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馆,小祠堂
明镜站在那里已经有一刻钟了。
她凝视着父母的灵位,眼前是一副副久违的团圆画面。那时的明镜还是个十七岁的青年女学生,家境优渥,父母慈爱。心中所愁不过是一点儿女情长。弟弟明楼那一年才十岁,聪慧可爱,是一家人的开心果。
阴险狡诈的汪芙蕖生意场上斗不过父亲,就使出雇凶杀人的奸计,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如今竟还有脸让侄女汪曼春勾引明楼,企图霸占明家。真是可耻可恨。
父亲临终的不甘在明镜心中如同扎下一根刺,她恨得全身发抖,直到握住那根粗粝的马鞭才下定决心,恢复了一贯的坚定从容。
当当
小祠堂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进来”
明镜放回鞭子,整整衣服,在椅子上坐稳了身形。
明楼开门,关门。
他立在门边,恭谨道:“大姐,明楼回来了”
明镜的目光循声投注在明楼身上,那种决心和肃穆让明楼大气也不敢喘。
“跪下”明镜说。
灵位前有一块专门用于祭拜的空地。因为祠堂肃穆,明家父母又一向崇尚自然的生活模式,小祠堂铺地用的不是明亮的瓷砖而是整块的名贵青石。以往年节祭拜父母,青石上都摆放着柔软的蒲团。此时不知是疏忽还是明镜故意为之,粗粝的青石上连一块布也无。
明楼顺从地将双膝碾压在地面上,不适感让他皱了皱眉。他将衣服拉平整,端端正正跪在了灵位和明镜面前。
“你还愿意姓明吗?”
明楼不料姐姐开口就是这么凌厉的话,他不假思索,“当然。明楼此生都是明家的人,生死皆是”
“说的好”明镜赞同地一点头,“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汪芙蕖是什么人?”
明楼仍不迟疑,“杀害父亲的凶手,明家的仇人”
明镜哼一声,“原来你还知道。那汪曼春呢?”
明楼抿了抿唇。
“说,汪曼春又是什么人?”
“汪芙蕖的侄女,明家的”明楼迟疑了。
明镜恨其不争的眼神像两把刀刺向明楼,“汪曼春,汪芙蕖的侄女,明家的仇人!”
“姐姐,她不是”
一句话惹恼了明镜。明镜刷地起身,从供桌上拿起那根马鞭。
明家祖上贩马出身,这根家法用来鞭策家中子弟勿忘过去、谨守家训。
明镜抚过那根粗粝的马鞭,再逼问,“明楼,我再问你一次,汪曼春是我们明家的什么人?”
目光触到那根粗粝的马鞭,明楼眼神一黯,苦笑道,“姐,她是明楼所爱之人。”
明镜扬手一鞭抽下,打在明楼的肩上。那鞭子沉重,直接将明楼所穿的西装夹克抽出一道凹痕。
“鬼迷心窍!”明镜威风凛凛,厉声喝骂。
明楼痛苦地缩起肩膀,那一鞭子已经足够让他体会到明镜的愤怒。他小心地呼出一口气,希望肩上火烧火燎的痛能够得到缓解。
明镜拿鞭梢指了他,“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日当着父母的面,我要你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从此和那汪家的妖精如同路人。”
明楼眼神哀求地望向明镜,他说,「姐姐,明楼若是情根深种,今生今世非她不娶呢」
明镜冷冷地盯着他,握紧了手中马鞭。她一字一句道,「你试试看」
明楼松开捂住左肩的手,他皱着眉头重新拔直了背,跪得端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爱上仇人之女,明楼不孝。姐姐抚养大恩,恩同再造,惹姐姐伤心,是明楼大错。曼春对明楼诚心诚意、满腔爱慕,明楼让她因家族恩怨受尽委屈,是明楼不仁不义。”
明镜一挑眉,怒意隐隐,隐含未发。
明楼眼眶湿润,他仰头看向父母灵位,烟气朦胧间只看见几列白色字迹印在灵位上。记忆中父母的容颜也如这字迹一般渐渐模糊不清了。他的视线滑到明镜面上,明楼再没有比此刻更清醒地认识到眼前这个逼问他的女人已经是他仅剩的血脉亲人。姐弟俩一立一跪,目光对视。
明楼说,“万般错都是明楼的错,姐姐,您打死我吧”
如此颓丧,这还是她那个骄傲的弟弟明楼吗?一个汪家的女人竟让他灰心至此,丧气至此?
明镜气得直哆嗦,“你再说一遍”
“我与曼春两情相悦,家法世仇不可阻拦。姐姐若不愿成全我二人,便先成全了明楼以一死证此情不渝。”
祠堂陷入一阵静默。
门外忽传出一声短促的哽咽,是阿诚。姐弟俩谁都无暇理会。
明镜冷笑道,“好,好,好”
她十七岁父母双亡,风雨飘摇间以女子身份接掌明家企业,再软的心肠也在这几年的商战中磨得如铁般坚硬寒凉。她望着弟弟倔强的脸庞,这让她多少次恼恨的倔强其实与她性情中的坚持如出一辙。
明镜拽住鞭梢一抖,坚韧的马鞭发出让人惊颤的破空声。
她说,“明大公子,若再过几年我可能真的管不了你。只是现在,你的翅膀还稚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