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
庭竹躺在宫白的腿上,痛苦地捂住额头,假装刚刚还魂归来还未适应的模样。
“冥界与现世的交集之所。”宫白真被庭竹的演技骗到了,他想要检查他的情况,可是诅咒在身,他不好动手。
庭竹偷瞄出宫白的心思,将那副白手套高高举起:“嘿嘿,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你!”宫白作势要抢,“给我。”
庭竹在宫白的怀里迅速翻了个身,将手套藏进红发里,随后两手一环抱,将宫白的腰抱得死死的。
“你根本没事。”宫白稍稍松了口气,皱着眉道。
庭竹贴着宫白的身子贴着半边脸,露出得逞的笑容:“怎么?我没事你不高兴?”
庭竹从还魂道生还后红发又长了一大截,几乎有两人高,茂盛卷曲的红发铺在草地和他们的身上,宫白觉得自己身上压了只藏獒。
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宫白自然是舍不得把踹开的,只能道:“你从我身上下去,我要回别院。”
庭竹像个狗皮膏药:“急什么?是你自己说那帮人参娃娃能应付的。”
“……”宫白竟无可反驳。
没了手套,宫白不好随便碰他,只好别扭地挪动身姿,谁知庭竹竟抱得更紧。
“别动,让我静会。”庭竹的语气不容违抗。
阵阵晚风拂过草原,无数繁星在空中闪烁,宫白没有告诉他,这片草原的时间不会流逝,他们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
只听他长长吁了口气,心中的重担总算放下了:“我还以为……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宫白将手腾空举起,随后又堪堪垂下。
庭竹的衣襟还是湿的,而宫白的眼尾还挂着泪痕。
这腰身实在太瘦了,庭竹想,他只用一条臂膀就可以围过来。
他能感受到,宫白的胸膛在缓缓起伏,捂久了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腰身还会悄悄挪动……美好到让他以为,这场美梦尚未结束。
两人就这样彼此相拥了好久,他们都忘却了时间,也许是十分钟,也或许是十年。
庭竹几乎要沉溺于这场梦中了……却听头顶上传来那人的声音:
“其实……我忘记了。”
庭竹怔怔抬头,一滴水落到他的额头上,还有温度。
宫白又哭了。
这大抵是庭竹平生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立刻松手起身,用自己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泪水。
庭竹没有问他忘记什么了,因为他猜得到。
三百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实在太久了,宫白……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
***
“多谢巫觋大人。”冒着诡火的老婆婆向他道谢,手中的槐木杖枯化得几乎要折断。
青年连忙将年迈的槐花妖扶起:“老婆婆不必多礼,这是我的本分。”
符纸与木炭在火焰中燃烧,发出有韵律的声响,逝去的槐花爷爷在对槐花婆婆咏诵最后一首离别歌谣。
山间没有风,可燃烧升起的灰烬却能齐齐地飘向某个地方。
槐花婆婆摇了摇手中的木杖,向那缕灰烬喊道:“别自己先走啊——记得待我一起啊——”
青年驻足在原地,远远地看着灰烬消失在视野中,燃烧剩下的焦炭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闭合图案,他微微颔首:“婆婆,放心,这位爷爷去得很平稳。”
这样的离别青年见过很多次。
他师傅告诉他,他是主家血脉中最有天赋的巫觋,要想更加精进,就要抛却七情六欲,早些接受生死离别。
青年从小很听话,没有人逼迫他,他修炼得相当狠毒,直到有一日,练武时的木剑飞向了他的娘亲。
等青年有所反应时,殷红已然染上了衣襟。
时隔多年,青年依旧还记得,娘亲在血泊中对他说的话:“娘不怪你,娘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
所幸娘亲没有大碍,不过从那时起,青年就很少在家中露面了。
青年表面上答应了师傅,履巫觋之责,须磨灭心性。
每次在师傅与族人门客面前操办仪式时,他不曾表露过一分一毫,可每当仪式过后,他总会找个没人也没诡的山头,缓上好一阵。
青年又在槐花爷爷的目前默默祝祷了几句,心中伤感难捱,他想找个借口就此别过:“婆婆,今日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我也该回去了。”
“巫觋大人,请留步——”
青年都逃出一里地了,槐花婆婆捣腾着短腿追了上来。
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青年强忍着泪意回过头:“婆婆,您还有何事?”
