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 第63章 第 63 章

温言失魂落魄的先回到了原先的住宅。

她一推开门苍白的神色就被注意到，秦肆注视着温言。

汪家明见状立马端上一杯水，给了温言。

“想要出去还有什么办法。”

“什么？”

温言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惊慌的村民，清醒了过来。

秦肆注意到了找了个借口先安抚住人，留着汪家明询问。

“温总怎么了？”

温言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对他其实并没有很放心，这里人烟稀少和外界的联系又少，虽然她。万一说出来会不会让她们落得更被动的下场她还不得而知。

“没事。”

她不愿意开口，汪家明注意到后，也不强求，“那你好好休息。”

山里的信号并不算好，温言想要将这一切告诉谁，却又想得到个解释。

最终在房间中待不下去又回到了那个女孩的房子门口。

焦躁的等着女干部，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女人眼皮沉重地向下垂，眼睛泛着血丝无神地盯着前方，走路时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似乎像是在承受无尽的负重。坐在椅子上时，身子微微前倾，显露出疲惫的疲软。

不断地用手揉着太阳穴。

看见温言时她不经意地双手搭在腰上，仿佛在支撑着一片疲惫的身体，不停地喝水，试图让自己精神一点。

“我知道你的愤怒，但她的情况，在这里属于合法的。”

温言哑口“怎么可能！”

干部神色苦涩“这是我们这边的习俗。”

“一般外人并不知晓，为了给男人们找一个媳妇，也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不少家庭在小孩七八岁的时候就定亲嫁人了。”

“因为政府支持移风易俗，不少娃娃亲愿意解除的人家都已经解除了。但有些家庭依然不愿意，这个女孩就属于其中之一。”

她唏嘘，眼中泛着泪光

温言看着内心沉重。

她看着温言的表情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过现在好多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要感谢国家的计划生育，及时的普及了卫生用品，很多年前没有那些避孕套，女人们只能不断的生孩子，不仅仅是她们痛苦，还有的家庭根本承担不起抚养孩子的费用。她们只能不停地给孩子定娃娃亲。”

“那那个孩子呢？那个孩子要怎么办？”

温言脸色苍白。

女干部拍了拍温言的肩膀，“。现在虽然还有的家长不愿意让女孩子们上学，但有着政府的扶持状况已经改变许多了，至少已经有这个机会能让孩子们走出去。如果她愿意，我们会送她去上学接受教育的。”

温言听罢这才好受许多，“明天，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看看她。”

天色已晚，温言走在小路上发呆，忽然看着前面没过人的玉米地，身后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温言打了个冷颤，眼见着声音越来越近她加快了脚步。

她看着地上的影子，心脏急速跳动，使她感到心悸，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手心湿漉漉的，汗水不断流淌，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好像无法吸取足够的氧气。

她不得不用手擦拭或者握拳以隐藏这种不安。

忽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温言一个转身朝着下三路踹去。

只听的那人叫道“温言是我。”

温言这才看清原来这人是秦肆。

“你怎么在这里？”温言皱眉问。

秦肆捂着□□，面色铁青的说道“村长说这条路不安全，让我来接你。”

温言松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说着拉着秦肆，走了不就就看见了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到了地方两人皆放松了下来。

老妇人端着热水走了出来。

“来过来喝点水吧。”

温言沉默的接过了水杯。

“所以你今天怎么了？”

温言捧着水杯，看着妇人的身影说道“我今天看见了有个才十二岁的女孩怀孕了。”

她说的平淡，可秦肆却能从早晨她的恍惚中看出来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力不算小。

“你不惊讶吗？”

温言转过头，问着秦肆。

秦肆沉默片刻说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是四年前，那时候我跟着我的导师来到这里。”

“我亲眼看见了一个不过三岁的小女孩被定下了婚事，如果她没有解除婚约再过两年她就要结婚了。”

“她的妈妈哭的很伤心，但是家里为了少一口饭吃，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且如果不这样做，很多家庭会选择一开始就把那个孩子掐死。”

“换个角度来说，这个婚约也给了那个女孩子一条生路。”

“可是这太不公平了。”温言低声反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其实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不过后来有政府支持解除婚约，现在的状况已经好很多了。”秦肆放缓了声调安慰道

温言听着抬头，见着秦肆，那张脸看着也缓和了许多，“谢谢。”

这是温言少见的语气温和，“没事。”秦肆干巴巴的说道，他看着温言低垂的眼帘，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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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总我洗好了。”林幼从浴室中走出来。

温言拿起一旁的衣服进去了。

木门没上锁，林幼拉紧衣服挡在了门口，冷风吹着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子似乎又要冷下去。

