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 第1章 身在蜀山中

暮春时节，蜀山上下总被淡青色的烟雾缭绕着，又因闻名天下的护山大阵缘故，寻常人只能远远地看见蜀山，却永远也找不到山门的所在。

这也成为了蜀山收徒的第一道关卡，如果连山门都找不到的话。一是说明你运气不好，二是说明你资质差。

蜀山又不缺杂役，要你做甚？

琼心带着师侄明达混在一群找不到山门的“杂役”之中。黄昏时分，天色暗淡，雾气蒙蒙，蜀山脚下虽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但要暗中窜出个野兽咬上一口，也够人吃半壶的。

剩下的人人都是“菜鸡”，聚集在一起互帮互助，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生存法则。

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大家交流着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经验诀窍，有说用丹砂混合雄鸡血抹在眼睛上就能看到山门的，也有人说在原地转上一百圈，似吐非吐之时就能看到山门。

可到底管不管用，看那眼周全是鸡血和吐的全身都是呕吐物的老哥两个还在门外，就知道传言并不完全可信了。

幽幽的篝火前，有人低声说道：“也不知老夫死前，能否有幸一睹蜀山山门的模样？”

这话说得人头一酸，说话的老者姓张，一身儒人装扮，看起来得有个七八十岁，头发白得一根黑头发都看不见了，满脸皱纹尽显岁月的沧桑，让人想不通，他是怎么跑到蜀山来的。

“都怪那杀千刀的琼心，要不是她偷走正心灯，我们又怎么会找不到山门呢？”黄松从前是做屠户的，就算如今改行修仙，言行举止中总是透露着股粗野的杀气。

却不知杀千刀的琼心就坐在他身边，还装出一脸懵懂不知的样子，由着旁人来给她这个当事人解惑。

果然有人中招，将她作下的丰功伟绩徐徐讲来，极大程度上满足了这小妮子的虚荣心。

话从头说，蜀山常年有雾，碰上雾大的时候，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常有门中弟子和山下百姓迷失在青雾中，蜀山的祖师爷启真道人于心不忍，炼制出正心灯放在山顶大殿中，意为迷路的人们找回正确的方向。

“要是正心灯还在，我们怎么会找不到山门呢？”黄松插嘴说道。他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然后顺便骂两句琼心。

明达却听不得琼心挨骂，小小声地反驳道：“可咱们不是来考试的吗？就算是正心灯还在，也不会给咱们用吧？”

……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众人皆醉你独醒，不孤立你孤立谁，相比心直口快的明达，他旁边的那位小“少年”就要讨喜许多。

笑眼弯弯好似月牙，嘴甜手勤前辈大哥叫个不停，没一会儿就跟众人打成一片。

一见气氛尴尬，连忙扯开话题：“俺哥俩是从乡下来得，好多事儿都从没听说过，张先生你再细说说，比如说那个琼心，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出自那座仙山洞府的呀？”

“呸，什么狗屁仙人洞府，不就是个破落教派出来的妖女罢了。”

笑眼少年眼皮抽了抽，又打起喷嚏来，“他”似乎是着了凉，又或许是对琼心二字过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地打喷嚏。

要说起琼心就免不了提起另外一个人，相比于琼心的声名狼藉。徐道的名声就要好上太多太多，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后起之秀，是不容小觑的少年天才，他的仙路顺遂的，以至于人们似乎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未来。

蜀山或许又能出一个启真道人了，人们常常这样说道。

直到，琼心从他的手中偷走了正心灯为止。任谁也想不通，修为样貌皆平平的琼心为什么能从徐道的手中偷走正心灯。

真正的内情或许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外人只知道蜀山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严禁门下弟子讨论。而曾经被蜀山当成是下任掌门的徐道，自此事之后就一直闭关修炼，不理世事。

但如此遮遮掩掩，更容易让令人浮想联翩。

“由此可见，情之一字，有多伤人。”

“哈？”刚才还笑眼弯弯的少年，脸蛋慢慢地垮了下来。感觉自己像是偷了一盏假正心灯，这跟情不情的有什么关系。

江湖传言未免也太离谱了一些，她与徐道充其量不过是，不过是同为修仙之人的革命友谊，还是最为平淡的路人那种。

别的不说，偷正心灯之事，全凭她的实力，徐道可是一点水都没放，当时听闻她偷走了正心灯，这厮可是不顾自己还在闭关，强心闭关而出，足足追杀了她三千里，这算那门子的情深意重，

见她面露不屑，讲故事的孙辰峰又语重心长的说：“小兄弟我看你还年轻，怕是不知道，这世上最难过的就是情关。”

“管你道法有多么高明。蜀山的开山鼻祖素真道人，道法不可谓不高明吧？最后不还是险些栽在这情字之上。” 他像是怕琼心反驳，又急着落下一句：“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遇上，你就明白了。”

