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少爷终于高中毕业了,由于父亲的强力要求,也是为了安慰老人的心。他也只好选择暂先回到家乡常熟,以后再另做打算。
今天是鼎爷回家的日子,大姐也刚好在家,现在正是下午时分,该是鼎少爷到家的时候了。老爷房前阳台的廊里,那条长长的美人靠椅已经坐满兄弟姐妹一家人了,大家一边纳着凉,一边等候着叶家小少爷的凯旋归来。
夏日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那烈日高悬在空中,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酷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花园中的树木被晒得有些无精打采,可树枝上的知了却不知疲倦地鸣叫着,那叫声一阵接着一阵,像是在演奏一场盛大的夏季交响曲。
一家人坐在廊下纳凉,每个人手中都拿着芭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尽管天气炎热,可大家聚在一起的氛围确是非常的难得和无比温馨美好。大家虽然都被这酷热笼罩的有些慵懒,但彼此间的眼神交汇时,都透着浓浓的亲情。大家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似乎真的在欣赏知了那不知停歇的歌声,又像是在享受这一家人久违相聚的静谧时光。
叶老爷躺在廊里的一个被炎热烤得不太凉爽的藤睡椅里,和大家一起共享着午后炙热的时光。他二眼一直盯着阳台外面的那些参天大树,好象在思考着什么。一直坐在父亲身边的子绚,望着父亲那出神的情景,心情也不免有些沉重起来。于是她将放在一边藤桌上沏好了的茶水端了起来,递给了父亲说:“阿爹,鼎弟回家以后,你将叫他做点啥事呀?”其实大小姐已经揣摩出此时父亲的心事——那就是怕家中留不住儿子鼎。
“家中的事,可多着呢。有他可以学的了。”老爷接过女儿端给他的放了些薄荷叶的茶水,慢慢地吸了几口,然后又重新放回了原处。
“阿爹,我看要留住鼎弟在家,你一定要想个办法。不然的话,我怕他会向康爷那样留不住的。”子绚说完,又看了看寿少爷,接着说:“况且家中的许多事情寿爷现在不是也打理得很好吗。前些时候寿弟还到乡下去看了看今年收成的情况。你不在家的那些日子里,寿弟也已经把许多事情都给担了下来。”看来大姐是在为寿爷说话呢。
这时在一边的寿爷听了大姐在表扬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心中是非常的开心了。所以也就笑着说:“那也没什么,反正是家中的事情,我做了一些,那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老爷听了子绚的话后,觉得确实如此。这些年来,家中接连不断遭到不测,也多亏了寿爷,要不然这家还不知会怎样呢。于是老爷又接着说了起来:“寿爷你如今也是一个大男人了,家中理应作为一个顶梁柱的了。等到鼎爷回来,你们兄弟俩要好好合作,尤其你是兄长,更要好好带领他,多教教他,以后家里的一切事情也就要交给你们两兄弟来打理。看来康儿我是没有指望的了。我看他今后也不一定会留在家里的,现在我只指望你们兄弟俩了,听见吗?寿儿 。”
坐在阳台靠椅上的寿爷忙回答着父亲:“知道了。阿爹,但我看鼎弟也未必肯长期留在家中,他和康都是接受了新潮的学生。尤其是在上海多年,有了见识,未必留得住他,毕竟我们这儿是小县城,所以我认为有难度的!”
大少奶和晓红也都坐在一旁,她们一边嗑着南瓜子,一边哄着身边的小孩做游戏,仔细地倾听着这一家儿女和父亲的对话。
大姐子绚接着又说:“寿弟的这话很对,阿爹你得想一个法子栓住他。”
“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你们给我想想吧!”
大家一阵安静,没有了声音,各自可能都在想着奇谋妙策吧。
一阵穿堂风卷起热浪扑了过来,把大奶奶放在扇面上的手帕掀飞了起来。那块绣着红牡丹的帕子正巧糊在边上小孩的脸上,逗得满阳台的人都笑开了。蝉依旧不要命地叫唤,晒得木地板直烫着赤脚在地上的纳凉人。
“阿爹,我有一个好办法。”子绚轻声地说。
“说来听听。”老爷说完,端起了茶水边喝,边认真地听了起来。
“要他留在家中可千万不能操之过急,不然的话,就会适得其反,重蹈覆辙走康弟的老路。”
“那又怎么讲?”老爷问。
“我想何不让他留在家中学画中国画,我们虞山的画派也是非常有名的。给他请个好老师,这样一来即可以让他留在家中,又可以让他学点本事,还有就是让他适应和恢复老家的生活环境。再说他也太年轻的了,多学点东西不会错的。”
老爷一听,觉得很好。一来老爷本来就喜欢书画字墨,二来可以让他的鼎儿留在家中,时间一长,鼎儿一定会习惯家中的生活,渐渐地将都市的生活完全忘却。到那时,他的鼎儿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长久留在家中为他做事,继承家业,完成他的心愿。想到这里,他高兴地说:“绚儿,你的这主意很不错,我看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说完,叶老爷又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好朋友,是个有名的画家,姓张,叫觉恒。在常熟是非常的有名气。过二天我就带鼎儿去见他,拜他为师,我想这肯定没有问题的了。不知鼎儿是否愿意,这倒又是我要担心的了。”
寿爷接着说:“我看鼎弟一定会愿意的。因为他特别好学,这个办法不错。”
有了留住鼎少爷在家的办法,老爷安下心来,一家人也就安静地歇息在这酷热的廊下,谁都懒得说话了。
蝉鸣一浪叠一浪,活像被日头烤化的铜片在耳边嗡嗡震颤。廊下的竹帘上捆绑着的艾草晒出的苦香,混在石缝里薄荷窜上来的凉气,熏得人有点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忽然,就听见远处大门处有人叫唤起来:“鼎少爷回来了!”
