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同袍 > 第23章 卜算子(二)

同袍 第23章 卜算子(二)

作者:开开open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0 18:41:45 来源:文学城

侍御史奉命逮捕罪臣钟为、梁之励,前者是徐州功曹史,掌徐州官府吏员任免赏罚,后者本是少府的尚书令,掌陛下章奏收发之事。

两人都不是小官,尚书令五日一朝时还要面见皇上,因此御史大夫举荐尚吉代为监督,以抓捕二人并籍没各项财物,暂任命她为监察主事。

尚吉跟着侍御史先到了梁之励宅,紧挨着梁宅还有好几间宅院,应该都是他名下的。这片宅邸气派豪华,占地二百亩,房屋两百三十间,侍御史手中的清单比她案头上的诗书礼乐还厚。

侍御史最烦这活了,听着些老贼骂骂咧咧哭哭啼啼,捧着本石头一样重的记录册,一双筷子也要记下。他心里骂道:就不能全买些大件好记的,吃饭用那碗都添它百八十对!

他把名册转交给旁边的小吏,撩起厚袍子坐下歇息,抬眼就看见对面回廊处的尚吉。她身穿蓝色官服,头发梳在头顶,没有戴官帽,远远望去像一个刚进仕的年轻儒生。

尚吉在这偌大的宅院里转悠半天,走进梁之励的寝室,看着小吏们进进出出搬抬东西。

两百亩、五六进、两百三十间的屋子有啥稀奇的,不还是有门有窗、要人打扫?尚吉摸了摸柜子里整齐的书册,拍拍满手的灰尘。

少府负责皇室钱袋子,负责皇帝各种吃穿用度,油水可太肥厚了,梁之励混了十多年升任尚书令,至今八年,陛下都认识他,能私吞下来这些财产,她也没有特别吃惊。

梁之励不仅以权谋私利,甚至和一些地方的地痞流氓有勾结,做他们的靠山,让他们给自己搜刮民脂民膏。尚吉边想边逛回了正厅,给了正中央五花大绑跪着的梁之励一脚。她力气大,那肥头大耳的罪臣仰面倒下,半天翻不来身,像个胖乌龟。

梁之励都快哭没气了,只会说自己错了求陛下宽恕。

那天的清点到夜里还没结束,侍御史便让一部分人先回了御史府,其他人留在距离梁府不远的客栈暂且歇歇。

尚吉值了一个时辰的班,夜里空悠悠的梁府让她想起竹雨偶尔看的鬼怪话本。

有的人,说他胆子小吧,他敢一箱一箱往家里收赃款;说他胆子大吧,真被抓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直接瘫倒在地。

这会儿交完班了,她揣着手往客栈走。天气已然很冷了,但是没有下雪,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少。“瑞雪兆丰年”,不知开春之后播种是否受影响?

回到住处,上了二楼往左先是侍御史的房间,再是她的房间。

侍御史的房中还有光亮,看来他也还没睡。经过他房外时,里面传来摇骰子的声音,尚吉不假思索敲了门,没等人回应便开门进去。

侍御史面朝门坐着,身前的方桌上摆着两个骰子,手里还拿着一个。他抬起头,深深的双眼皮变成三眼皮。

“侍御史看着挺累的,怎么还不睡?”尚吉大摇大摆走向他。

“尚主事找我有什么要紧事?门也没敲就急着进来了。”他懒懒地反问道。

“我敲过了,我房间没有茶水,我又懒得麻烦店家了,看你这还亮着,过来要口水喝。”

“尚主事刚刚值班回来?辛苦。”

“都一样辛苦。”尚吉坐下来,看向桌面,“侍御史何故半夜耍起这东西?”

