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江墨雨惊呼,那倒悬的穹顶在他眼中已是越来越近,近得好像要刺破他的眼了,骇得他下意识闭起眼来。
“抱紧我,再紧一些!”顾照渊咬牙喝道,他一只手强硬地扣紧江墨雨的肩,简直像是要把他塞进自己胸膛一般,“松开了的话我可没法确保你的头还是好的!”
他猛地一个翻转,像是鲤鱼打挺,将自己的脊背对上那穹顶,他改扣为抱,将江墨雨紧紧拥入怀中,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动作与这最相像,那一定只有...母亲的怀抱。
“砰!”玻璃制的穹顶在众人的撞击下瞬间破碎坍塌,千百块碎片同众人一同掉落地上,顾照渊惨叫出声,脊背像折断的翠竹,落到地上时咔嚓作响。
众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可总归是比顾照渊要好一些,峰主级别的人物,想要护住自己还是轻松得很的。
毕竟他们没有要护住的人。
“各位状态都还不错啊。”酒楼斜倾插于地面,有人影站立于废墟之上,微笑未停,“你们应该感谢我啊,怎么现在全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呢?”
“谁要感谢你!”白清渠忍不住喝道,“花谷主被你利用犯下错事,家破人亡;顾峰主和江公子被你操控得似鬼非人,你怎么好意思要我们感谢你!”
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被伽德操纵的受害者了,这么两天下来,心里边只惦记着其他人了。
伽德没回白清渠的质问,只是悠悠然道:“你们不是一直想出酒楼门口吗?现在我把你们送了出来,还不该感谢我吗?”
那人似乎全然未看到众人的愤怒,依旧是满面微笑,他似乎觉得这世间他所做的事全部都是天经地义的,就连神佛也无法撼动他的这份心态,就连他的笑,也带着某种残酷的舒畅。
这是为什么呢?他经历了什么,才会认为他所做的恶全部都是世人应得的呢?
“唉,只可惜我的这份好意你们没人领会啊。”伽德原先紧收的手忽地张开,像是机械般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舒展开来,他又笑了,声音如风吹柳叶:
“缘散。”
刹那间,酒楼残骸竟是四处散开,在空中重组排列,咯吱声酸牙,在顾照渊听来竟像是无数齿轮起承转合,无数血红的繁复符文在空中飘荡,组合成无数法阵圆圈,自上而下将整栋酒楼团团包裹,转眼间就将它拆解,变成了数个火铳模样,流淌法光的奇异装备,全都加持在了那怪物身上。
这...这简直就像是热武器时代的产物!
“不可能!”萧奈何大惊,“这兵器仙力波动虽然不低,但我能认出铭刻的都是增幅类的阵法,凭这其中的仙力,绝撑不起这样的变化与这样的武器!”
“不可能吗?可他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你的眼前。”伽德微笑,“我只说八个字:机械革命,现代枪炮。”
“真的有变形金刚!”顾照渊看着装备上火炮的那怪物,一口老血吐出。
“师尊!”江墨雨大叫,他脸色煞白,颤抖着抹去他嘴边沁出的血,“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娘的...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顾照渊止不住地咳嗽,他的目光透过江墨雨的发丝,脸色忽地骤变,一把便将江墨雨甩开。
一把锋利的大刀,冒着幽炎般的紫光,自天上的楼阁降下...不!不是降下!那怪物甩尾而出,竟是在半空中翻腾起势,大刀转圆,这栋酒楼似乎在这刀光下都暗淡了七分,因为它是那么地快,又那么地狠!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躲不了,那就抗!
“吞龙!”萧奈何怒吼出声,虎口冲前,刀锋挺刺而出,吴长空与沈修墨也不甘示弱,棍招墨迹全部招架上去,兵器相激,各色法光荡得天地为之动荡,百里之外甚至有无数花木从中裂开,露出笔直的切口!
还没完,枪口扭转,宛若机械般精密锁定住众人,红光闪烁,众人心中顿时升起强烈的不安。
“快散开!”萧奈何大吼道。
太晚,太晚了!不...应该说那些火炮实在太快了,只有这样的法宝才称得上是世间仅有,只有这样的兵器才能追得上他们的步伐!
锁定,发射,命中!
“砰!”仙力瞬间喷涌而出,还在枪膛中便爆发出夺目的光芒。光!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红光!宛若惊鲨吞焰般将众人吞噬。
“啊!”顾照渊倒飞出去,惨叫出声,他后胸已近乎被灼至坏死,背上的骇人大口像是有生命一般一呼一吸,诡异至极。
光芒璀璨,枪炮的威力更是惊人,在地上留下了数条深刻恐怖的痕迹。其余三位峰主面色也是相当难看,吴长空棍尖被削去大半,护体仙力被打得粉碎,身上简直没能看的地方。吞龙刀上此刻满是锯痕,萧奈何插刀在地,咬牙坚持。沈修墨更是半跪而下,吐血不止,白清渠更不必说,这孩子已经倒了,神志不清。
可是全场中,竟有一人屹然不动,全身上下只微微沾了些粉尘。
可这个人却在颤抖,不停地颤抖。
他难以置信地双臂交叉,抱上眼前神智模糊,几乎濒死的男人,深深地将头埋进男人的臂弯。
“傻瓜...傻瓜...!你真傻!”他的眼珠也跟着颤抖,泪珠止不住地淌落。
丝丝泪线,纠缠不清。
“徒弟是个不清醒的,做师尊的也不是个有脑子的。”明明是冷哼的语气,伽德竟也能咬牙笑得出来。
顾照渊,是他!是他用命保住了江墨雨!
“师弟...”萧奈何咬牙站起身来,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他,此刻几乎要哀鸣出声。
原先天地倾倒,是他为了让江墨雨免受倒地之痛而脊骨断裂。
后来刀光袭来,是他为了江墨雨抽离出身而将他甩出。
最后枪火迸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护住自己,而是先快步冲向江墨雨,用尽全身的气力抱住他,将后背全部留给了那恐怖的炮火。
“为什么...为什么!”江墨雨深深地抱住他,他这些日子来已经不知问了几次为什么,可他真的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我们本该没有那么...
“因为你救了我。”顾照渊吃力说道,那双似凶蛟般的眸子,终于彻彻底底地低落下来。
“因为...你相信我...”他吃吃说道。
江墨雨似已呆住。
他膝盖终于软了下来,原先身上淌着血的许多洞口还没结痂,却已被火炮轰得失去了形状,他的头也终于彻彻底底地垂在了江墨雨的肩上,似是再也抬不起来。
“因为...你相信我...”他喃喃低语。
他已经不能再做得更多,可他却恨自己做得还不够多。
江墨雨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动作。
天空忽地下起青黑色的雨,如墨般浓郁,冲刷着两个人身上的一切。
江墨雨跪倒在地,墨色的雨流过顾照渊的脊背,淌在地上化作血红色的脏水。
“师尊...你痛不痛...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他手足无措地抱上顾照渊。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只剩那么黑的雨,只剩那么痛的少年,痴痴地抱着另一个人。
雨还在下,他忽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