阳台上的人听见后,即刻都站立起来,身子探出围栏,向下面花园的入口处张望起来。老爷更是激动,他被一边是寿、一边是绚搀扶着,嘴里不断地说:“回来了!我儿回来了!”
有男佣在说:“鼎爷,快去老爷那阳台上吧。他们大家都在那里纳凉等候你呢!”
“嗳!知道了!”接着就听见鼎的大声叫喊:“阿爹,我回来了!阿爹,我回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大家就看见了花园的入口处,出现了一对少男少女,那正是鼎爷和子彤小姐。
原来,今天子彤去车站迎接鼎少爷的。
巧得很,今天早上刚好子彤接到了录取高中的通知书。所以她高兴的有点急不可待,想用最早的方法,去告诉最关心、和最爱护她的鼎哥哥。她不声不响,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地一人去了车站。
大少奶徐茜和张晓红,这回才醒悟过来,两人异口同声“喔哟,原来如此!”
徐茜说:“我还以为子彤去了同学处呢!咋就一直没见到她。”
“是啊!我想她拿了通知书,一定去同学处互窜着通风报信呢,她可高兴了。”晓红也说。
寿爷不紧不慢地对二位夫人说:“你们俩真是脑子简单。她最想报喜讯的人就是鼎弟嘛!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早就猜到她有可能去了车站,只是没讲而已!”
“尽说些现成话!”徐茜叽咕着。
这时鼎少爷抬头望见了这一家人好象都在,尤其是父亲在家人的簇拥下,更现激动。于是他大声地挥手叫着:“阿爹我回来了!”
“回来了 !鼎儿快上来,上楼来吧!”
“是,我这就上来啦!”
只见鼎爷拉着子彤飞快地朝楼梯处奔跑而去。
嗵!嗵!……一串上楼梯的木板踏步声响后,一对长大了的金童玉女再一次的来到了家人的面前,来到了叶老爷的面前。他们是多么的般配、多么的可爱、多么的朝气、多么的令人羡慕。
叶老爷望着已经站在他眼前的,是他的这一双般配的儿女,激动高兴之后更觉得心中楚楚的酸痛。如果老夫人在世,能看到当初的这一对孩子,如今已是亲亲我我的一对少男少女。而且他们又是如此的般配,如此的相爱,如此的……。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老泪纵横,倍感伤心起来。
“阿爹,你怎么啦。不要哭呀,我不是回来了么!”鼎少爷见父亲这样难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子绚也急了:“阿爹,你怎么了?人都回来了。而且以后都会留在你的身边,你不用难过的了!”
“不难过,我这是高兴。”叶老爷用手抹去泪花继续说:“刚才有沙子被吹入了眼睛,所以才出了眼泪的。”他看着满脸都是汗水的这一对,爱护地说:“你们快去洗洗吧,换身衣服后,再来我们这儿。今天大家好好地热闹热闹,我们家好象应该拾回从前的快乐来。”
大姐子绚也说:“是啊,你们快去洗洗。今天特别热,阳台上还有些风,你们洗完后就来这里乘凉吧。”
大少奶徐茜将头伸出阳台的外面,大声地喊起来:“王妈,王妈!”
就在阳台下干活的王妈,忙站到了花园中间,抬头应声着:“嗳!大少奶,有什么吩咐啊!”
“王妈,你去把吊在井里的西瓜拿上来。给切好后,送我们这里来!”
“好的,我这就去。”王妈急忙朝花园的环形门外走去。
这边鼎少爷依旧拉着子彤的手,一边答应着:“好,我们马上就来。”一边朝楼梯走去,离开了大家。
大家望着他们这对幸福的人儿,有说不出的高兴和羡慕。只见这对情人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串远去的下楼脚步声,大家这才又回到了先前的平静之中。老爷也就重新坐回了他的藤榻躺椅里,但脸上却堆满着刚才没有出现过的幸福笑容。他不时的用手摸着自己脸上的已经发白的山羊胡子,不时地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