她在外面跺着脚，突然看见老妇人在一旁叫她，对着浴室中的温言说道“温总，奶奶叫我出去一趟。”

温言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当做回应。

秦肆拿着自己的衣服，走出来前看了眼周围，另一间屋子里的两个人都不在应该是去洗澡了。

他想着就先去了厨房，倏然门口有一道黑影闪过。

他瞥了眼浴室的方向，蹙着眉头，走了过去，以往这时候如果有人在洗澡门外，两个女孩为了安全必定会有人看着，然而大浴室门外空无一人。

突然他听见了一声尖叫声，那声音分明是温言。

秦肆抬脚跑了过去，发现浴室的灯是关着的。

温言莫名的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心里有点发毛，这时有听到了脚步声，她连忙大喊“林幼是你吗？”

秦肆在门外停下了脚步，纠结许久没有开声，直接将电灯打开了。

温言见到灯亮松了口气。继续安心的洗澡了。

洗完澡她走出了房间，看见门外的林幼，舒了口气说道“刚才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林幼疑惑的看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奶奶刚刚叫我去给你烧水了，看到跳闸了又去弄了会，我才来的晚了些。”

“温总你没吓到吧。”

温言听着皱眉，“那你是刚刚才到的。”

林幼点头，水盆中的热气氤氲“对呀，我才来呢。”

温言听着心下发毛，那刚刚给她开灯的人是谁。

“你们洗好了？”

温言抬头，秦肆就站在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耳朵通红。

温言瞧着他身上的衣服，背后的图案和那个为她挡门的衣服一样。

夜晚温言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女干部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影响。

在纠结和不安中温言陷入了睡眠，清晨，温言迫不及待的换好衣服，朝着女孩的家中走去。

跟在女干部身后，一进门温言就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走过去一看，中年女人站在房间中，大声囔囔道“你看看谁家媳妇，天天的坐在床上。生孩子前就算了，现在生了孩子，还不赶紧去干活。天天吃那么多东西。”

女孩面带疲惫，但脸上有一丝不满“婆婆，您误会了，只是我的肚子还很痛，医生说不能下床。”

中年女声，不耐烦地打断“我当年生了六个也是马上下床干活，你这才一个还嫌累？”

干部皱眉走过去，妇人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骤然熄声。

她看了眼还站在门外的温言，嘟囔着“哪家媳妇像你，真是懒得很！连个简单的家务活都不愿意做。”说着还撞着温言一下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女孩，她满脸疲惫，眼眶微微浮肿，眼神带着一丝迷茫与无力。她的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女孩全身散发着一股疲倦的气息，身姿无力地躺在床上，肌肉松弛无力。她的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微微的厌烦和担忧，仿佛承受了无尽的压力和无助。她的双手紧紧握着被子，看着走来的她们面露不安，拽着被角。

“阿姨。”女孩看着干部叫道。

干部走过去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环视着周围“孩子呢。”

“被婆婆抱走了。”

干部缄默，“我这次来是问你，你之后还想去上学吗？”

女孩看着温言，沉默片刻摇摇头“家里现在还要养一个孩子，我要留在家里照顾小孩。”

温言听着忍不住了“你的父母呢？”

“我爸妈他们还有弟弟要照顾顾不上我，那你婆婆呢？”

女孩的眼神暗淡“婆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老公在外面赚钱很久不回来了，她也需要到镇上卖点东西补贴家用。”

温言看着女孩稚嫩的脸，说出的却是大人的苦涩，心中一时有些膈应。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继续接受教育的话，之后你也可以出去打工能够更好的养活孩子。”

女孩沉默，眼泪从眼角留下，“我也想出去，但是我出不去啊。”

温言不理解，就在这时一旁的女干部悄悄的拉住了她“婆婆不会让她走的。”

“他们花了大价钱把这个女孩娶回来。”

“现在政府不是已经支持取消婚姻了吗？为什么她不取消？”

女干部面色无奈“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女孩子越小嫁人彩礼越低，娘家人也能少养几年。但如果女方悔婚，那么他们就要赔上更多的彩礼还给男方。”

温言听着失声。在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一个又一个关于贫穷的循环。

她似乎又能看见，女孩养不起自己的女儿，将她嫁给另一个人的儿子，靠着男人在外所赚的钱，来养活着自己的家庭，给儿子攒彩礼，最后养大的儿子娶着别人家的女儿，留下另一个女孩子，外出打工，可能再也不回来。

“那他们为什么不让女孩子出去？”

“那是用来嫁人的，给儿子娶亲的。那里有男人会同意呢？”

这瞬间莫名的战栗遍布了全身。

温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妇女，她无比的庆幸，幸好，幸好自己的国家有着政府支持，已经全面脱贫，可能再也不会有女孩子落到这样一个恶性循环。

女孩神色疲倦，这时婆婆已经进来了，她看见温言和女干部，神色警惕的将她们赶出去。

女干部看到这，拉着温言的手出去了。“其实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了，现在这里已经变得非常好了。”

“如果有家人愿意，女孩子也是可以去上学的。.”

