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 第17章 椿（八）

英是最后一个赶到灵堂的。

一个原因是因为她腿短，另一个就是头上确实有些疼。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血已经止住了，本身也没有多少。

她和镇长以及镇长夫人在灵堂之中。

老管家守在门外。

英迎着镇长和镇长夫人有些激动的目光，看向那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地方。

她走到那里。

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靠在棺材那里。

那个小孩子头部已经凹陷下去了，手和脚都已经扭曲的很厉害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朋友。”英不忍心看下去，勉强勾着微笑问道。

他看到英向着他走过来，朝着四周看了看，确定了英真的是在问他。

眼睛唰的亮了起来。

他歪了歪头，高兴的笑着说：“我叫小小。姐姐，我叫小小。”

“…小小？”英语气温柔：“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镇长和镇长夫人听到这个名字，身形有些颤抖的朝着英发声的地方看过去，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小小有些委屈，嘴唇嘟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不能离开这里，阿爹阿娘也都不理我。”

“我都等了他们好久了。”

他说完就看向一旁站的的他的父母，嘴上虽说着委屈，可脸上却全都是满足。

“不！”镇长夫人突然尖叫起来，她的声音有些绝望：“我不信，我的儿子不在这里，他被人拐走了，我要出去找他！我要出去找他！”

“他的脑子被木梁砸的凹进去了，左手和右脚都被砸断了，他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金色的长命锁，那个长命锁被从中间分成了两节。”英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冷静的说道：“他一直在叫你们，他一直都在这里等你们。”

镇长震惊的望着英。

小小的尸体是他亲自挖出来的，也是他和他夫人两人一起收拾好放进棺材的，中间全未被他人看到。

他的夫人将儿子尸身收敛好之后才开始起的病。

可英却说出来了。

说出了她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她难道真的可以看见…看见他的儿子吗。

而此时，镇长夫人也已经清醒了，她也从英的话语中明白了什么，她有些承受不了英口中的话，她扑向英一直看着的那个地方，她用自己的手到处摸着。

她的手穿过了小小，她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发疯般的用自己的手扣着地面，指甲已经断裂在地面的缝隙之中，妆容已经全都花了，衣衫也由于一路奔跑过来而已经凌乱了，她的声音由于哭泣也变得沙哑起来：“小小，小小，你在哪里啊，你出来见见娘亲好不好，娘亲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啊…啊！啊！”

小小用着还完好的手摸了摸娘亲的哭泣的脸，他想把他娘亲脸上的眼泪给抹掉，可他的手穿过了他母亲的脸。

他脸带着茫然，不知所措的轻声哄着他的娘亲：“娘亲，不要哭了，小小给娘亲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说着就低下头吹着他娘亲带着鲜血的手指。

他以为他的母亲是被疼痛惹哭了。

镇长脚步蹒跚的跑了过来，他跪在地上，抚着眼前的棺木。

“他在给您接您掉下的眼泪，吹您正在出血的手指，”英咬着唇，“他说给您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镇长夫人愣住了，她身形僵硬，眼神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空旷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埋下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镇长也终于忍不住了，他一只手蒙着自己的双眼，眼泪却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爹爹怎么也哭了？”小小懵懂的看着在他面前哭泣的父母，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小声说着：“今天是娘亲的生日，我给娘亲做的礼物还没送给娘亲呢。”

英轻声问：“…在哪里啊，姐姐帮你给你娘亲。”

“在这里哦，”小小在自己的胸口摸着，可他却什么都摸不到，他很奇怪的找来找去，他的面色带着焦急，“找不到了，怎么找不到了，我做了半年才做好的。”

“什么，他在说什么，”镇长夫人跪在英的脚边，“小姑娘，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样伤害你之后还如此厚颜无耻的寻找你的帮助，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他在说什么，求求你…”

她在地上对着英猛的磕了个头，又准备重新继续磕。

她的额头一下被磕出了血。

“没事的，”英连忙扶住眼前已经虚弱到极致的镇长夫人，“本来就是我擅自闯入这里，您没有处决我我都已经十分幸运了，我没有怪过您。”

