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用过午膳后,下人来通报,六小姐前来拜访。
锦心命人快请。
阿嫂有跟她简单介绍过,她虽在父亲名下排行第二,但在族中却是行三。而这位行六的小姐,则是她三叔家的嫡长女,年十二。
锦心不免想到秦绵绵。她和小六儿差不多年岁。本以为是缘分浅薄,却不想才几月光景,那给她画肖想的少女竟成了她母族表妹。
当时想着无缘相见,现下看来,日后应还是能见到的。
正想着,一个红衣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跑到锦心跟前,又露了怯般停了下来。
“你和长姐不像。”她边说边摆头。
锦心挑眉,嫂嫂方才还说,兄长和长姐虽是双生子却生的不像,反倒是她跟长姐还有些带像。
小六儿捏着下巴环绕了锦心一圈又一圈,锦心不但不恼还展开双臂让妹妹大大方方地看。
远处有婢女气喘吁吁地跑了来,仰怜还未站稳便出声阻止:“小姐,不得对三小姐无礼,夫人有……”
“啊呀!”少女娇憨地跺脚,低声埋怨道:“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就不要管我了!”
小六儿看看锦心,然后快步踱到仰怜身边,扯住她的袖子撒娇:“好仰怜,你莫告诉母亲了好吗?”
仰怜无奈极了,朝着锦心这厢行了礼,并拽了拽小六儿的衣角。
小六儿泄气般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周全的礼,并请罪让锦心不要怪她。
锦心还是笑着,笑得没有锋芒。
“我和六妹妹是第一次相见,难免激动,劳请怜姐姐候在外间吧,我们姐妹俩之间话些家常。”
“三小姐言重了。”
仰怜退出去后,小六儿高兴地要蹦起来,她好喜欢这个姐姐,竟如此懂她!
小六儿母亲管她甚严,严到压制了她的天性。
锦心觉得她很活泼,但和绵绵相比,却少了份洒脱和肆意。她虽看了出来,却也没有多言,只跟小六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安安睡下后,锦心将她交给了仰宁,便和小六儿相携出门了。
小六儿主动请缨要带她熟悉熟悉这座府邸。
锦心欣然相随。
两人一路走一路话着家常,但基本都是小六儿在说,锦心在听——她习惯倾听,这样便于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看清时局。
沈三爷是老夫人的嫡幼子,与长子沈盛之间更是相差有一十四岁,算是老夫人的老来得子了。老夫人生下长子是为了稳固地位和夺权夺势,自然对长子的要求就颇高,也甚少有慈母神态,但待这个幼子却是极尽宠溺的。
这也造就了幼子并无才气,幼时闯祸,长成时厮混,混到如今也就勉强占着个都察院都事的官职,平日游手好闲,闲暇时间甚多,甚至不用他早起赶朝会。
自然俸禄拿得也是极少的。
是以他只能依附老夫人的帮衬过活,而老夫人又执掌着国相府的中馈。所以她才是府里的“一言堂”,也是她一令之下命幼子的府邸就临国相府而建,二府正门只隔百米,内里也是打通了的。
这事本是不合规矩的,放在平常官员处定是会被弹劾的。可如今幼帝方亲政不久,事事皆需仰仗国相,朝中文武百官自是看得清局势,没人想去触这个霉头。
也好在沈三爷虽纨绔,到底知道轻重,除去花销和纳妾没有节制,其余也挑不出大错来,久而久之,就算原先有盯着的人,也都不了了之了,毕竟这花销与纳妾二者皆是人家内里的家务事,况为了一个六品官员的风情韵事去弹劾而得罪国相府也实在不值当。
小六儿言:“府中姨娘多的我都认不清了。”
她是沈三爷唯一的嫡出孩子,是的,沈三爷纳妾十数,孩子众多,可就这一个嫡出的苗苗儿,还是个女娃,这也许就是他不断纳妾不断添丁的原因吧。
沈三爷有个庶长子,乃正妻沈虞氏进门前就和侍女厮混生下的孩子,比嫡长女还要大上三岁年头。
为着名头好听,自出生起便记在了老夫人名下,由她亲自照管。
沈虞氏在生下小六儿之前,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是以在坐月子期间得知此事,一时间气得背过气去,也便从此留下了下红之症,当时医士便断言,此生恐再难孕育。
沈三爷自此便放开了,基本隔几个月就会纳一房新妾,孩子也是一年数个的生,但至今都没有再生出男丁。
这也许就是报应。
沈虞氏身体落了病根,可她不能倒下,她得在这虎狼窝护住自己的孩子。
小六儿幼时那些年,长姐沈清霖尚待字闺中,是以总跟在其身后玩儿,她跟长姐的感情也甚为亲厚,她对长姐已非亲情而是孺慕崇拜之情。
可自长姐出阁,虞氏又觉着不放心起来,总觉得有人会害自己单纯的女儿,所以总是圈着她甚少放她出门。
如今锦心回来,算是国相府一等一的大喜事,若她还圈着女儿不让她见一见这归来的三姐,也实在说不过去。
况两家隔得这样近,很容易落下排外的嫌疑。
小六儿便这样恢复了自由身,她愤慨地抱怨着,对着刚认识的锦心也丝毫不设防,
“我都三个月没出门啦!母亲实在过分!”
