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墓官 第4章 探查

喧嚣的风带着细碎的雨点刮过顾涯的耳畔，他恍若未闻。

山上的石子树杈甚是锋利 ，即便有心避开，也难逃几处刮伤，潮湿沉重的感觉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

城内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乔东东收了外边儿晾晒的被子，风呼呼地刮，叫嚷着，欢迎着一场风雨的肆虐。

乔东东捏紧了微湿的被角 ，叹了口气。

要下雨喽 ，这下连天时都不占了 。

正堂里传来三三两两的说话声，他将被子挂在旁院屋里的架子上，回过头去 。

冯清媛自顾涯离开之后，就坐在正堂一言不发地望着门口，蹙着眉头神色忧郁。

曾老的兴致也不像往常那么高 ，正堂里没有了响亮的说书声 ，跟冯清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訾玉山这地儿啊，邪乎，不知是哪儿积的墓怨，太深重了，难办，难办啊!”曾老叹着气，喝了一大口桌上冷掉的茶。

他原本是个老烟枪 ，来到天涯堂后，硬生生被顾涯戒掉了他大半烟瘾 ，改喝茶了 。

“不会难办的 。”冯清媛攥着衣角 ，突然开口。

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她。

见她依旧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冯清玺适时接话: “不难办，顾哥有底气办到的事，那就不用担心我们好好替他打理天涯堂，不让蟑螂老鼠到处乱爬就是了。”

冯清媛笑着没说话，但紧绷的肩颈线条终于松懈了些 。

乔东东也笑了笑 ，也不再叹着气儿了 ，想着是该主动去收拾一下东大院儿了 。

他抬头，又是一阵强风刮过 ，些许青绿的梧桐树叶都被刮落 ，险些盖住双眼，随后往别处飘去 。

本是春季，但却是枯黄的树叶 ，飘落在温迹脚边。

一行人动静不大，但是踏在枯脆的树叶上 ，反倒是在安静的訾玉山里显得有些“声势浩大”。

顾涯此时就显得尤为重要 ，若是没有“墓怨感知”，在这么大的一片山地里寻找墓怨是极其困难的 。

尤其是现在天气情况，如果没有在下雨之前找到墓，那么到了深夜 ，一切行动都将受到无数的限制 ，生命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

依旧是顾涯打着头阵在往上走 ，他的身后是李淼带来的那两个助手，在他们后面的就是李淼和宝叔，李淼又在那叭叭地和宝叔说着什么 ，宝叔时不时给予一些回应 。

温迹依旧走在最后面 。

“起雾了。”顾涯抬手遮了遮眼 ，清晰地感觉到有冰凉的雨滴打落在手背上。

“啊？顾哥，这不影响你找墓吧。”李淼一脸惊恐地凑上来 。

“不影响。”顾涯言简意赅，不太想多搭理他 。

宝叔皱着眉，单手把他拽到后面:“你走那么前面想探路吗？别跟谁都称兄道弟的 。”

李淼那嘴跟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 “ 哎呦!咱这都什么运气呀 ，万一等会儿下暴雨，来个什么泥石……”

众人目光齐齐望向他 ，宝叔攥着他衣袖的手的骤然攥紧，目光已经向他抛来了数以千计的责问。

“讲话要避谶。”温迹走上前抬手用扇柄点了点他的肩膀 ，看向他时，还带着一点温和的笑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

在这么冷的环境下，李淼都不觉得有什么很强烈的感觉，被温迹这么一点，却有种莫名的寒意从被他点过的肩膀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此时，狂风终于席卷着豆大的雨点袭向他们 ，无数的树叶在同一瞬间被雨水拍打 ，发出清脆的击鸣声。

顾涯觉得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 ，呼吸变得越来越不顺畅 ，连周遭的狂风于他而言都似有似无。

他知道 ，离墓很近了 。

宝叔连忙走到队尾 ，将自己身上穿的皮外套脱下，然后盖在了温迹头上 ，一步步扶着他踏在泥泞中往前走 ，李淼和他的两个助手 一边用手擦拭着脸上的雨水 ，一边在那叫骂着老天 。

他们来到了山腰的一处山坳 ，雨才短短下了不到十分钟，这里就已经积起了水 ，水和山中的黄泥混合，浑浊不堪 ，山坳里头的模样变得极其难辨。

“就是这里。”顾涯高耸立挺的眉弓上挂满了水珠 ，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忍着呼吸的不畅 ，将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开始用朱砂画符 。

但是这一次他身体的难受程度远超之前所行的任务 ，他有些拿不住符。

“啧……真是。”顾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

一群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 ，温迹似乎是受不了这般寒冷 ，咳了好几下 。

“婆金符的符咒繁琐复杂 ，开墓门需要三张，但是用阴血画字符，一张即可 。”温迹忍着咳嗽说道 。

顾涯的眉头依旧紧锁着 :“难就难在这里，我的血画不了 ，我卦属为阳，而且那个字符……”

