她自然是穿什么都自带几分仙气的。
所以,这个什么节目试镜对她来说就更是洒洒水啦。
她肯定行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等她真正站到贴着【厨神大战】标牌的会议室外时,腿就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打哆嗦了。
进不进去?进不进去?
白绵绵咽了咽口水,在犹豫徘徊了半分钟后,她手一沉,豁出去似的拧开了房间的门把手。
这个举动显然很冒失。
因为会议室里节目组的pd们正在举行十分严肃的先导片录制事前报告,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神态凛然,一脸认真地盯着显示器大屏上投放的综艺战略PPT。
对于白绵绵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他们也是懵了,面面相觑了好一阵,确认彼此都不认识这家伙,才抬手指了指门外道:“不好意思,我们在开会,你可以先出去吗?”
再不说话就会被赶出去。
白绵绵的脸涨得通红,语速飞快道:“那个,我是来试镜的。你们等会开完会可以给我面下试吗?”
“试镜?试镜不是在前天吗?”pd们疑惑。
白绵绵羞愧:“我,我不知道时间。”
主pd:“行吧,那你先出去等吧。”
感觉兔生无望了。
白绵绵一出会议门,就一脸绝望地滑跪到了地上。
刚刚还信心满满的头颅此刻无力地垂落着,像是株被生活压垮了脊梁的麦穗,凄惨地风中飘零。
怎么办?要不还是去菜市场捡剩菜叶子养活自己吧。
白绵绵苦涩地抱紧了自己。
她不知道,会议室的玻璃其实是单面的,刚刚pd们开会认真没看到她,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却全都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身上。
刚刚还在说没有有“爆”点的选手出现,这不就来了。
——厨艺很好的戏精美少女。
pd们想象中的人设和白绵绵本人相不相符,这不可知,但白绵绵本人就这样阴差阳错获得了一次面试的机会。
狭小的试镜房间里,几台摄像机同时对准了白绵绵。
面试官一号:“白绵绵小姐,你为什么来参加我们节目?”
白绵绵咽了咽口水:“为了吃免费的胡萝卜。”
对方:“嗯?”
白绵绵:“因为我是坚定的素食主义者,然后我看节目宣传广告上说这儿有最顶级的食材,所以...所以我就很心动。”
面试官一号:“....嗯。”
面试官二号:“听说你厨艺很不错?”
白绵绵:“对。”
对方挑眉:“哪种程度的不错?”
白绵绵很认真:“天界最强。”
面试官二号:“嗯?”
白绵绵小声找补:“地表最强。”
面试官二号:“噗嗤。”
面试官三号:“能讲一下你的参赛宣言吗?”
白绵绵:“我不太清楚凡间的口味,但神仙都挺喜欢吃我做的菜。”
面试官三号:“嗯?”
对上三位面试官迟疑的眼神,白绵绵越说越没了自信,她感觉自己好像又搞砸了。脑袋耷拉着,身子缩成了一团。
面试进行到这个环节,就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三位面试官对视一眼,便合上了问题册,沉声让如坐针毡的白绵绵回去等消息。
白绵绵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退出了面试间。
一走到外头,她眼眶就忍不住红了。深深懊恼自己刚刚不争气的表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但是一对上那么多双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的眼睛,她就吓得什么胡话都说出来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像是玉瑶殿下在盯着她,怒目圆睁,审问她又犯了什么错。
光是想一想,白绵绵就要吓破胆了。
哎,就这么白白搞砸了来之不易的机会。
白绵绵揉了揉眼睛,垂头丧气地走向了洗手间。
不知道之后怎么办,总之先变回兔子形态吧。
她没注意到,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妆发齐全的大明星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随后也走进了洗手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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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流经指缝,严司让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又低下头开始慢条斯理地洗手。
在听到隔壁女厕传来声响时,他动作顿了顿。
隔了十几秒,却没有人出来。
他甩了甩指尖的水滴,正欲离开,脚边却突然窜出一只白兔。
严司让愣了愣,眉间微蹙。
这兔子...怎么这么像方廖之前抱来的那只。
刚刚方廖在走廊上找了半天,原来是这兔子躲到了女厕里,怪不得他找来找去都找不到。
严司让默了默,脚步一抬,越过正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兔子便准备走。
他虽然看见了,但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顶多等会跟方廖说一声,让他自己来抓。
反正他是不可能动手的。
严司让不知道地上这只兔子是他刚刚看见的小姑娘,但白绵绵却是知晓头顶这家伙是掌握着综艺话语权的大明星的。
后腿一蹬,直接从地面蹿到了严司让身上。两只爪子死死地攀住他衣服不放。
严司让身上穿的是造型师刚刚给他挑的真丝衬衫,料子很薄,被白绵绵的利爪一勾,腰部的线条直接起了球,他脸色瞬间便垮了,气急败坏地想将白绵绵从身上扔下去。
但他扯得越狠,白绵绵就越是抓住他不松,爪子一使劲,衬衫生生破开条五指宽的大口子,将布料遮挡下冷白的薄肌暴露无遗。
白绵绵被甩下,仰头瞧着严司让这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知晓自己又闯祸了,呆立在原地,可怜兮兮地舔了舔爪子。
她只是想跟着严司让,谁能想到他扯她毛扯得那么狠,她被扯痛了才......白绵绵觉着自己很无辜,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但严司让不觉得,他现在只想炖了她这只死兔子。
白绵绵被严司让拎着扔回了待机室的沙发上,因为耳朵被狠狠拧了两把,她现在痛得直抽抽,缩在沙发角落里,毛茸茸的脑袋一颤一颤,不住地用爪子揉着自己的长耳朵。
严司让刚刚换了身衣服,气压很低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待机室里其他人见老大脸色不对,都十分自觉地找借口出去了。
除了方廖,他战战兢兢地站在沙发旁,本来还想为自己弄来的兔子辩驳两句,求求情,但被严司让很冷地盯了一眼后,也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老大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但这个时候还是让他自己待着吧,不然后果会更严重。
转瞬之间,待机室里就只剩下了一大一小两只。
白绵绵还在用爪子不停歇地揉着耳朵,直到她抬头,发现房间安静得诡异。
严司让漫不经心地掸了掸指甲,没扭头,没发声,但气场可怕。
白绵绵觉得下一秒,他就又会来揪自己耳朵,吓得哆嗦了一下。
但过了很久,男人也没有多余的动静了,只是仰头安静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双目紧闭,周身透着股淡淡的疲倦。
很累吗?
白绵绵小心观察了许久,确定男人现在没有很生气。于是放轻脚步,挪动身子小心靠过去蹭了蹭男人的手背。
嗯?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绵软触感,严司让诧异地睁眼,垂眸却看到那只刚刚还躁动不已的兔子此刻正一下又一下用毛茸茸的脑袋拱着他的手心。
在讨好他吗?
严司让觉得好笑。
他任由白绵绵蹭着自己的手掌,良久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哼:“傻兔子。”
等到节目组的pd来叫时,待机室外头众人很惊讶地发现,刚刚还脸色阴沉的严司让此刻抱着那只挠破了他衣服的兔子神情宠溺。
方廖更是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地张着嘴。
他怎么记得老大之前说过最讨厌动物呢。
严司让倒是不以为然,将兔子塞到了他怀里道,声音没有起伏:“你帮我看着。等会下班送到我家。”
什...什么?
这是被攻略成功的意思吗?
方廖吃惊地盯着怀里的兔子。
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这兔子不是他捡来的吗?
要送也应该是送到他家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