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总是比平时忙碌,不仅要比平常起得早,还要站在操场上听教导主任滔滔不绝地“念经”。很多困得不行的同学光站着就能睡着——比如魏俊杰。
身为班长的他不以身作则就算了,还带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呼呼大睡。陈双听见他的打鼾声,皱着眉走过去,伸手拍了两下自己这个不省心的班长。离他近的同学都忍不住小声笑话他。
陈双无语地看了一眼眼神迷离的魏俊杰,说:“你听没听过关羽?人家站着假寐也是似醒非醒,不怒自威。你看你,睡成这样,兵临城下了也未必能醒。”
魏俊杰被老师骂完后,心情有些低落,不过多半还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站在他旁边的周未嘲笑道:“老陈还是形容得太委婉,太保守了。要我说,你刚才睡得和猪有什么区别?”
他边笑边说,最后甚至挤出了眼泪。调笑魏俊杰是周未的一大乐趣。这和他对李常林的态度还是有区别的:前者不还嘴,被说了也不记仇;后者则一定要死刚到底。
正常来说,魏俊杰后面站的是李常林和赵澈。换作以前,陈双还没过来的时候,李常林一定会提醒他,但今天罕见地没有。他一回头,就连赵澈也不在。
他不禁疑惑:“黑林、澈哥呢?怎么没站后面?”
顾喻跟周未离得近,自然也听见了这声疑惑。他微偏过头,余光一扫,并没有看到那个已经长到比自己高五厘米的人。
周未问:“喻哥知道他们干嘛去了吗?”
顾喻沉默了几秒,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今天早上他是和赵澈一起来的学校,一起回的班,又一起站队来的操场,怎么才升了个国旗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中途离场不太可能,实验二中对升旗仪式的态度很严肃,除非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否则一般不会出现仪式没结束就有人先走的情况。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队伍前面的位置——任易也不在。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可主席台前的教导主任还拿着话筒喋喋不休,他走也走不了。
最后总算耗到教导主任的讲话彻底结束,各班被通知带回。队伍还没走完,顾喻就跟陈双打了声报告先行离开。像他这样的优等生,老师也不会怀疑,直接放他走了。
顾喻逃离人群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先给赵澈发了条信息,然后就目标明确地往教学楼前面走去。如果真有什么事要处理,大概率会去没有监控的地方。
博学林里的树木和植物大多随着季节变黄凋零,唯有花坛边的冬青一如既往地绿着,像是沉淀了许久,散发着古老而幽深的墨色光泽。
顾喻踩在地上的落叶上,银杏、梧桐还有些不知名的叶子被他踩得窸窸窣窣作响。林子深处的人也听见了这些动静,缓缓走了出来。
当赵澈和顾喻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两人明显都顿了一下。但很快,赵澈就用平时那略带痞气的笑容掩盖了过去,开口问道:“升旗结束了?”
顾喻“嗯”了一声,语气没什么情绪。
赵澈知道顾喻是特意来找他的。换作以前或其他场景,他肯定会逗着让顾喻亲口承认,但此刻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
他思虑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那我们回去吧,大早上的,站在这儿冷不冷?”
说完,他还贴心地帮顾喻拢了拢领口,伸手碰了下他的手背——顾喻的手确实没什么温度。眼下没什么人,赵澈索性把他的两只手都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低头呵气暖着。
“回去吧,我刚才找老师有点事。”等顾喻的手指不那么冰了,他主动解释了一句。
顾喻点了点头,没多问。临走前,他扫了一眼赵澈出来的方向,然后才转头跟着赵澈回了班。
班里实在太冷了,就算关上门也留不住多少暖意。偏偏今天赶上阴天下雨,这种刺骨的寒冷就更甚了。
好在学校终于良心发现,大课间眼保健操做完后,就通过广播通知各班可以打开空调取暖。
又过了不知多久,李常林终于从刮着大风的走廊里跑了进来。他的脸被冻得通红,说话前还吸了吸鼻子:“这破天可真冻死我了!以后考大学,我一定去个天气暖和的地方,再不济也得去个有秋天的地儿。”
周未递了张纸巾过去,问道:“你干什么去了,冻成这熊样?”
“家里有点事,临时回了趟家。”李常林抹了把鼻涕,含糊地说。
既然是家里的私事,大家也没再好奇追问。
早上同样不在的还有任易和赵澈。周未知道赵澈和任易关系不算好,于是没当面问赵澈。他刚想开口问问赵澈的去向,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又带着娇羞的女声:“任易,你早上去干嘛了呀?怎么没看见你?”
