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要见到我吗?妖怪是这样问的。
红琥珀色的双眸如同剔透的冰晶,内里包含着稳定而不变的物质。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质问,也不含其他情感。
就只是单纯的在问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
但这也只是妖怪单方面自以为的想法,她以为自己表现的足够平静,但许多时候,人们是通过话语来确定想表达的情感所托的。
所以五条悟就这样看着妖怪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身后不存在的尾巴也仿佛灰溜溜地耷拉了下去一般,看起来十分有九分的泄气。
像是淋了雨的落水小狗,该是用这样一个词语形容吗?这样的一副模样就连罪魁祸首五条悟都难能可贵地产生了些微的愧疚心理。
但这样的愧疚又很快消失不见。
“不想见到你,不如说想见到才奇怪吧?就算是算上上次,我们见面也没有超过两面,难不成狐泽酱还想从我这里得到想见面的说法吗?”
“而且没有预约时间的见面很失礼的哦,这次我就不和狐泽酱计较啦,下次的话起码要预约哦,预约,人家的时间也是很紧张的嘛。”
“没有预约就不能见面吗?”狐泽不能够理解她的人类这样的说法。
“可是你们人类的寿命这样短暂,难道不是想见的时候就必须要立刻见到吗?”
“我看过你们人类的书籍。”
那并不是一本多么小众的书籍。
想要了解一个种族,就必须要先了解他们的思想,而在这份思想中,传承下来的文字占据了主要的地位。
狐泽读过一本书,因为那本书里也有一只狐狸,所以她的记忆很深。
可是她不能理解那只狐狸。
“如果一直等待的话,小王子只会选择他的玫瑰,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不会当一只等待的狐狸。”
一只等待的狐狸。
这样的说法似乎有些超出五条悟原本的预期。
黑色眼罩布盖下的苍蓝色六眼划过一两分兴味,他转而道:“可是狐泽酱不是已经在等我了吗?”
发间沾染的露水暴露了妖怪等在这里的时间。
他昨天没有回到高专的宿舍,自然也就不知道妖怪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的这里,只是空气中散发出的喜久福的甜香给了他一个大致的答案。
从仙台到东京。
妖怪的脚程只需要短暂的一瞬,重要的是是妖怪买到喜久福的时间。
他记得傍晚六点是仙台大多甜品店关店的最晚时间。考虑到草莓味的特殊性,或许这个时间要提到更早。
傍晚六点到凌晨三点。
一天二十四小时中近二分之一的时间。
这在妖怪的眼中不算是等待吗?
这样具体的时间问住了妖怪。
她似有所感,却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梗着脑袋,颇有几分嘴硬的意味道:“这不一样!”
五条悟轻笑道:“有什么不同吗?”
在词意上这两个词的含义确有相似。
只是在理解程度上,妖怪与人类又有几分大相径庭。
“就是不同!”
妖怪先是下意识地反驳,然后又像是想起了怎样将所想表达出来的方法一般,红琥珀色的双眸亮起了脆闪闪的光芒。
“这个不是等待,而是我来见你时需要花费在路上的时间,这和‘等待’两个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哦?”五条悟洗耳恭听。
狐泽认真地分析着:“狐狸的等待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小王子,悟所说的预约制度也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悟。”
“如果把选择权交给别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是超级简单的道理,就算是妖族最笨蛋的妖怪也都清楚这点。”
“我不会把选择权交给悟,就是这样的道理!”
“妖怪还真是霸道呢~那如果我说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狐泽酱是不是就能够接受了呢?”
像是逗小孩一般的话语从五条悟口中吐出,偏生这样的话术对像是小孩的妖怪格外有效。
狐泽点了点头,半晌又补充一句:“但是时间不能太久,否则的话我也不能接受。”
原本以为的失落现在看来倒像是他看走了眼,妖怪比他预期中的更加有趣,这是五条悟的想法。
见一个有趣的妖怪可以预约多少天呢?
五条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那就三十天吧。”
“如果三十天里狐泽都能够按照我们最初约定的那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那三十天后我就答应和你再见一面,如何?”
对于人类来说,三十天的时间不能够算是短暂,如果是陌生的一面之缘,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彼此遗忘。
他卡在这个时间节点,有几分刻意的为难已经很难辨清。
但总之他自认是给了妖怪讨价还价的时间。
至于能够讨得多少嘛——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了。
答案是没有。
对妖怪来说,短短的三十天不过是眨眼就能度过的瞬息。
狐泽没有争取更多,而是果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指,做出拉钩一样的动作:“那就这样说定了,三十天,悟答应了就不能够再反悔了哦?”