是以哪怕是逛着这自小生活的府邸,也是甚有意思。
正说着,二人走到了一处莲花池,池边有两座秋千架,小六儿兴奋地拉着锦心跑过去。
却不想,刚碰到秋千架,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丫头便占住了位置。
“这是我先碰到的!你们让开!”
小六儿大声辩驳着,粗犷嚣张的模样同长姐学了个象形。
“呀,是六小姐呀,奴婢太久没见您,都快忘记您这号人物了!”
自称奴婢的女子语气倨傲地讽刺着。
锦心听得也皱了皱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下人对主子的态度如此的。
“你!”小六儿被戳中痛点,但还是为自己争辩着。
“我不听你废话,我命令你从这里下去,这是我先碰到的!而且我是主子你是奴婢,胆敢同我抢东西,不想活了吗!”
那婢子被喊了一通,假笑的面容也收敛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反讽着:“你是沈府的主子,可不是我们国相府的主子!我们小姐一早就命我们在此处等候了,我俩只是在一旁躲太阳,怎么就是你先碰到的呢?”
“我们小姐宴请了周侍郎家的小姐来此处赏景,不到片刻就来,六小姐还是回你的家去写大字吧!”
小六儿被说的眼泪都涌了上来。
“你不认我是主子便罢了,我三姐姐你总该认!”
那奴婢听了此话好似才看到锦心般望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锦心。
“你哪来的三姐姐,怕不是被我说恼了,连身边的丫鬟都能充当小姐来跟我拿乔。”
锦心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她正想开口,却见斜面走来两名皆着鹅黄衣衫的少女。
两名少女一高一矮,稍矮的那个,松开同伴的手快速走上前来大声呵斥自己的婢女。
“你个有眼无珠的蠢货,竟连三小姐归府这事都不知道吗,亏你日日自称为府里的百事通,怎么今日如此冒犯,还不快给我三姐道歉!”
那奴婢一听自家小姐的话,霎时间跪了下来,对着锦心就是猛猛磕头。
张明妍上前,直接略过了小六儿,亲热的攀起了锦心的手,杨颜笑道:“三姐姐,是我管教不力,日后定多多提点,三姐姐一看就是性格好极了,定是不会怪罪的吧。”
那婢女抬起头来,已是磕的满脸淌血。
锦心欲言,却又被打断:“三姐姐,看在她都破相了的份上,就饶了她吧?若三姐姐还不解气,我立刻叫了人牙子来将她发卖出去!”
“不是……”
“我就知三姐姐心善,小念,还不过来跪谢!”
小六儿此时站了出来,一把将锦心的手从张明妍那夺了过来,呵斥道:“你别在那假惺惺地跟我三姐套近乎了!况且,我三姐是我三姐,算你哪门的三姐姐!你不过借住在此罢了。”
张明妍笑意不改,请了老夫人曾说过的话出来压制:“六妹妹真是贵人多忘事,老夫人当时可是专门和我介绍了你的身份,便是叫我唤你为六妹妹来着,那三姐找到家回来了,我可不是也得叫声三姐姐?”
小六儿一瞬间哑口无言,这确实是真事儿。
还没等她想好下一句该怎么说,对面的张明妍好似不经意地提醒道:“六妹妹不是有门禁嘛,这个时间你应该正在写大字呀,若回去晚了怕不是婶母又要怪罪的。”
“三姐姐,你也劝劝六妹妹,莫在别人家里多逗留,免得又被惩罚挂牌游园了。”
小六儿极致抓狂,她最耻辱的经历竟就被对方如此随意地告知了她三姐,一瞬间,羞愧,愤怒,难堪等情绪压的她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她握紧了锦心的手,喘着粗气,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锦心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被数次打断,至今尚未发一言,却直接被扣了一个接一个的帽子。
她回想片刻,嫂嫂并未跟她介绍府里有这么号人,刚要发问:“你是……”
话还没说完,身后倒先传来了一道愤怒的声音。
“你个秽质宵小!”
跟着骂声一起到的是一只绣鞋,它略过锦心径直踹在了面前的张明妍身上,张明妍被踹得惨叫一声,倒滑出去,直接栽进了身后的莲花池。
“砰!”好大一声水花声。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锦心刚转头欲看身后之人,见张明妍落水又看向莲花池,同时听得身旁小六儿兴奋的声音。
“长姐!!!”
锦心怔愣地又回身望向来人。
沈清霖同她仅三步之遥,看着锦心笑得灿烂且无害。
仿佛方才那刚劲十足的一脚并不是她所为。
沈清霖上前一步拥抱住锦心,而后抚摸着锦心的发髻,温声道:“小妹~好久不见了。”
语气熟稔地仿佛两人只是一段时间没见的好友,这句话跨越了一十六年,重重地敲击在锦心的心头,哪怕她没有记忆,也不忍共情到这一刻所蕴含的情感。
可此刻……
锦心又回头看向莲花池,张明妍还没被捞上来呢,她的那位鹅黄妆面的好友已经吓到瘫坐在地上,两个婢女慌不择路地绕着池塘边缘游走,嘴里大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她……?”锦心迟疑问道。
沈清霖却丝毫不在意般笑道:“不用管她!外边儿风大,别吹着你了,怎么这么瘦呢,我们回去聊。”
“小六儿跟上,最近你是越发没用了。”
锦心就这么被搂着走了,甚至没能回头看看落水的女孩被救上来没。
哦耶~终于写到长姐出场啦,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配角角色,也是文中的另一对儿cp,不过他们之间关系有点乱,先不书透了[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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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刻意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