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的面色变了。
不知从何时起,七海建人就习惯性将更多注意放在了这个有些不靠谱的妖怪身上。
所以尽管只是一瞬间的短暂变化,七海建人也仍旧是轻易捕捉。
“发生什么事了吗?”
妖怪似乎没有想到人类会这般敏锐,停顿了一下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口说道:“没什么啦,只不过就是我的肚子突然超痛的——所以这里就交给你了!七海海!”
狐泽的演技太过拙劣。
下意识为了遮掩什么而多出的小动作让这句本就不可信的话语更多添了几分谎言的味道。
然而七海建人没有拆穿,他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快点回来。毕竟这家伙的术式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棘手的麻烦。”
七海建人没有对狐泽安全的担忧,这番话语也更多只是为了让狐泽好好担起自己一千亿的责任。
或许是如此,但在妖怪耳朵听来就是变了个意味。
只见她有些欠揍道:“我知道了啦,真是的,七海海还真是个粘人的人类啊——放心好了,我会很快回来的。”
狐泽说是很快,却并没有很快。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虎杖悠仁大口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咒力已经几乎消耗殆尽,从刚才起就有些阴郁的天空此刻沉闷着将要有暴雨倾下。
潮湿闷热的氛围让虎杖悠仁的额间布满了汗水,但似乎也并不只是因为这样。
无人在意的阴湿小巷,虎杖悠仁狼狈地靠在墙上,他的胳膊被人齐根切下,此刻只剩只半截臂膀。
撕碎了的衣条胡乱地绑在了虎杖悠仁胳膊上,这种粗鲁的伤口处理法完全不能止住切口处喷薄的血流,只是勉强有了些微的算是止血的功效。
一只头顶香炉的小妖怪神色焦躁,他既想帮这个头顶粉发少年处理伤势,却又苦于手中的病患无法腾出手脚。
小妖怪手下的病患模样有些奇怪。
他的模样比妖怪更像妖怪,蓝色的皮肤配合畸形的身形,只是额顶几个被人用烟头烫过留下的疤痕昭示了他原本的身份。
吉野顺平,那个弱小而可悲的少年。
虎杖悠仁没能逃脱出咒灵的感知范围。
造就这一切的凶手像是猫捉老鼠,他不紧不慢地缀在虎杖悠仁身后,闲庭信步的样子与虎杖悠仁一行的狼狈形成种完全对照的反差。
“竟然可以延缓无为转变的进程,可真是了不起,明明不过只是区区妖怪而已。”
真人的心情不错:“只不过很可惜,灵魂的转变是不可逆的。”
“啊啊,朋友君就这样变成了不会思考的笨蛋咒灵——没办法,谁让他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鬼头,就算想要把他变成厉害的咒灵——他也完全没有这个天赋的说,真遗憾啊。”
虚伪的话语撕碎不加伪装的恶意将整条巷道包围。缝合脸咒灵赞叹着遗憾,又将遗憾沉坠成更深的绝望。
缝合脸咒灵没有对虎杖一行痛下杀手,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因为玩心大起。
人类的绝望是真人最好的食粮。
而虎杖悠仁似乎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返魂香是从老师给他的折扇中冒出来的妖怪,那是个十分稀少的擅于补全灵魂的小妖。
或许老师从一开始建筑工地的事件发生后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点,所以才将返魂香与折扇一并交托给了他。
折扇上的结界替他挡住了一次来自咒灵的致命攻击,而从折扇中冒出的返魂香则可以修补好他的断臂。
老师的考虑很周全,只唯一的变数是自己。
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朋友。
返魂香被用在了治疗吉野顺平的身上,可即便是全力以赴,这只小妖也仅仅只能勉强抑制住吉野顺平灵魂的异变。
缝合脸咒灵的术式对自己并没有效用,对方只能依托物理的方式来与自己战斗。
所以本不应该这样的。
本来应该是更好的结果的。
如果不是他浪费了那样一个宝贵的,可以阻挡缝合脸咒灵致命一击的机会的话。
“我说,只是沉默着听我讲话很无聊的说欸——还是说什么?你在为了自己浪费掉那个机会而感到可惜吗?”
缝合脸咒灵的揣测一语中的。
他对人类的情感总是这样敏锐,超脱于其他咒灵的。
可被戳中心事的虎杖悠仁却没有露出如咒灵所想那般的绝望表情。
虎杖悠仁深呼吸了一口,再次抬起的眸子亮的惊人。
啊,真是令咒灵作呕的神情啊。
像是燃烧着不灭的信仰,虎杖悠仁的思考,他的大脑中剩下的所有念头都只围绕着一个观点——如何祓除掉眼前的咒灵?