“他说今日是您的生辰，他为您做了生辰贺礼，那是他做了半年才做出来的，他说自己找不到了。”

镇长夫人眼中划过茫然，“什么…什么贺礼，我不知道。”

“…是这个，”镇长颤抖的将手放入怀中取出一把长命锁，“这是小小给你做的生辰贺礼，本来是瞒着你，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

他还未说完，便停顿了下来。

他说不下去了。

“…什么？”镇长夫人脸上全是惊慌失措，她看着眼前像是玩具一般的粗糙不堪的用针线做的长命锁，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或许她早就已经疯了。

“所以这就是我每次问你你都支支吾吾不告诉我你在哪里的原因，这就是小小为什么这半年总是和那个绣娘待在一起的原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怎的这样蠢…”

往事一幕幕在她面前循环，她终于明白了。

可是太迟了。

镇长夫人只觉得自己崩溃了，“我以为…我以为…”

镇长长叹一声：“在你前几天昏过去的时候我找了你的师傅过来帮你看看身体，这才你身体出了些问题，你可能在无意间触碰或者服用了什么药物，你原本由于生了小小导致身体虚弱，那药物是好东西，可是由于使用者用法不当，使得你身体虽逐步好了起来，可精神愈发焦躁。”

镇长紧紧抱住镇长夫人，“是我的错，是我对你不够关心，都是我的错，小柔，小柔…对不起，对不起。”

“…不对，不对，”镇长夫人喃喃自语，“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那天我们明明是一起出门的，为什么小小回了家，为什么，你说，你说出来，你都告诉我…”

镇长声音哽咽，终是说了出来，“那日你生辰前一天，你和我吵了一架，说着怀疑我…”

“随后也没有理会跟在你旁边的小小，独自走到了另一个地方，小小看见你我吵了架，他可能是想着长命锁已经做好了，想着干脆将这个送给你，作为你的生辰贺礼，我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他自己喊了老管家让老管家把他送回了家，小小的态度很是坚决，老管家刚出发回家，就叫了人来喊我，我这才看到小小不在他玩耍的地方，我连忙赶回去。”

“我比小小晚到家，我刚到家，地龙就翻了身…”

“我去的时候房子已经塌了，我将小小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已经死了，他的手上握着这个长命锁…”

“他的身上沾满了血，可长命锁却干干净净的被放在他的怀里…”

“原来是这样，是我，都是我，”镇长夫人自言自语着说，“我的小小，小小…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娘亲的错，都是娘亲错了…”

“…娘亲没有错，”小小看到了他的娘亲手上已经握住了他做的长命锁，他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他得身体开始变化成完好无损的模样。

他好像一瞬间什么都知道了，他站了起来，朝着英感谢的说：“谢谢姐姐。”

他笑的好像是阳光一样。

他用手环住了他的父母，他闭着眼睛靠在他父母的中间：“爹爹娘亲，做你们得孩子真的很幸福，小小要走了，爹爹娘亲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说着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镇长和镇长夫人仍旧什么都感觉不到。

英后退了两步，不忍的说道：“他要走了，他现在环住了你们，他的身体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在长命锁交到夫人手上的时候身形开始消失了。”

“他说做你们的孩子很幸福，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不要，”镇长夫人胡乱的在空气中挥着手。

“小姑娘，你的意思是他在抱着我和小柔吗？”

“…是的。”

“小柔，”镇长搂紧了镇长夫人，“小小在抱着我们，他在和我们道别。”

镇长用手轻轻擦着镇长夫人的眼泪，他轻声说：“我们的孩子，在和我们道别，乖，不要哭，让他在消散之前记得我们都是高兴的模样。”

镇长夫人听到这话，便安静了下来，她喃喃自语，“我不哭，我不哭，小小，小小，你在看着娘亲吗？娘亲会好好照顾自己和你爹爹的，你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去吧。”

小小愣住了，他咧嘴大笑了起来，身体直接消失了。

“…他消失了。”

“他最后笑的非常开心。”

“哦…消失了，消失了，”镇长夫人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她将自己埋在镇长得怀里，“夫君，夫君，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他是笑着离开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镇长轻声说着，“我们会好好的，一直会好好的，小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