琼心明白了，她在这一瞬间突然顿悟了。

为什么修仙界已经几千年没有出过飞升上界的人物，整天想这些没用的东西，要是能飞升才是天道没开眼。

孙辰峰讲完一番在琼心看来毫无用处的话之后，便心满意足的起身去小解了。

明达皱着眉头看着琼心，怀疑她为欢喜天的繁荣昌盛付出了不可言说巨大的代价。肃然起敬的同时，也开始心疼起自己的小师叔，心像难怪师叔从蜀山拿回正心灯之后就变得怪怪的。

琼心被刚才那番屁话气得体内真气逆流，便没有注意到明达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她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实则是在偷偷调整体内的真气。

这下却更让明达误会了，他脑补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莫名其妙觉得心头一酸，怕在众人面前落下泪来。谎称自己要方便一下，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替他师叔哭上一哭。

夜色深重，雾越聚越多，在篝火的映照下，几乎能看清楚青雾被风吹得丝丝流动的模样。

琼心不放心明达一个去，生怕他在雾气蒙蒙中迷了方向，自己回去不好跟师姐交代，便说要跟他同去。

明达一脸懵逼的看着琼心，心想师叔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个女的，你跟我一起去方便这不太方便吧？

结果没等他开口拒绝，一旁的张老先生也说要同去，得这下更没法拒绝了。只得硬着头皮，三人肩并肩去方便。琼心似乎一点也不怕被发现，本该她操的心全让明达一人操了。

满头白发的张老先生，身子骨虽还算健朗，但还是没法跟正当好时候的年轻人比较，多走两三步就气喘吁吁，不时就落在后面，琼心两个只得不时停下来等他。

正好路边有块半人高的大石，实在是休息方便的不二之选，琼心提议就在此处解决。明达心里一紧，不知道小师叔要如何变出那东西解决。

“两位小友，老身脸薄，不如就让我先？”一听张老先生这么说，明达率先松下一口气，惹得琼心白了他一眼。

自从进到了蜀山地界，琼心就一直心神不宁。这其中虽有做贼心虚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因为一种直觉。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趟来蜀山怕是凶多吉少，但还是不得不来。

“看到你们两位小兄弟，我就想起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蜀山仙人的时候。”张老先生许是觉得尴尬，主动挑起话头。

琼心老神在在没有状态，还好有明达在，不至于让老人家没人捧场：“您居然还见过蜀山的仙人，真了不起！不知道蜀山的仙人长什么模样？是不是跟传说中的那样腾云驾雾？”

“何止腾云驾雾，根本就是翻手云覆手雨。那时候我才跟你们俩差不多大，算起来那都已经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张老先生并没有细讲当初发生了什么，他如今已经白发垂暮，但提起当年还是一副身心向往的样子。

如此感人的一番话，琼心却觉得那里有些不对，能到达翻手云覆手雨的修为，至少也得是化神期的修为，而自从南海的醍醐佛子身死道消之后，此间世界至少八百年没人达到过化神境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先生年纪这么大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记错也很正常。

“那时候我就想着，我这辈子一定要来蜀山…”苍老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雾。分明人就在眼前，但因为隔着层雾，声音却好像远在天涯般的荒凉。

一阵凉风恰时吹过，眼前的雾气在短暂的分开后，又紧密结成了一张让人看不清前路的网。

“不对！”：琼心突然定住了，面露惊恐地看向东方。明达扯着她的衣袖，想问她是怎么了，话还没有说出口，一个黑色的残影从雾中冲出来，来不及打个照面就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中，留下一股极重的血腥气。

几乎就在同时，琼心一把将明达搂进怀里，自己也立马跟着弯下腰来，但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熟悉的剑气刺来，银光紧贴着琼心的头皮而过，随后她就觉得自己的头皮一松，发髻竟被齐齐地削了下来，“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身后的巨石被银光炸得粉碎，琼心抱着明达勉强躲过，石头后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明达在琼心怀中挣扎出一句：“张老先生！”

“闭嘴！先顾好你自己！”琼心吼道，那惨叫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绝不可能是张老先生。

不过从那银光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见张老先生的动静了。但他这么的年纪能千里迢迢独自一人赶到蜀山，身上应该是带有些本事的，琼心并不很是担心他。

她更担心的却是那道银光的主人，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千万别是是徐道啊！

但这个期望在下一秒就破灭了。

“徐道，你我…师兄弟一场，咳咳咳…何必赶尽杀绝。”银光似将那个黑影打成了重伤，黑影被人逼到了绝处，语气带着一股鱼死网破的意味。

说话的声音很耳熟，像是徐道的某个师弟，琼心模糊记得他叫尚青云，与徐道关系最好不过。

“殊不知，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

琼心在听到徐道二字之后，心猛地一跳。徐道不是闭关去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不然给琼心有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到蜀山来。

雾中的人不说话，就那样站在那里，如同这蜀山的山石树木般，似乎早已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静静地感受着黑影的绝望。

尚青云见徐道一直说话，异想天开地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师兄......求求你了，就再饶我一次吧？”

琼心紧紧地抱着明达在旁边杵着，大气不敢发一声，只觉得自己前途渺茫，尚青云可是徐道的嫡亲师弟，他尚且如此，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又上蜀山了，怕是小命不保。

“如何能够饶得了你？”那人似叹息又像在惋惜，出的招数却是一如既往的稳准狠。

一道银光闪过。

那黑影只来得及发出一句：“你这个疯子......”声音便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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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身在蜀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