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轰隆隆——
雷鸣电闪,磅礴大雨倾盆而下。
山洪如浪潮般裹着泥土断树从高地汹涌的滚落下来,浓重的泥腥味弥漫在整片山林。
张助理穿了身雨衣,迎着风雨紧张地指挥员工搬运给村民准备的生活物资,以及这次运输过来的学习用具,这是捐助给希望小学学生的。
他抽空看了眼立在护栏边的老板,对方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心事重重。
张助理感到疑惑,平时老板很少会用手机,但今天下午,他一直在看手机,次数很频繁。
好像……在等谁的消息。
不知为什么,张助理脑海里几乎瞬间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他心想,老板不会一直在等纪先生的消息吧?
张助理不敢深想。
安排好后,他走过去汇报工作内容:“陆总,雨越下越大,咱们转移物资后需要尽快撤离,这里不安全。”
“我已经留好人手在这里,其他的人可以先带物资离开。”
陆斯砚颔首,“好。”
张助理转身时又听他喊住自己,“你联系一支民间救援队伍过来,这次山洪可能会造成村民受伤。”
张助理明白老板意思,按照要求去办这件事。
他们这次专程带着物资前来苗寨,一方面是资助当地希望小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陆氏企业常年做慈善。
前段时间陆家名下的孟弯大厦拍卖会涉及犯罪被查封,陆氏企业名誉等各方面受到殃及。
同期股市波动也比较大。
老板综合考虑,带这一批员工亲自来跟进今年公司的公益活动。
其实张助理不太理解,陆二爷那边与陆总这边泾渭分明,相互在各自领域互不干涉。
陆二爷野心勃勃,碍于陆老爷子如今安在,他鲜少把手伸到陆氏企业,只偶尔使绊子为难老板。
总体这么多年两边一直相安无事,维持表面的和谐,哪一方也没有主动挑破这层纸。
但纪先生在拍卖会成了拍品,又误食有药的食物后,老板对陆二爷那边的处理方式变了。
一改稳妥的平衡,果决出手,断了陆二爷的所有后路。
陆二爷名下拍卖会被警方查封,房产公司等等全部被冻结,如今灰溜溜躲在国外不敢回来。
这种回击手段也会反噬陆氏。
按照老板过去的处事方式,绝不可能这么做。
纪先生在老板心里分量很重。
也是这时候,张助理深深为小陆总担忧起来。
如果未来老板真的要抢人,小陆总肯定抢不过他大哥,那时网络上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张助理连娱记头条都想好了。
【陆氏豪门禁断爱情,大伯哥爱上未来弟媳,兄弟相争!】
思绪突然被人群一声高喊中断。
“你们快看啊!看那边,洪水里好像有东西!”
众人齐刷刷地顺着视线看去。
“真有东西!”
“好像是件反光的背心。”
“我看像救生衣。”
张助理也下意识回头。
这时有人辨认出来,震惊喊道:“……是人!有个人被淹在洪水里了!”
话落,所有人立马拿上工具围过去,想办法救人。
可黑夜里大雨滂沱,他们不是专业救援人员,面对汹涌不见底的洪水,谁也不敢贸然下水,拿命去搏。
“拿着。”
张助理手里突然被塞来一件外套。
他回过头,陆斯砚正在解开衬衣的手腕袖扣,鞋袜已经脱放一旁。
张助理惊道:“陆总您要去?!”
陆斯砚并未多回应,解开纽扣后,将麻绳用专业打结手法做了一个结,直接下水救人。
陆斯砚扎进水里,湍急洪水如猛兽般瞬间淹没他的身影。
张助理立刻让人联系专业的洪水救援人员过来,又安排两个人用手电筒为陆斯砚照明。
夜色很黑,陆斯砚救人需要确定清晰的方位。
张助理在岸边表面镇定,内心却慌得不行,唯恐陆斯砚出问题。
好在陆斯砚最后平安上岸,他把飘在洪水里的那人也捞回来,将人放在地上躺平,他则起身去旁边。
有人迅速过来,为溺水的这位村民做急救措施,张助理也用干净毛巾给对方擦脸,并清理对方口腔里的异物,方便做人工呼吸。
擦干净脸,张助理看清对方长相后,脸色骤变,“……纪先生?!”