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

“你不会？”温迹挑起半边眉头 。

顾涯认命般说道 :“学艺不精。”

温迹若有所思，从自己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 ，带盘扣加纯手工刺绣的衣服口袋中掏出了一把粉色的玩具美工刀 。

宝叔: ……

两位助手 : ……

顾涯: ……

李淼一脸震惊，身体却提前做出反应，赞同般频频点头 。

温迹没有在意他们各自奇异的神态，从顾涯颤抖的双手中接过了黄色的纸符 ，白皙冰凉的手指擦过顾涯的拇指内侧。

冰冰痒痒的 。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美工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划开了一条口子，殷红的血液从白皙的指中渗出，竟有些触目惊心 。

温迹熟练地画起了符，最后递给了顾涯。

顾涯看着他的动作，莫名觉得，他的动作特别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只能归咎于是海马效应 。

狂风刮着温迹的孔雀羽耳坠，他的神色从容镇定 。

顾涯原本想问温迹，他怎么会画这个符 ，但是想来也没有必要去问了，他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开发商 。

他对自己的身份本就有所隐瞒 ，而且对于通墓，尤为了解 ，甚至现在已经不屑于隐藏自己对于通墓的了解程度。

“去贴到墓心。”温迹抬眸。

顾涯点头接过符纸，双手结印，然后将符纸贴在了山坳旁的一块石头上 。

这是他“墓怨感知”能力的一部分 ，寻找墓心。

只要找准了墓心，再将开墓所用的婆金符贴至墓心，那么这个墓就会显现在众人眼前 。

只听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 ，那个山坳竟然硬生生地从中裂开，积水四溅，一扇坚固的石壁门在众人面前打开 。

顾涯有些微微惊愕 ，这种墓在一般的婆金符的催化下，只会显现出墓型，还有墓门 ，要想打开还是需要用其他法子的 。

比如说用符咒来回轰炸 。

但是仅一张婆金符便打开了墓中最坚固的石壁门 ，可见此符的厉害之处 。

纯阴卦属，极阴之血。

卦属，是通墓官术语的一种，只有有资格成为通墓官的人才能去算“卦属血”，分阴属阳属，大多数都是阴阳参半。

这样的血，还称得上是人吗 ……

顾涯没心思想这么多，率先跳下山坳 ，扭头摆手对众人说道 :“入墓。”

温迹在宝叔的搀扶下，艰难来到了山坳下。

他看着顾涯，轻轻咳了两声 ，弯着眼睛笑 :“要不要定个暗号什么的？”

顾涯疑惑:“为什么？”

“怕你跑丢了。”温迹虽然握拳咳着 ，却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

顾涯本来一脸茫然，如今看着他，到也乐了，笑着说:“这话应该我对顾客您说吧 ？还倒反天罡了？”

“进去以后我们的身份都是要应合墓幻故事的，不知道是变成人还是变成物，有个暗号好 !别到时候互相吓着 !”宝叔在一旁接话。

李淼和两个助手闻言也急忙点头:“哎哎哎对对对!暗号好，暗号好!”

顾涯无所谓摆手:“你们随意喽。”

“别太文艺的，现代一点 !”李淼举手弱弱说道。

“那就你来想一个吧 !”温迹从善如流。

李淼试探性地一问:“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这可太经典了!”助手小张欣喜道。

温迹没有多做思考，赞同地点点头 :“那就这个吧!”

搞这么认真，结果这么草率 ？

顾涯内心吐槽。

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暗号 ，打着头率先进入了墓门，紧随其后的是宝叔和温迹，然后是李淼，最后是助手张弓字和助手赖才。

众人坠入了一片无尽的白光之中 ，接下来他们将会被植入墓怨之主的生平记忆，然后进入墓幻，他们的目的便是解开墓幻，了却墓怨。

以往坠入这些白光之中，顾涯总会觉得，在这些记忆植入的同时 ，总会有一丝他捉摸不到的虚空记忆也在钻入自己的大脑 。

他说不清，道不明这些是什么 ，但它们无处不在 ，见缝插针地便在自己的脑中占据位置，只一瞬却又消失不见 。

这一次却是不同，这些虚空记忆竟然伴随着墓怨之主的记忆 ，悄悄潜入，并没有消失 。

植入墓怨之主的生平记忆是痛苦的，通墓官要承受与墓怨之主同等的痛苦 。

这就是大多数人成为不了通墓官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天赋 ，更多的是那份坚忍与决心。

这一次，他终于从这浮光掠影的细碎之中终于捕捉到了一丝记忆的残影。

那是一片绣着精致祥云图腾的雪白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