她曾抓过几个为赌钱,把房子妻子孩子都赌没了的,因此极其讨厌跟赌钱有关的一切,看到谁私自赌博就一定要禀告重罚。

“尚主事误会了,”侍御史将手里那颗骰子也放到桌上,桌上的骰子点数是四、五、六,“我只是在用骰子做些占卜的事,这是我的消遣。”

占卜?尚吉对于卜筮之事不太了解。虽然她对不了解的事都有兴趣,但她现下着实有些困了。

“‘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侍御史没有听说过吗?”

“我并不擅长,所以作为消遣。”侍御史笑起来。

尚吉以为他比自己大个十来岁,约莫过了而立之年了,但他笑起来的声音似乎又比长相更年轻些。

她细看桌面,忽然发现那色泽不同的骰子是用木头制作的,于是便将它们拿在手中把玩。这三枚骰子还是用不同的木材刻成的,颜色深浅不一。

“这是买的,还是你刻的?”

“我自己做的。你有兴趣吗?”

“还挺好看……啊——哈,”尚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抱歉,我得睡了,实在太累了,以后有机会再向你讨教。”

“今夜辛苦了,慢走。”侍御史站起身来送她。

“你也早些休息吧。”尚吉把骰子放回桌面,出门前她回头笑笑说,“对了,叫我小吉就行,万事大吉的吉。”

侍御史目送她离开。

门关上,他看向桌面上那三颗骰子,由最深到最浅,是三个二。

“看来我确实学艺不精。”他叹道。

“万事大吉”,可你掷出的是最凶的“剥”卦。

风雨侵蚀,山石风化,群阴剥阳,万物零落。

*

第三天的巳时,总算是把梁府的财物清点好了。

刚跨上马要往回走,突然有人来禀报侍御史,说原本在徐州临县被捉拿带往都城的钟为,昨天夜里逃跑了,现下周边的官兵正在全力追捕。

马车里的侍御史皱眉,说,怎么看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还没往下说呢,尚吉立刻对他抛下一句:“你先去把钟府没收的财物都登记入库,捉拿钟为的事交给我吧。”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御马往前好远了。

侍御史有种被安排了的感觉——话说他才是主办官吧。

他没怎么跟丞相共事过,不过侍御史的工作之一就是监督丞相工作,如此尚吉倒是继承了她父亲雷厉风行的做派。

这钟为十分狡猾,从与都城相邻的徐州逃跑,在临县和蒲县两县交界处躲了两天,等人都向四处搜捕时,他才走水路逃跑,还买通了人将他的线索引到相反的路线上。尚吉让人拦下被引北上的官兵们,直接到了钟为的老家沌州高县。

她花了三天时间追查打听,然后跟着他的路线,水路陆路山路,走了足足十天。

真能跑的,这么远。尚吉都被弄得没脾气了,沌州本就离都城远,末了还有几段山路。那山就在沌州的高县附近,想必钟为十分熟悉。因为她打听到,钟为在高县的一处山脚下,为老母亲置办了一间宅子。

她是带着高县县令一起去的宅子。

“你们不曾发现他回来了吗?”在官府见到县令时,她问。

“城、城门守卫并没有禀告……”

“那我们现在过去,”尚吉没喝端上来的茶,只对县令说,“只你、你带两个衙役,与我同去即可。路上跟我说说,钟为是个什么样的人。”

县令回忆,自己还在当上一任县令的县丞时,见过钟为。他瘦弱斯文、不善言辞,只是个不引人注目的书生。但这个年轻人读过书,在这不大的县里深受大家信任,总是帮着他们与官府的人来往周旋,而官府吏员们有时也让他代笔,写些需要呈交上去的文章。

自己当上县令后不久,钟为便被举荐到徐州当了官,还干得很好,平步青云。听说他在徐州便受器重,又被大司农的属官相中,想将他调到都城,没想到还来不及调任,就发生这种事。

其实,县令自觉确实不能与天资聪颖的人相提并论,不过此前也感到与有荣焉,与人交谈间也会透露些曾与徐州功曹史相识相交的自豪。

高县是个说了也没什么人认识的小地方,却因一个高级官员而有“蓬荜生辉”之感。不止是他,县里很多人都以钟为为傲,只因他每年多番牵线,让富商为高县修路、让朝廷拨款给高县造船。

