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结 第23章 别扭

孙繁是南风馆里的小馆，这是沈含熙与云涯都清楚的事。

对于这堪称低微的身份，几乎不踏入烟花之地的云涯并没有什么感想。而时常伴在对方左右的沈含熙，则满眼是心疼。

在南风馆里，寻衅滋事的客人并不少见——只要几块碎银子下去，稍微有些不满，那都是天大的事。

对此，小馆们虽是深恶痛绝，却又有口难言。而龟公为了留住客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含熙刚到南风馆当杂役时，便遇见孙繁被人纠缠一幕

——是话本老生常谈的英雄救美。

对于那个死死纠缠孙繁的男人，年轻气盛又不知分寸的沈含熙上去就是一脚。

“你知道吗？其实那些人也就是纸老虎，你给他一脚，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吭声了，一个个都乖乖缩了脖子。”

沈含熙说着说着，很自豪地笑了，“也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孙繁。”

虽然事后他挨了几棍，又被克扣了两个月月钱……

不过，因祸得福，孙繁在得知此事后立刻前去给他送药，这一来二去，二人也就熟识。

“他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不会……”说到无奈之处，沈含熙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拐了话锋，再次感慨道，“现在好了，我们都逃出来了。”

沈含熙话里总有无限的憧憬与希冀，云涯动容的同时有难免有些惆怅。

他也不知道是在忧愁自己和黎愁坎坷的前路，还是在疑惑孙繁日后的转变。

直到欲离开茶铺时，这点难言的复杂还如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堵在心口，叫云涯没来由地烦躁。

就在云涯堪堪走出后院时，迎面匆匆走来一人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定睛一瞧，正是神色慌张的孙繁。

正当云涯诧异之际，孙繁像是没刻意留意身边人，目不转睛地与他擦肩而过。

行色匆忙的孙繁此行正是去寻沈含熙，在后院里，一见沈含熙，孙繁立即质问：

“你去哪了？”

才与云涯分别的沈含熙脸上还挂着笑，或许是才回忆完二人的初识，眼下一见孙繁，沈含熙心里有无限柔情，“怎么了？工作累了？”

在沈含熙温暖的怀抱中，孙繁摇了摇头。

他是有话要对沈含熙说——仓库里，一众伙计中，有一双手，趁他不备时偷偷搭上了他的腰。

可在沈含熙面前，在被安全感包围的同时，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离我太远？”许久，孙繁松开环在沈含熙腰间的手，语气里是无限的委屈。

只是这个糊涂的沈含熙还以为这是孙繁在同他撒娇呢，低头吻了吻孙繁，他保证道：“好。”

云涯前去茶馆一事黎愁还未知，黎殇便在掌柜口中知晓。

在得知对方再次前去寻找沈含熙时，黎殇像是早有预料，在掌柜试探的眼神中，他勾唇一笑：

“继续盯着沈含熙与孙繁二人，一但二人有何不对之处，立刻前来告诉我。”

作为商人，警觉性是必不可少的，但，事实上，眼下黎殇此举实在是多虑了。

在与黎愁关系的处理上，云涯都是有心无力，更别提茶铺之事了。

一回到黎家，云涯直奔黎愁房内，在前去的路上，他便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此，他都必须见到黎愁。

可出乎意料的，这会儿在黎愁房门前，大山倒是无意拦他。

只是一进门，迎面便有什么东西簌簌地朝他飞来

——一支蘸了墨的笔，短箭似的直射向云涯门面。

黎愁只是胡乱一扔，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让常年习武的云涯手忙脚乱。

但尽管如此，云涯还是没敢伸手，任由笔砸向他后再次掉落。

“呀——”倒是身后的大山一惊，笔尖甩出的墨迹胡乱地沾了云涯的脸。

他下意识想掏出帕子递给云涯，却又在想起什么后悻悻地收回了手。

罪魁祸首还坐在书案前，扭着脸一言不发。

云涯弯腰拾起笔，随后脚步一动，耳边却突然传来对方丝毫不带感情的、冰冷的声音：“敢靠近我一步我就杀了你。”

死对于云涯来说，并不算一件恐怖得无法接受之事，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又上前一步。

“大山！”这回，黎愁将矛头对准无辜的旁人，“连个人都拦不住，你想怎么认罚？”

“少爷！”大山切切地唤了一声，目光却转到身旁的云涯身上，低下声音，他哀求道，“云涯公子，请回吧。”