“真让人伤心啊,在狐泽酱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信任可言的人类吗?”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的确如此。
但起码此刻,五条悟所言的内容的确多出了几分可信的缘由。
他同样伸出了小指,这是一种人类之间的幼稚的过了头的契约方式。
脱离了束缚的限制,不存无下限的阻隔,人类与妖怪的小指指尖在晚风中相接,氤氲了些许不属夜的温热。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契约的誓词在双方的心中默念过一遍——而后约定达成。
狐泽没有选择继续留在五条悟身边。
她的人类需要睡觉了,这是在经历她的弟子身上亲身发生的事件后妖怪又学习到的一个常识。
而今天狐泽来到高专的目的也不止于此。
与奴良组方向相反的地方,狐泽朝着高专更深处的角落踏去。
高专地下的结界。
被誉为整个高专的保护神,天元所在的结界受到了一只狐狸的侵入。
没有任何一名守卫察觉此事的发生,只有结界的主人,也就是天元本人,觉察到了某种熟悉的气味。
现在是凌晨四点,拥有不死术式的天元并不需要睡眠。就算需要,她今天也注定无法安眠。
妖怪毫无扰人清梦的自觉,见到天元的那刻,她随意地摆了摆手。
算作是朝这个千年前的“老朋友”打了声招呼。
“哟,天元,好久不见,你看上去可真是老了不少啊。”
如狐泽所说,站在她面前的天元整张脸就像是一张苍老的树皮,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可以说是脱离了人类该有的面貌特征。
然而对于见多识广的妖怪来说,只是这样一副面容,还不至于让她产生惊讶之类的情绪。
之所以这样开口,单纯就只是为了给天元找些不痛快。
妖怪的目的很单纯。
只是与千年前不同,再一次见到妖怪的天元心中并没有产生太多因结界被轻易破开而产生的挫败感。
或许是未经过上一次的同化,不死的术式作用下天元的眼中多出了几分悲悯的神性。
她甚至很平静地朝狐泽打了声招呼。
“九尾,许久不见了。”
这份平静让狐泽颇有几分觉得无趣。
她没再多说些什么,而是毫不客气地找来了一个能当作凳子使的咒具,一屁股坐了下去。
天元看着被狐泽从高专的咒具库中随意拽出的咒具,默然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总归只是些放在最外围咒具库里的咒具,即便放在妖怪眼前,恐怕对方也不一定能够看上。
比起去计较这一两个咒具,天元还是更关心妖怪突然到访的理由。
只是不需要她主动开口询问,毫不知道客气二字写法的妖怪就主动开了口:“喂,千年前的那个术师,我想想看……是叫羂索吧,你还有印象吗?”
天元在脑海中检索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她对羂索还有印象,只不过历经千年,有很多事她的记忆也就仅仅只是停留在一个印象上了。
至于更多的,天元也没法回答。
人类的记忆是会随着时间而褪色的。
“你突然问起他,是想要复仇吗?”
狐泽颇有几分嫌弃地拧了拧眉:“我可没那么闲,不过是最近查到点东西,想要顺便确认一下而已。”
“同为千年前的术师,你应该比我了解他的多。如何?反正你的不死术式也没有其他什么的作用,不如趁着还活着多发挥发挥它的余热。”
“就比如说情报贩子,活了上千年,这点能力你总该是有的吧?”
天元默然。
她能够理解狐泽找上门来的理由,毕竟千年前她与羂索的关系的确比之一般的术师要亲近的多。
只是——
“我和他的观念不一样,所以很早就不再联络了。”
“你想要的情报我恐怕并不能够为你提供,九尾。”
狐泽翻了个水灵灵的白眼:“我都还没问呢,天元。还是说活了太久,你终于还是朝着神棍的方向进化了?”
在妖怪的态度上,天元搜寻不到分毫与尊敬相关的情感。
然而就像是一棵扎根在高专的树木,平静之下的是一潭幽深的死水。
这份刻意的言辞并没有能够让天元感到恼怒。
而事实上她早已有些遗忘了这样情感的存在,不只是这一种情感。
照理说,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不该为妖怪提供些多余的帮助,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语,她也本不必要向其诉明。
可到底天元还是开了口,话语有几分不可查的模糊。
就像是为了验证狐泽口中的神棍身份一样,天元半实半虚道:“虽然我不清楚你找羂索的理由,但如果你要找他的话不如在这里等等看吧。”
“我想他会来的,如果他的理想未曾有过改变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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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