只见槐花婆婆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槐花的香气便洋溢了出来——
里面装着的是用槐花蜜酿的蜜饯。
槐花婆婆将木盒放到青年手上,语重心长道:“巫觋大人常年为我们奔波在外,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大部分异诡都会在他举行完仪式后,悄悄塞给他些谢礼,花环、发簪、吃食,亦或是身上的一截布料。
青年都没有拒绝,将这些东西小心保存在随身的包袱里,如今这包袱也是很有分量了。
他收下木盒与槐花婆婆再次告别后,独自一人来到林间的一条溪边,溪水潺潺流淌,泪水也顺着他的脸颊划下。
木盒做工精细,盒面上雕了两朵槐花,一朵高挺,一朵低矮。
盒里的蜜饯裹着晶莹透亮的槐花蜜,漂亮如琥珀。
他收起木盒,来到溪边抱膝而坐,清澈的溪水在他指尖淌过,准备在此停留过夜。
青年并没有骗槐花妖,他是要回本家一趟的,近日家中又要接收一批门客,作为家主,他有责任核验这些门客的资质。
可他并不情愿,所以日程便一拖再拖。
天色逐渐暗了,他在溪边生了火,长剑被他随意扔在一旁,青年躺在地上,青丝散了一地。
宫家隐逸上百年,也不知是如何走漏的风声,人间传闻西南山间有一山道士,看资质收徒,习得法术后可游离四海,行诸善事。
这种传言普通人听了顶多只会好奇一番,不会闲着去寻觅这虚无缥缈的桃花源,可奈何不住城里的那些纨绔。
大约是从十年前起,两个富家子弟大手一挥,雇了几十个探子深入密林,寻找传说中的仙家。
家里的长辈布下**阵,将整座宅邸藏了起来,可没料想竟有一条落网之鱼。
探子将具体位置透露之后,宫家的门客里便开始零零散散地混入了这些富家子弟。
家里的两位叔叔伯伯染上了收礼金的陋习,整个宫家的风气大变,巫觋一脉曾差点断送于此。
彼时,青年才华初现,宫家迎来了转机。
纨绔子弟道术没学出门道,倒是在勾心斗角这块各有所长,几个人多次暗中给青年下套,那时的青年年纪尚小,又痴迷于修炼,根本不懂如何反击,吃了许多苦头,但也只能在心中记恨。
青年继承了家主之位后,第一项决策便是将这些富家子弟逐出门下,为防止他们找上门寻仇,青年亲自布下了**阵。
被驱逐的子弟派人找了整整半载,皆以无果告终。
至于被这些蛀虫学去的道术,青年根本不在乎,连皮毛都学不会的废物,遑论威胁到巫觋百年来的地位?
青年也没忘他不学好的叔伯们,每个都被他罚得不轻。
不过也正因此举,青年在家中常常受族人排挤,加诸他与他师父一样,常年在外修行惯了,家要么不回,要回也是偷偷地回。
长夜漫漫,青年闭上双眼,准备等明早天一亮再启程。
可尚未等他睡沉,山妖却将他摇醒了。
“不好了,巫觋大人,您快醒醒!”
要是换作平时,就算给这山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扰青年休息的。
青年顷刻清醒,收拾好行囊连夜赶路,一路上眼皮直跳。
山妖住在他家隔壁的山间,疾驰十多里路找上青年只为传达一事——
宫家府邸失火了。
沉甸甸的包袱嗵一声落在地上,里面零散的物件滚落了出来。
青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是他见过最可怕的一场火灾。
火光燃成直冲云霄的火柱,夜晚的浮云和深绿的山崖都被烧成了暗红色,烈火中,府邸在不断坍塌,声音震耳欲聋,天地都在为之震颤。
而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刻着宫字的牌匾重重砸下,碎成了两段。
青年迈开沉重的双腿,失智地冲向火中。
可正当他跨过牌匾的那一刻,落地的脚底泛出了金光——
一道阵法显现了出来。
作为家主,他早就将所有巫觋的阵法熟记于心。
青年一眼认出这是长生咒。
他也清楚,发动长生咒的代价。
眨眼间,他便认清了眼前绝望的事实——
这火场之中,无人生还。
青年没有丝毫犹豫,腰间的长剑出鞘,剑刃与泪水同时划下。
血水溅上焦黑的宫字,火焰却越烧越烈。
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躯体,青年的意识依旧清醒。
他能感受到,烈火如发疯的妖兽般撕咬着他的伤口,从颈涌出的血液几乎要将大地染红。
他闭上双眼,决心迎接死亡的到来……
可他还是没能如愿。
自刎……还是晚了一步。
简单咕两句:
好耶~国庆快乐~[烟花][烟花][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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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