云涯的目光依旧死死落在黎愁身上，可惜对方并不直视他，不仅如此，在这无声的对峙里，黎愁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又像是失去了耐心。

只见他将眼一闭，神情是平静又冷漠，但目光向下，却又不难发现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大山又催促了一声，这回云涯还是不管不顾走近书案。

黎愁从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感受到了，那张如结冰湖面的脸隐隐约约也有了裂痕。

而后，是东西被放置的声音——云涯将笔又还给了黎愁。

与此同时，一个充满悔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

脑海里“啪嗒”一瞬，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再也维持不住这片脆弱的平静。

黎愁手攥得紧紧，猛然睁开双眼——可是，眼前哪还有云涯的身影？放眼望去，只有一脸惶惶的大山。

战战兢兢地，大山伸出手：“云涯公子放下笔就走了……”

走了？又走了？在自己好不容易想揍他一拳泄愤时走了？

像是即将倾泻的水忽然被关了闸门，黎愁简直气得想呕血。空有一对拳头无处泄愤，黎愁只能狠狠往桌面上一砸。

“砰”的一声，一旁的大山随之一颤。

怎么一夜之间少爷与云涯关系变得如此恶劣？大山怎么也想不明白，能让少爷如此气愤，云涯到底是做了何种大逆不道之事？

可即便再好奇，大山也清楚，此时绝对不是他开口询问的时机，否则就是惹火上身。

想着想着，大山又有几分忧愁，既然身为少爷的侍从，自己免不了要为少爷“排忧解难”。

大山猜得不错，自那日之后，这样的场景便时时发生：

云涯不管不顾就要靠近黎愁，黎愁怒不可遏的将手中之物一通摔砸，而云涯也不躲，直挺挺地任由黎愁发泄，束手无策的黎愁又只能将他推出作为挡箭牌……

在这些日子里，大山是叫苦不迭。为什么两人的爱恨情仇，非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而就在他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究竟还要经历多少次这种风波时，不知从哪一天起，云涯竟然不再前来！

难道是这几日黎愁的冷脸相对让云涯屡屡受挫、备受打击，最终一蹶不振？

想来也是，大山无声地望向桌面——这几日，黎愁手边的东西也轮番换了新，云涯每到来一次，这桌面上，必然会牺牲一件物品。

可是，如今，云涯真的不来了！一连几日，大山都不见云涯踏进此地。

这场原本暗无天日的战争，最后的结果竟是以云涯的回避作为结局！

这是好事吧？可他怎么感受不到呢？大山默默替自己擦了一把汗，又将目光转向自家少爷。

黎愁抱着书，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可大山却清楚，少爷自从坐在此处，手指就没动过，一双眼倒是时不时往门外一瞟。

唉，大山在心里无声叹气，又在脑海里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后，最终才决定开口：

“少爷，我看云涯公子已经许久未至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黎愁“啪”的一下将书一合，“死了才好。”

大山：“……”

缓了片刻，大山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毕竟还是少爷的侍从，拿的也是黎家的月钱，总归要好好管教管教，不如让我前去看看。”

闻言，黎愁扭头看向大山，“你说得不错，确实该好好管教，不过……”黎愁顿了顿，“他是死是活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大山：“……”

既然得到黎愁的准许，那大山便毫不犹豫地敲响了云涯房门。

叩门声一响，里头立刻传出云涯的声音：“请进。”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端坐在方桌前的云涯。

云涯双手放置在桌面上，像是握着什么东西。大山转身合上门，又向前两步，这才看清云涯握在两手之物原是一把小刀和一个巴掌高的木雕。

“这是……”大山诧异惊呼。

“坐，”见是大山，云涯藏起心里的失落，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凳子。

察觉大山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上，在对方坐下后，他便主动将木雕放置在对方面前，“你帮我瞧瞧，如何？”

木雕已达到完工的状态，一个风度翩翩，单手持剑的男人就这么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大山面前。

即便木雕整身只有巴掌大，但大山还是从那双斜飞的眼里认出这是自家少爷。

“你……”大山吃惊地看了木雕半晌，又扭头盯着云涯看了好一会，“你还有这手艺！简直惟妙惟肖！”

云涯愉悦又羞赧地笑了：“和朋友学的……要拿出手还是有些羞愧。不过，现在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这是要把他送给少爷？”

云涯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是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