“而且因为你们的到来，我们有了更好的种子，如果明年收成好，村民就能将多余的稻子拿出去卖，一切会越来越好的。”说道最后一句话，女干部望着女孩家的方向眼泪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

眼中是不在掩饰的心痛和难过。

温言看着眼泪溢满眼眶。

这瞬间，她重新感觉到了自己所做的这份工作的贡献，她原以为无关紧要的工作事实上能给很多人带来新生，想到国家这些年来的扶贫政策，也再一次感受到了国家的伟大。

温言回到了屋子。

妇人看见她红肿着的眼眶，见怪不怪的端上了热茶。

温言捧在手心，看着面前的空地沉思了许久。

一抬头，妇人就坐在她的旁边摘着菜叶子。

“你刚刚去了XX家里了吧。”

温言点点头，妇人牵起她的手语气慈爱“我很感谢你们来到这里。”

“是你们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温言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们不怨恨自己出生在这样的环境，反而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一切。

“虽然我年轻的时候出不去，但是我的孙女能够走出去。”

“我要很久很久才能够见到她，但是她不用再留下来生孩子了。”

“年轻的时候，我嫁给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但是我比大部分人都幸运了，因为我的丈夫不会打我。有了儿子后，我也很幸运他会定期回来看我。而我的孙女不必重复我的人生，她能够有机会读书，能够自己赚钱，不用挨打。如果可以她也会找个喜欢的人结婚，要是不喜欢了，她也可以离婚。”

温言听着泪水止不住的流，老妇人伸出手，抹掉了她的眼泪。

“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是我要感谢国家和你们的到来。”

“如果不是你们带来的好种子，我们还没法供孙女上学。”

温言泣不成声。

夜晚她翻来覆去，说来说去，她觉得是因为部分女性经济无法独立，所以导致逐渐在家庭中丧失了话语权。

有必要做得那么极端吗？温言不明白，她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很和平，但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偶尔也会有两三个阴暗面出现在她的眼前，可这就是偶然吗？

万一有更多的人没能发声，万一这把火终究烧到了她身上呢？

温言想起了之前的那些性骚扰，来来往往的那些审视的视线。

现在她已经坐到高位了，那些轻视的视线总有一天也不得不臣服与她，可是她忘记了，还有更多的同胞们遭受着不该的凝视和苦难，只是她就像被温水炖煮的那只青蛙，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觉得所作的抗争都过于极端。

可世界本来应该是平等的，每个人都要有选择，选择是否结婚，是否成为家庭妇女，不应该因为大众的眼光，被迫留在家乡，被迫放弃自我，被迫所嫁非人，被迫抚育小孩承担那些隐形的家务。

她们不应该被这些枷锁所困在原地。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如果她没有这份能力就不用纠结了。

可是她看见了，看见了大多人的苦难。她要做点什么，来让自己煎熬的内心可以重新获得平静。

眼眶依旧红肿着，鼻子也因为一直擦拭而感到疼痛。

但心里却是畅快的。

今天是她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研究员们已经获得足够的信息来进行下一轮研发了，这次他们有信心能够做到更好。

一早起来，温言就发现女主人已经醒了，她看着女人忙活来忙活去心里有点不太自在。

“我能有什么帮忙的吗？”

“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哪？快坐着坐着。”

在温言再三坚持下，她将扫帚给了温言。

秦肆差不多的时间也起了，看着温言做着，过去将扫帚拿了过来。

女主人从房屋中出来，看见肖润拿着扫帚，打趣道“让男人们去做吧，你们也该做做这些事情。”

秦肆微微一笑，对老妇人的打趣也不甚在意。

逐渐到了离去的时间，温言站在门口看着干干净净暖和的房子，有种悲伤但这其中她也感觉到了希望。

虽然只是一周的时间，但这一周却给了她足够用于一生的来体会。

一周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在她眼前闪过。

她想让她们过得更好，这次不同于以往，她绝对能做到。

温言看着站在门边的老妇人，目光坚定的朝着她挥手道“奶奶，我会再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