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茶色 第12章 习惯的枷锁

舆论战在暗网上无声地进行着。阿鬼操纵着数个傀儡账号，像深海中的鮟鱇鱼，闪烁着微弱却致命的光，引导着捕食的方向。陆辰野那边泼来的脏水，有一部分被悄然引向了“质疑真相”的轨道，虽然力量悬殊，但总算没有让污名一边倒地覆盖一切。

安全屋内的生活，在高度紧张的谋划之外，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日常感。

沈清猗注意到一个细节：顾云深的活动范围极其固定。除了雷打不动的体能训练和格斗练习，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安静地坐在客厅角落看书、分析资料。他几乎从不提出要外出，哪怕只是到楼下透透气。这个安全屋，仿佛成了他自愿被困住的茧。

而且，他吃得非常少。沈清猗准备的食量本是按成年男性的基础代谢计算，但顾云深每次只取一小部分，细嚼慢咽，仿佛只是为了完成维持生命的必要任务。他甚至会仔细地将剩下的食物用保鲜膜包好，整齐地放入冰箱。

更让沈清猗侧目的是，他对清洁有着近乎偏执的坚持。只要他活动过的区域，必定会被收拾得一尘不染。餐具洗完擦干后闪闪发光，物品摆放的角度都近乎精确。他好像无法忍受任何形式的杂乱。

这天，沈清猗结束与阿鬼的远程通讯，从房间出来，看到顾云深正跪在地上，用湿布一点点擦拭着客厅地板缝隙里几乎看不见的灰尘。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带着一种虔诚般的投入。

沈清猗靠在门框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你似乎很习惯这种……封闭的生活。”

顾云深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又垂下眼帘，轻声说：“嗯，习惯了。”

“习惯？”沈清猗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作为顶流，你的生活不应该充斥着航班、通告、片场和应酬吗？这种足不出户的日子，你怎么会习惯？”

顾云深放下抹布，坐在地板上，双臂环抱着膝盖，这是一个略带防御性的姿势。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那些光鲜……是工作。大部分时间，在剧组有保姆车和酒店房间，跑通告也是在后台的独立休息室等着。真正的私人时间……很少。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我也不太敢随便出去。”

“不敢？”

“嗯。”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空洞，“怕被拍，怕被围堵，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惹麻烦。有时候觉得，那个宽敞的公寓，也像另一个更大的安全屋。在里面，至少是安全的，可以不用伪装表情，不用应付不想应付的人。”

他扯出一个淡淡的、带着自嘲的笑容：“至于吃饭……以前为了上镜，常年节食，胃好像也变小了。而且，一个人吃饭，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习惯了。收拾东西……大概是因为，只有把身边的环境整理得干干净净，心里才会觉得稍微……安定一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清猗却听出了话里的沉重。高度的曝光率带来的不是自由，而是无处不在的监视感和自我约束。巨大的名声背后，是极致的孤独和对失控的恐惧。他所谓的“习惯”，其实是长久压抑下形成的生存本能——通过控制有限的可控范围（个人空间、饮食、清洁），来对抗外部世界的不可控和潜在危险。

这种刻入骨髓的谨慎和自律，或许正是他能在娱乐圈那种环境下存活至今的原因之一。但也像一副无形的枷锁，将他困在了方寸之地。

沈清猗想起自己，孤儿院长大的经历让她同样习惯掌控一切，但她选择的方式是主动出击，掠夺资源，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而顾云深，则选择了向内收缩，极致克制，以求在夹缝中生存。

两种截然不同的“习惯”，源于不同的创伤，却在此刻这个特殊的安全屋里交汇。

“习惯可以改变。”沈清猗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顾云深微微一震，“你现在不需要节食了，体力消耗大，需要足够的能量。以后按我准备的量吃完。”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等风头再过去一些，我带你出去。”

顾云深愕然地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带他出去？离开这个他几乎已经适应的“茧”？

“不是去逛街。”沈清猗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是实战演练。学会在人群中隐藏自己，观察环境，识别危险。真正的安全不是躲出来的，是走出来的。”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顾云深依旧坐在地板上，心中却因她的话掀起了波澜。带他出去……这意味着，她不仅是在保护他、训练他，更是在尝试……打破他固有的枷锁吗？

他看着沈清猗清瘦挺拔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酸涩，悄然涌上心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擦拭过的、光洁如新的地板，第一次觉得，这个“习惯”了的世界，或许真的可以有不一样的活法。

而改变的开始，就是身边这个看似冰冷，却一次次将他从深渊拉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