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旁边的电报机还源源不断的有消息传过来。
禾宁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指关节掰得啪啪响。
这是人干的活吗,从睁开眼的第一刻就坐在这些文件堆里。
所有的信息都被她按顺序筛选了遍,但里面大部分是无效的,她将其中一个人的笔录摔在桌子上:“你们怎么什么牛鬼蛇神的话都给我弄过来了,是嫌这里不够忙,老的他妈还不够快?”
陆祎安斜侧着身子坐在她案头的桌上,一只手插在兜里:“我看看到底是哪个牛鬼蛇神。”
禾宁没好气的道:“一个吸鸦片抱怨,富盛典当行的这个老板是个周扒皮,他以前几百个大洋买过来的物件,抵押到他那里,就给了十几个大洋,还不够他抽个几泡。”
陆祎安道:“一天到晚要么冷清的方圆十里人都不敢靠近,这么就咋咋呼呼的像谁都欠了你钱似的,年纪不小了吧,也不知道是哪路好汉能把你收了。”
禾宁听了脸不红心不跳:“这不还有你嘛,好汉。”
陆祎安沉默了一会:“你这如意算盘都打到我身上来了,我俩熟的就差没穿过一条裤子了。”
禾宁一双眼在陆祎安的身上逡巡了一圈:“结了婚不就能穿一条了。”
陆祎安伸手在她头上狠狠的弹了下:“做梦吧你。”
禾宁撇了撇嘴。
陆祎安拿起刚刚的册子翻了翻:“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李富盛原来是做什么的。”
“他以前做点药材生意,偶尔倒卖点西药,这两个行业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关键他转行的时候西药的利润很高。”
“你觉得这点有问题。”
“是,明明有更多的钱赚,他却在那时候急着转行,看起来是很古怪。”
陆祎安嗯了一声,转身道:“梁剑,帮我去查一下当年李富盛倒卖药物的关系网,另外,留意当年的药材市场发生的重大事件。”
“找几个身手好的过去,现在制药鱼龙混杂,经常与毒品挂钩,必要时要能防身。”
“明白。”
梁剑挑了几个局里人高马大的一起出去了。
临走时喊了句:“陆哥,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有你在身边我才有安全感。”
话刚说完,后颈的领子突然一紧,他回头瞧了瞧禾宁,那张俏生生却寒气十足的脸,自动将后面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
这个姑奶奶的性子也是惹不起,特别是遇到陆祎安的事,一点就着。
关键是两家是世交,从小就被调笑着要定娃娃亲,这长大了,关系反而比哥们儿还纯粹,虽然禾大小姐的心思全署里人尽皆知,偏偏陆祎安油盐不进。
梁剑麻溜的不带一片尘土的走了。
禾宁转身:“今天伯母喊我去你家吃饭,正好手上的事情差不多也弄好了,一起回去?”
陆祎安摆摆手:“你是弄好了,我这边还有一大堆事呢。”
“先回去吃个饭能耽误多少事。”
“耽误不了什么事我也不去,你两在一块我还有好日子过?”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
禾宁话还没讲完,陆祎安已经拿着卷宗走了,这态度看的旁边的人心惊肉跳的,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生怕自己被怒气误伤。
勘察厅里弥漫着一股宿夜烟草味,里面的人顶着黑眼圈,手上工作不见停。
“副局,李富盛的夫人又来了,一直再问这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
富盛典当行几个鎏金大字的匾挂的又正又稳。
陆祎安和柳时远在李富盛死的地方勘查了下,现场保留的很好,李夫人说她特意让下人将这一块封了起来,除了丈夫的尸体被带到警局去了,其他东西都没人碰过。
陆祎安看着那个洗脸盆,怔着,毛巾还搭在上面,半盆水照着他的脸,这个和林析白死亡的地方相隔甚远,两人私下未见有过什么交往,生活上也并无相似之处,但犯人应该是同一个,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呢。
脑中突然有一个想法闪出,陆祎安看向旁边的柳时远道:“今天几月几号?”
“十月九号。”
十月九号,民国二年十月九号……
**析白家的发现的那被撕碎的邮票,民国二年十月九号……
陆祎安再次确认了下:“你先生的生日是十月九号。”
李夫人还没来得及点头,陆祎安将他的头往下一按,身子朝旁边一侧。
与之同时,枪声响起,子弹划破陆祎安的口袋。
柳时远反应迅速,立刻掏枪反击,那人见连开数枪都没结果,立马闪身想逃,一身黑衣就像影子一般一闪而过。
两人随即翻过院墙,一路跟上去。
药材倒卖市场。
这地方能看见各色的人,衣衫褴褛的,西装笔挺的,身材窈窕的,附近连着大烟馆。
门头上几笔草书号着:“万事不如烟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
掀开门帘,外间躺着的是那些穷酸,没钱却想着抽几泡,一个个瘦骨嶙峋,脸颊凹陷,大部分都不成样子,每天都有大批的人在那塌上吞吐着就去见了阎王,被老板骂一声晦气之后,草席一包,死狗一样的扔出去。
梁剑他们一进去,就感到几道视线刷刷的向他们扫过来,他下意识的吸了吸,差点把昨天晚上吃的饭给吐出来,卧槽,这里面躺的是些什么行尸走肉啊这酸馊味能把他送走。
一个骨瘦如柴的人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慌乱,但他抖动的双腿和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梁剑发现不对劲,上前一把把他揪过来道:“你认识李富盛?”
那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认识,不认识……我不认识。”
梁剑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把:“不认识?听了那名字你就差没尿裤子了,不老实说我带你回去上大刑你信不信?”
