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恪微把那些话都放在了心里,连着三日每日都赶来这个地方看着她们练枪,有时是带着一壶酒,有时是带着一条鲜鱼。
“……其实论耍枪,最基础的是刺击,加之拦,挑,劈,砍等动作,钩镰枪不过多了一个铁钩,兵书云——只合该在步兵埋伏骑兵时使用,可最趁手的就是最好的,我只会这个,我越是信赖手中的钩镰枪,它就越能读懂我的心意,以至于我自创了很多招式……”
萧禄说到这儿的时候,一本正经的脸突然红了几分。
季澄笑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想赫连御第一次看见罗云充用他自创的那什么枪,估计也是一时懵。”
“那你和罗云充比,他用他的兵器,你用你的钩镰枪,谁能赢?”
罗恪微好奇看着萧禄。
“当然是罗云充,他用的枪长九尺,重三十斤,若是一对一,只有赫连御可以敌过他,连越王也不行。”萧禄淡淡一笑,“但是若论行军布阵和兵法,他又不敌越王,所以我说她们俩谁也离不开谁。”
说到这里,她忽然长叹一声。
“……若是他还活着,五年前越王病重的时候,青冥关也不会失守吧。”
季澄不得不承认萧禄说的或许都是真话,可她胸中总是有些不平,在大周疆域内,母亲的功绩无人不称颂赞叹,在她心里,母亲始终是个完美的人。
罗恪微没想到他大爹不仅是个将军,曾经还那么威风,使用着重量着实骇人的兵器,自己听到的当下脑子“嗡”地一声,就像是谁在他头颅里敲响了一口钟,余音在他心里久久回荡着,不能平息。
罗恪微回到家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萧禄和季澄谈的那些话。
现在,他也需要一杆枪。
正好娘回来了,她不仅回家来了,还在陆续运木材进仓库。
罗恪微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思索着方法,娘虽然呆呆的,可若是木头少了,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他不想直接去问娘要,转身找了罗布,找了郝掌柜,最后让他在原先那由木仓改造而成的赌场内寻到一根够粗的牛筋木。
夏日炎炎,路也迢迢,他一门心思都系在那个距离他很远很远的小破屋里。
可是今日到的时候,屋内屋外他都找不见季澄。
“她去摘果子了,要下午才回来……”
萧禄站在破旧的门框中心,瞧见他一脸落寞地站在原地,像根柱子似地站着傻等,又在见到路的尽头出现季澄白衣身影的时候笑得分外灿烂,她心中暗叹一声,转身进了屋内。
季澄在离他三尺远的时候,伸手将那紫色的果子投掷进他怀中,正中胸口,他接着了,并无丝毫慌乱。
“你一直在看,学会几招了?”
罗恪微眼也不眨地凝视着她。
“就三招。”
“那你举□□我。”
她一个闪身到了门口,将萧禄的那杆枪交给了他。
“握紧。”
罗恪微迟疑着点头,他知道她已经看出他想学却不明言,他心头一热,蹲下身把怀里的果子堆在了树下。
两人在三丈之内的圆心里摆开架势,起先他的枪握不紧,季澄下一次腰便能利落地将他的枪踢翻,后来他终于握紧了枪,可无论怎么刺,她躲得飞快,滑得像条水里游的泥鳅。
等到她不想再躲了,伸手抢过,罗恪微连带着被她的力气掀翻,“嘭”地一声摔趴在地上,半晌没有缓过劲来。
“你没事吧?”
季澄伸手去扶,没想到他忽然跳起,枪杆偏中下的位置差一点就要拂到她的脖颈,她用肘去挡,又是猛地将他仰面摔在了地上。
枪缓缓从他手心滚落至地面。
此刻天空中已经升起玫红金边的晚霞,云是灰蒙蒙的,像棉絮一样。
“我方才那一下……并没有用尖刺你。”罗恪微就这样平躺着看着天空,还有季澄的脸。
他想着自己因为一输再输,意气用事想让她也输一回,但是……他却真的怕她因为刚刚他所做的事而厌恶他。
“我知道。”
“你惯会使诈,这样正好,到了战场上,至少能保住你的命。”季澄淡淡地笑了笑。
罗恪微“嗯”了一声,心中似有暖流涌动,他对着季澄伸出手,她便把他拉起来了。
他仔细地拍着身上的尘土和草屑。
萧禄举着鸡腿,一边啃一边走到了她们两个面前,她一脸严肃。
“季澄,你不该欺负他……”
“你若真的想学,得要有自己的枪。”
“枪还没制好,我在等。”罗恪微脸上的笑意分外灿烂。
季澄无奈地笑了一声,萧禄说话确是有些偏心的。
萧禄把鸡腿啃完了,她对着罗恪微开口道。
“难为你天天来,今日合该让季澄送你回家,等你拿到了枪再来吧,这条路着实太长了。”
季澄觉得这提议也有理,之前罗恪微每次来都嚷着腿痛,可他还是每天都来。
她若是送他到家,那她岂不是要走一回山里夜路?
“我只送你到梯田那儿,其余的你自己走吧。”
罗恪微乖乖应下,他以前晚归二爹不会说他什么,可是现在娘回来了,他没法再在外边住。
季澄在前,罗恪微在后,这条路本来没什么人走的,现在也被她们俩踩实踩出了一条小路,在傍晚渐收的余晖下清晰可见。
他抬头望去,见到季澄的衣衫有些松了。
“季娘子,你好像瘦了不少。”
季澄点点头。
“没办法,我和师娘都不会做饭,膳食总归不是太合口味。”
她不知为何猛地停住了脚步,罗恪微差点一头撞上,只余了几寸而已。
“原来是只鸟……”
罗恪微抬眸望去,在密林闪烁着细碎金光的疏影间,有一团红色,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树上起了火,那鸟红冠红尾,身上的毛是浅绿色,闪着荧光。
这羽毛也太漂亮了,拿来制枪缨,是再合适不过。
季澄见罗恪微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奇地开口。
“你想抓它?”
她的回旋匕首寒光出鞘,可那鸟机敏得很,不等匕首刀锋靠近,已经长鸣一声飞向天际,翱翔在那片被树冠挡住的天空里,很快,两人视线里便只剩下了一个小红点。
季澄面上浮现一丝尴尬。
“若是有梨花袖箭,说不定还能抓到的。”
罗恪微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