所以县令一开始很难相信他是朝廷要抓捕的罪臣,看到尚吉带着逮捕令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尚吉理了理头绪。根据目前的情报,她所了解到的钟为是个品格高尚、受人敬仰的人,能力也很出众,仕途顺利。他待人虽不算热情,但也彬彬有礼;最为人称道的品质便是孝顺,一直以来都十分听从母亲的话,从不让母亲为他担心,还曾经在寒冬中背着老母亲走了十里山路求医。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尚吉无法将别人口中的钟为,与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的功曹史联系在一起。

这一路上她都在心里揣测着钟为,猜想他还有什么党羽、会否做困兽之斗,一直到他们来到那座小小的、墙上掉灰的老宅。

她上去拍门,门“吱”地一声动了,没有锁。她用力推开了门。

眼前的宅子只是个一进的院落,院子里的树掉光了叶子,枯叶散在地面,没有打扫。

她直接走向正房。推开房门,正对着她的是一扇打开的隔扇,窗旁的母子平静地等待夕阳西下。

钟为坐在小方凳上,面朝着窗外,看不见表情。在他身旁的钟母躺在一张矮床上,闭着眼睛,面容祥和。

尚吉的目光避开那张年老的侧脸,往后退了一步。

房间内,钟为仿佛不知道门外来了人,继续同母亲说着话。

“母亲,谢老的医术还行吗?如今夜里、寒冬里不怕再找不到大夫了。”

“母亲,沌州太远了,我好久没有回来了。”

“这会回来,发现很多路已经不认识了。”他顿了一下,像在想什么,又接着说,“一个连家乡都渐渐淡忘的人,仁义礼信也不会记得了吧?”

钟母微微眯着眼,斜阳盖过她的身前。

*

好一会儿,钟为才从房间里出来,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尚吉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身材颀长,微微驮着背,不大的眼睛圆圆的、很有神,已近不惑之年的他,精神头却比一些小伙子还好。

钟为看起来十分冷静。两个衙役上前扣下他,他也没有挣扎,开口说道:“徐州那边的东西你们都清点好了吧。”他说的是在徐州的钟府。

“好了,就差你了。”尚吉冷冷地说,“你一逃,可把我们主办官累坏了。”

远在都城的侍御史打了个喷嚏。

“这边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几双碗筷,还有两个婆子。”说到这里,他第一次看向尚吉,“我为官时,也曾做过一些善事,不知能否让我母亲安享晚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钟为这时情绪激动起来:“尚小姐,你是丞相之女,出生便在富贵之家,自然不能想象母亲如何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她把一个我养育长大的功绩比不上统管这个国家,因此我不求你体谅她的艰辛,只请你想清——功名世袭便罢,罪名却无须连坐!”

尚吉这才明白,眼前这个人,既感念自己父母的恩情,又对他人的父母感到嫉妒。

如果因为父亲出任一人之下的权臣,就否认他的力量和付出,这之后又有谁会再拼命,这之后又有谁算清官?

她对钟为没什么好感,即便他是个孝顺儿子;她不会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抓捕她的儿子,但这会儿也更讨厌他了。

“你若心疼母亲便应该知道,天底下的父母亲,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都希望子女正直良善、做个好人。”

钟为哈哈笑了两声:“人不可能一辈子做好人,‘身不由己’,小姐何日才能体会到这四个字的痛苦。”

“身不由己,是心不坚定的借口。还有,叫我监察主事。”尚吉不再跟他辩驳,挥手让人带走他。

“尚主事不妨担心担心自己。”走前,钟为盯着她,不是挑衅,不是威胁,像是在讲述一件已预见的事,“世道如此,山雨欲来。”

尚吉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世道如何跟犯法相联系,但她不喜欢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命将如何。她看了一眼钟为被押往囚车的背影,转身,没说一句话。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