禾宁也走了过去,刚一靠近,眼前寒光一闪,她身形往旁边一侧,反手抓住那人握匕首的手。
‘咔哒’一声匕首落地,结果那人没有惨叫,旁边的梁剑却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叫声,那垂直落下的匕首正正好好的插在他的脚面上。
他本能的将那人一推,他正好借力向前撞过去,挣脱开禾宁的手,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禾宁秀眉一皱,追了上去,一个烟鬼,还能让他跑喽?
枪声从前方响起,没有任何预兆,朝禾宁胸□□去,她的眼球里折射出子弹飞速驰来的金属色泽,瞳孔骤缩,身子迅速朝旁边侧去,子弹也随之移动。
后面的人紧接着跟过来,掏出枪朝那些人反击,帽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脸,但都似乎经过了专业训练,枪法很准,梁剑挑的这些人在警察局里也是出类拔萃的,竟然没有占到任何一点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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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盛典当行追出来,那人居然快速的钻进了一辆黑色轿车。
陆祎安瞅了一眼柳时远骂了一声:“操,这狗娘养的作弊。”
他迅速的在头脑中想了下路况,西街巷到南怀路那一段都被游行示威的大学生堵得严严实实。
唯一一个车能通行的路还是警署的人早上清场的。
抄小道或许能赶上。
他立即朝旁边的巷口跑去,沿路的人见他一路狂飙,老远就躲闪开来,看他爬上腾下,动作十分矫健。
柳时远则开车紧追着轿车后面,如果陆祎安从前面拦住了他,他正好在后面截断退路。
紫金路口,看到了黑色车尾。
湖东南,车擦肩而过。
陆祎安擦了把头上的汗,还有最后一个路口,琉璃胡同。
陆祎安一个侧翻,从正在行驶的自行车头顶上翻过去。
他朝前快速跑了几步,一把按住黑色轿车的车头,掏出了枪,对准了里面的人。
那人一个急刹,停下来与陆祎安对视了一下,眼里没有丝毫害怕,竟有着一点莫名的狂热,勾唇一笑。
陆祎安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装13,当即就想把人揪下来。
耳边却响起了喊声:“老大,截住那些人!!!”
他一回头,枪林弹雨就朝他兜头射过来。
操!
怎么后面还有?!
先解决车里的再说,他一跃,踢碎了轿车的前挡风玻璃。
里面的人举起手枪,那人面露凶相,身上的肌肉暴起,就要朝陆祎安开枪。
陆祎安抓住他的手,骨头“咔吧”一声脆响,拿着的枪反转了方向,那人一声惨叫,手骨脱臼。
陆祎安顺下他的枪,朝赶过来的柳时远示意了一下。
一把将车里的人打晕。
禾宁看到他俩,心稍微定了一下。
一番打斗之后,人全部被拘在一个巷子口。
那个抽大烟的,吓得躲在那些人后面,面如土色,本来就憔悴的脸,现在就更是白的骇人。
陆祎安道:“弃械配合调查者从轻处理。”
当柳时远要给那人拷上手铐时,那人对着自己的头开了一枪。
柳时远一看不好,大喊道:“他们要自杀。”果然其他人也举起了自己的枪朝着自己的脑袋.
紧接着枪声陆续响起,那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人,齐齐举起枪放进自己嘴巴。
顿时一片脑.浆迸射!
yue~~~
饶是死人不少见,但这么大型血.腥的自杀现场,依然有几个蜀里的小年轻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禾宁也皱起眉头,捂住鼻子。
陆祎安想夺过最靠近他身边的帽子党的枪,被崩出了一脸血污,他怒道:“操,这些人他妈的全部都入了邪教组织了吧。”
只有那个大烟鬼缩在角落,陆祎安走上前准备把人拎起来,却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台阶上。
萧予
陆祎安眼睛微眯,他不是应该还在自己家吗。
显然大烟鬼也瞧见了萧予,涣散的眼神又重新聚焦,里面闪着点点欣喜,但转瞬又被深深的恐惧取而代替。
他突然发了疯的朝萧予所在的地方跑去,却在手伸向萧予的时候,破空的一声枪响,大烟鬼的太阳穴被射穿,倒在血泊里。
这枪不是陆祎安这边的人射的。
柳时远瞧着高处迅速消失的身影,抬眼道:“我怕是几个月都休不了一次假了,又死了那么多人,辞呈的内容我都想好了。”
陆祎安则一直审视着站在不远处的萧予,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此刻他脸色苍白,眼神里看不出慌乱,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陆祎安揉了揉太阳穴,对手下道:“把前边的人带回警署,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柳时远也早就注意道萧予了:“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来头,这几次出事都或多或少的看到他的身影,但又都没有犯罪的时间和动机。”
他说完看了下陆祎安,知道陆十三最近对这小子有点上心。
夏末的风透着些微的热,混着将败未败的花的香,在这一片血与浆的红白之色中显得异常诡异。
就如同某些狂热分子的献祭。
而不远处的那辆黑色轿车里,也传来一声枪响。
至此,今天准备带回去的人都自杀了。
除了眼前站着的人。
萧予对于逮捕并没有反抗,初南却着急的想和旁边的人动手,被制止后,初南企图揍几个人与萧予一起进去,他也确实这么干了。
但陆祎安却偏偏不让他跟着。
初南怒了,想揍陆祎安,奈何几个回合之后,并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陆祎安此刻也没心思和他打,喊来几个人把初南架着扔到其他地方去了。
旁边的人押着萧予准备往警车里送,跟以前一样将胳膊往后一折。
旁边有个声音幽幽的道:“轻点,他身上有伤。”
“好的老大。”
等等……老大刚刚也没接触过这人啊,他怎么知道他身上有伤?
萧予明显感觉到押送他的人没有向刚刚那么粗鲁了,他礼貌的说了一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