陆斯砚拧药瓶的手一顿。
张助理喊到,“陆总,刚才救上来的人是纪先生!”
陆斯砚折身返回半蹲下来,幽深阗黑的眼眸里情绪翻涌。
纪卿酒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紧闭双眼不省人事,他唇色发紫,脸蛋苍白如纸,明显缺氧已久的症状。
这种情况必须尽快送医院。
“张扬,安排车。”
陆斯砚冷静地命令道。
张助理说了句“好的陆总”,立刻去找能启动的车,其他人则按照先前的安排有序撤离。
陆斯砚让做急救的那人让开空间,他解开纪卿酒冲锋衣的领口拉链,再重新调整他脑袋的角度。
他继续为纪卿酒做心肺复苏,在做人工呼吸时,他停顿了一秒,最后果断且坚定地低下头。
*
救援人员在水面搜寻许久上岸,冲守在岸边的三人遗憾地摇头。
傅景深抿了抿唇,“往下游再找找,他穿着救生衣,不会那么容易死。”
严俞也白着一张脸,愧疚地嗫嚅,“他是救我才……”
傅景深皱眉看他,“他没那么容易死,别在这儿胡言乱语,汪晴,把他带到旁边去,别添乱。”
村长这时说:“我马上回去找几个会游泳的村民过来帮帮忙。”
傅景深点头,“多谢。”
村长带着一两个人离开。
汪晴也担忧地望了一眼不断流向山底的山洪,现在水位已经完全没过成人的身高,河面变宽。
说实话,这种深度的山洪,纪卿酒多半是凶多吉少。
她看傅景深始终皱眉,想必心里担心得不行,便没有多说话。
只是离开前,她目光不由多看了几眼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何嘉郁。
何嘉郁全程没有说话,但担忧的神色笼罩住他的面色。
此时此刻,现场气氛无比凝重。
何嘉郁留住其中一个村民,问道:“请问这条河往前通往哪个方向,方便告诉我么?”
村民想了想,道:“前面有一个分叉的路口,平时会往两边分开。”
“好的,谢谢。”
何嘉郁问完这番话便离开。
傅景深和严俞没注意他,反倒是汪晴目送他离开,觉得这个著名的大画家神秘得厉害。
她猜测对方也去想办法救人。
他们这边紧锣密鼓地连夜抓紧时间找人救人。
而另一边。
纪卿酒不知睡了多久,沉得他眼皮千斤一样重,浑身更像被卡车狠狠碾压过,连骨头缝都泛着丝丝钝痛。
他勉强地睁开一丝眼缝,光线争先恐后地灌入。
白色强光太刺眼,眼睛闭合了好几次才适应过来。
他慢吞吞睁开眼睛,视线范围内是一片白茫茫的,视力彻底恢复后,他才看清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回笼。
纪卿酒想起他踩的泥土断裂,自己掉进洪水里,在茫茫洪水中扑腾几下,后来筋疲力竭没了意识。
这是……得救了?
谁救了他呀?
纪卿酒满肚子疑惑,他稍微扭了下脑袋,想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却在转过脸时,发现病床边的座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这人单手撑座椅在扶手,手虚握成拳抵在额角,正闭眼休憩。
他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
陆斯砚怎么会在这儿??
“纪先生你醒了!”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惊喜声。
纪卿酒回头看,张助理满脸惊讶的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拎着两份打包好的外卖。
纪卿酒疑惑,“张助理?你怎么也在这儿啊?这什么情况?”
“你溺水昏迷了。”
这时,陆斯砚也醒了,他声音略带一丝成年男性的暗哑。
纪卿酒连忙转过头问他:“陆斯砚,是你救了我?”
陆斯砚“嗯”了声,抬手指挥张助理将外卖放在床头柜。
张助理识趣地放下东西离开。
纪卿酒看陆斯砚慢慢地拿出外卖的包装盒,动作慢条斯理,一如既往地优雅安静。
他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个苗寨呀?工作么?”
陆斯砚淡淡回答,“做公益。”
“哦。”
纪卿酒接过陆斯砚递过来的汤碗,听对方说:“既然醒了,先喝一点热汤,润润嗓子。”
他点点头,低头喝汤。
喝了大半碗,干哑的嗓子舒服许多,纪卿酒想起来很重要的事,“陆斯砚,你把手机借我一下。”
陆斯砚问:“用来做什么?”