蒸腾的信念排除掉其他负面情绪的杂质,纯粹到让以恶念为生的咒灵只觉一股强烈的厌烦。
缝合脸咒灵面上的兴味忽然就淡了下来。
异色的眸子相对映照出冰冷的色泽。
“我玩腻了。”
真人忽而道。
像是没出生多久的婴孩,对咒灵来说自然是不需要像是人类那样将所有不好的情绪偷偷藏在心中。
他们本就是不好情绪的体现。
亦或者说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真实”。
故而虎杖悠仁这才忽的发现,这只咒灵所思考的事物也并非像是他想象的那样难以捕捉。
头顶的雷鸣一闪,阴沉的天空总算有将要飘雨的打算。
可就在雨即将要落下的瞬间,仿若时间也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虎杖悠仁的耳畔浮起了这样的一番话语。
“放缓呼吸,感受咒力随着呼吸的频率在你全身流动。”
“老师?!”
虎杖悠仁的肉眼并没有能够捕捉到狐泽的存在。
而狐泽也没有出现打断这一场难得的对决。
“专心。”两个字言简意赅,却莫名让虎杖悠仁因听到狐泽声音而躁动的心再次归于沉寂。
咒力是情感的一种,多由负面的情绪而来。
愤怒,恐惧,不甘,绝望,以及死亡。
在濒临死亡时所会经历的这一切情感都是激发咒力的良药。
这本是咒术的入门常识,但想要突破界限,就必须突破一般的常识。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调动咒力的方式不止在于咒力二字。”
“灵力、咒力,正向的情感与负面的感知,二者本就互相对立又不可分割。”
“现在,感受随着你呼吸频率中从丹田所冒出的另一种力量,将那种力量与你身体中的咒力结合。”
“然后——击败他。”
“是!老师!”
时间被拉得漫长又似静止,在狐泽话音消失的瞬息,头顶的骤雨霎时落下。
愤怒,焦躁,不甘,恐惧,以及某种信念感的燃烧,这些复杂的情感在虎杖悠仁的身上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将全部力量调和后的平静。
平静——亦或者说是一股死亡的寂静。
刚才如刺般在虎杖悠仁周身跃动的咒力消失不见,随着大雨倾盆的那刻虎杖悠仁身上的志气也仿佛被雨水浇熄,徒余狼狈地在雨地里等死的一具空壳。
“啊啊,放弃挣扎了吗?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更加体面的死亡仪式呢。”
“总归不过是——”
话音未落,虎杖悠仁闪身至前,黑色的闪光夹杂着咒力与某种不可知力量一瞬间如火山喷发一般鱼贯涌入真人的体内。
与刚才完全不同的一记重拳。
真人表情还没来得及任何反应,身体就已经被掀飞了出去,退了数十米后才堪堪停下,而后大量的血液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沾满了他胸前已经变了形的肌肉。
“哈,这是什么?这样的情况可不是很妙啊。”
发出这一拳的虎杖悠仁没有说话。他仅仅只是吐出一口浊气,焦糖色的双眸眨也不眨地死盯着真人的方向。
没有杀气,但却让真人诡异地产生了一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
扮猪吃虎?
不,是宿傩的容器忽然领悟了咒力的正确用法。
为什么?
因为他体内的宿傩?
真人眯起了眼。
这一记重拳未能给真人带来太多的伤害,无为转变的瞬时发动让肌肉一边撕扯着一边愈合,只是被打断的脊骨恢复时花费了些微的时间,于是真人干脆甩出这还没愈合的骨刺,将虎杖悠仁的退路封闭。
血水在雨中混杂。
虽然虎杖悠仁的天赋还算值得赞叹,但是很可惜——断掉的手臂天然局限了他的发挥。
如果是命换命的打法,那胜利者依旧会是他。
然而情况却并不如真人所想的这般乐观。
淅淅沥沥的雨水穿透真人的身体打湿了巷道里的地砖,沉闷感在接连的雨水下一扫而空,只留石砖缝中泥土被浸润而散发出的清香。
或许是因为天赋,亦或者是什么别的其他。
虎杖悠仁天然拥有着对自身肢体精妙的掌控力,一呼一吸的频率间,咒力在他的体内活动的更加灵动自如。
黑色的闪光代替了头顶天空的帷幕,为风雨里添上了缺失的那一抹闪电,即便是再微小水滴,也能够有穿石的能力。何况黑闪的每一拳并不算轻,以命相搏的打法竟只换来了真人被单方面暴虐的命运。
不可置信。
可事实就这样发生了。
借助无为转变的续航力来拖死宿傩的容器似乎只是一个乐观的想法——这个该死的臭小鬼,他的咒力究竟是如何做到在这一个瞬间勃发的?
咒力究竟应该怎样运用才能够在一瞬间激发它全部的潜能?
——将它们全部回收,然后固定在自己的体内吗?
“无为转变·遍杀——”
“破道之九十·黑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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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