任易绅士地笑了笑,回答:“没什么,老师找我有点事。”
“哦哦。”李柔柔平时是个女汉子形象,此刻突然变得温柔,着实让大家有些不适应。
“我靠?柔柔怎么变得这么小女生了,终于人如其名了?”周未看得一边咂嘴一边拍手。
“是啊,我们柔柔终于懂得什么叫温柔淑女了。”李常林也附和着感叹。
李柔柔听见两人的调侃,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瞎说什么呢!我一直都这样好吗?”
大家闻言,都笑而不语。
李柔柔看任易的眼神里满是爱慕。任易本就是她喜欢的类型——金丝眼镜框,透着一股斯文败类的劲儿,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绅士中总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沉稳与压迫感。
他们以前没注意,李柔柔和任易的座位之间只隔了一条不宽的过道,桌子旁边堆着书本和书包。
每次李柔柔找任易借作业,一伸手就能碰到;或者一抬头,就能看见他认真的侧颜。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任易初中时的德行,赵澈还真觉得他俩有点戏。
他清楚,任易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愚蠢无脑的胖子了。虽然任易后来主动找过顾喻两次,表现得都是正常同学间的交集,但顾喻的反应却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现在的任易,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心思深沉的气场,让人捉摸不透。作为转校生,他的成绩一直紧跟在顾喻之后。有人找他问问题、借作业,他也从不拒绝,总是温柔耐心地讲解。
很快,任易就在班里收获了一大波好感,而且大多来自女生。
男生们依旧更偏向于亲近赵澈和顾喻,不过后排也有一小部分人被任易的为人处世吸引。
赵澈一直没参与几人的玩笑,任易也没有。他只是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过来,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恶意,却也让人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任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适应新环境的?真羡慕你。”坐在任易后面的一个同学说道。
“这种智商可不是我们能羡慕来的。”任易的同桌接话,“转来实验二中还能考进全校前五,也太牛逼了吧!”
“这说明人家在以前的学校学习肯定也特别好啊。”李柔柔一脸崇拜地说,“肯定是年级第一!”
任易转过头,看向李柔柔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转过来之后,发现这里的教学质量和学习环境确实比我以前的学校好太多了。”
他又看了一圈周围的同学,补充道:“还能遇见你们,我也很开心。”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特意在李柔柔脸上停留了几秒。
坐在前排的周未看着任易这样光明正大地拉拢人心,小声对旁边的人说:“任易和柔柔不会真有事儿吧?”
李常林点点头:“我看是,你看柔柔那没出息的样,眼神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周未又转向赵澈,问:“澈哥,你觉得任易这人到底怎么样啊?咱们柔妃这都快陷进去了啊。”
“一般。”赵澈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顾喻则头都没抬,但凡涉及“任易”这两个字的话题,他都像是自动屏蔽了一样,专心致志地做着卷子。
他不知道任易到底是什么意思,也看不出来任易对李柔柔是不是真心。或许任易真的改邪归正了,但他曾经对顾喻做过的那些事,赵澈永远不会当作没发生过,更别提原谅。
所以他不想对任易过多评价,对于这种骨子里就带着坏的人,他也不可能真正接受。
至于李柔柔,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能在这里遇见任易并产生好感,或许就是她的命运。
赵澈觉得,自己就算想插手,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顺其自然。只要任易不招惹顾喻,一切都好说;如果他敢再动什么歪心思,这次自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这天晚上,赵澈做了一个梦——那个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黑色空间。
这个梦做多了,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出口了。与其白费力气,不如在梦里省省劲。他干脆席地而坐,等待着自己自然苏醒。
关于这个总是重复出现的黑色空间的梦,他在网上查过不止一次。这种梦叫重复梦境,会间隔几天、几周甚至更长时间反复出现。
专业的解释是,这通常由自身心理压力过大、焦虑、恐惧等情绪引起,也可能源于未解决的心理冲突,或是对做梦者而言具有特殊意义的经历。
他觉得前两条还算符合自己的情况。只要是关于顾喻的事情,他心里就会忍不住焦虑和害怕。
可总是梦到一望无际的黑暗,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怪。每次醒来后,他除了感到压抑,就是浑身疲惫,累得四肢酸痛、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