纪卿酒没隐瞒,“我落水失踪,先跟老板请个病假,再申请一下工伤。”
陆斯砚:“……”
纪卿酒丝毫没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但说出来,陆斯砚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他。
纪卿酒理直气壮,“哼,你这种资本家根本不懂我们打工人的痛!”
陆斯砚把手机递过去,打断纪某某的豪言壮语。
纪卿酒拿过手机,想起自己压根不记得傅景深的电话号码,问陆斯砚要才拿到号码,给傅景深打过去。
傅景深那边听完他的话,似乎松了一口气,让他在好好医院等着,他稍后会过去医院接他。
纪卿酒答应好。
挂断通话,纪卿酒抬头见陆斯砚正在喝早餐粥,非常惊奇。
陆斯砚见他目光定然地看自己,问:“有事?”
纪卿酒讶然又感慨道:“原来你也会喝路边摊的早餐粥啊。”
陆斯砚:“……”
陆斯砚语气淡淡,“你以为我应该喝什么?”
纪卿酒耸耸肩,“小说里不都写着霸道总裁只吃五星级餐厅的食物,其他平民食物吃了会难受么?”
陆斯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接着,陆斯砚对他说:“你先摇一下你的脑袋。”
纪卿酒不明所以地照做。
陆斯砚问:“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纪卿酒茫然摇头。
陆斯砚不紧不慢地合上外卖盒的盖子,霜色薄唇慢慢说:“仔细听,你应该能听到水的声音。”
纪卿酒:“……”
不是,你们文化人骂起人来都不带一个脏字是么!
纪某某生气地瞪他,“陆斯砚,原来你在耍我啊!”
陆斯砚递给他一双一次性筷子,又把餐盒推了推,“吃点东西。”
纪卿酒梗着脖子,“我不吃!”
他生气了,不吃!
咕咕咕……
某某人肚子饿得叫起来。
陆斯砚一贯冰冷锐利的眼眸笼上一层薄薄的神采,他语气好了许多,“张扬买的是你喜欢吃的菜。”
纪卿酒不为所动,但饭菜的香气慢慢飘过去,他鼻翼轻轻翕动,闻到了。
陆斯砚又说:“既然你不吃,那我先拿出去喂楼下的流浪狗。”
说着,他真的站起身。
动作还在伸过去拿起盒盖,一只白皙纤瘦的手切住他,那双水汪汪又清凌凌的杏眼瞪他,“我的!”
像极了某种护食的小动物。
陆斯砚眸底含着他自己也未察觉的一丝笑意,轻轻松开手。
纪卿酒端起饭菜,一顿狂炫。
他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不觉得多饿,现在一吃东西,饿疯了。
陆斯砚在他吃到一半时,握住他拿着筷子的手,“医生说过,暂时不能吃太多食物,差不多了。”
纪卿酒依依不舍地看着饭盒远去。
陆斯砚给他拿了张纸巾,纪卿酒完全不接,自己抽纸抹了抹嘴角。
陆斯砚:“……”
纪卿酒眼珠子溜溜转了几下,说:“陆斯砚,要是你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陆斯砚那双幽深的眼眸静然注视着他,目光宁静且深邃,“哪怕知道会后悔,你也想知道那晚发生过什么?”
被这双极黑的眼眸凝视,不知缘由地令纪卿酒汗毛直立,颈后有种让头发一根根竖起来的寒气。
他眼前面容俊雅的男人忽然像一头审视自己猎物的野狼,正轻嗅着他这个猎物。
仿佛他踏错一步,便会被对方紧紧咬住脖颈不松口。
纪卿酒后退地躲了一下,他目光微颤地说:“我、我突然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陆斯砚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余光淡淡扫过被自己吓住的纪·小怂包·卿酒,唇角的笑意还未褪去。
纪卿酒自然没发现,还忙着安抚自己那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
妈耶,吓到他啦!
陆斯砚这家伙果然还是大魔王!
纪卿酒惊魂未定时,门被推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病房内。
来的是傅景深和严俞。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的形象狼狈,傅景深还算好,只是那身衣服脏乱,而严俞这小子那双眼睛又红又肿。
看见纪卿酒时,两人表情不约而同地变化了一下。
纪卿酒笑着打招呼:“早啊。”
这话刚落,严俞红着眼冲过来抱住纪卿酒大哭,“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纪卿酒被他弄得措手不及,手臂抬抬放放,最后只好拍了拍严俞的背,安抚道:“没事啦没事啦,你看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
严俞越抱越紧,“还好活着。”
纪卿酒大概也能猜到,多半是他在严俞面前坠进洪水,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和强烈的愧疚。
他安抚了好一会儿,严俞才松开抱住他的手臂,让他喘口气。
傅景深见他全须全尾,说:“既然你人没事,那就好。”
纪卿酒举手道:“傅总,我这应该算工伤吧,能给我报销医疗费么?”
傅景深十分无语地看他,“给你报。你最好快点养好,公司里一堆事情等你回来做。”
纪卿酒小声逼逼,“果然是资本家丑恶的嘴脸。”
傅景深:“……”
傅景深听到了也没跟他计较。
亲眼见他没事,他也放心了不少,转头跟陆斯砚道了声谢。
这话显得他和纪卿酒关系不简单,不像上司和下属,反倒像男友。
陆斯砚微微皱眉,淡声回应:“我顺道救了他而已,该谢我的人是他。”
傅景深表情一顿。
两人无声对视,莫名有种火药味。
纪卿酒对此不敏感,还以为陆斯砚在这儿点他,忙说:“好啦好啦,回去我就请你吃大餐,傅总也一起。”
陆斯砚:“……”
傅景深:“……”
严俞站出来,“你请他们不请我?昨夜我也一直在找你。”
纪卿酒大方道:“你也请。”
全屋四个人,只有两个人笑。
纪卿酒溺水时间比较久,需要住院观察一天,傅景深他们都有事要忙,陆斯砚也有公益那边事要做。
他们都离开病房,陆斯砚把手机留给了纪卿酒。
纪卿酒还在病房玩手机游戏,门外有人敲门,他说了句“请进”。
片刻后,进门的人是何嘉郁。
纪卿酒高兴道:“何嘉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何嘉郁放下花篮和水果,“路上遇见你同事他们,他们给我说你在这里,我过来看看。你还好么?”
纪卿酒舒展手臂,“好着呢。”
何嘉郁微笑地点了下头,取出礼盒递给纪卿酒,“这是答应送你的新手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型号,就选了这个。你看看你喜不喜欢这款。”
纪卿酒惊喜道:“喜欢喜欢,只要是你送我的,我都喜欢。”
试问谁不喜欢免费的礼物!
纪卿酒兴奋地拆礼盒,完全没发现听见这话的年轻画师已经面颊微红,掩饰地轻咳一声。
看见新手机是一直舍不得买的新款,纪卿酒激动地握住何嘉郁的手,热泪盈眶道:“何嘉郁,我宣布你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金主爸爸!
何嘉郁那双颜色浅淡的琥珀色眼眸微微颤动,他目光轻轻落在纪卿酒握住自己的那双手。
这双手纤细白净,如羊脂玉石一样白皙无暇。
再抬头,热切注视着他的这张漂亮脸蛋精致到没有任何瑕疵,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仿佛只能容纳他一人。
何嘉郁不由自主地反握那双手,眸色温柔地说:“小纪,你喜欢就好。”
纪卿酒被他这目光一注视,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他抽回手,恍然想起什么,转身在衣服兜里掏啊掏,嘴里说:“礼尚往来。何嘉郁,我今天也送你一件礼物。”
他说完,往何嘉郁手里一塞。
何嘉郁低头看,掌心里躺着一块雕刻精细的蓝色宝石,水滴形状,玉质很清透,没有任何杂质和瑕疵。
宝石已经用一条编织好的同色细绳串起来。
何嘉郁眸光微动,“小纪,这是你亲手雕刻的么?”
纪卿酒:“啊?”
何画家:这是你亲手雕刻的么?(感动)
小纪崽:啊?
何画家:我一定好好珍藏!
小纪崽:其实这个……
傅总:我怎么没有?
小严:我也没有
陆66:(伸手.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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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