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江南水乡。青石板路上,行人稀少,独有一袭白衣,漫步于着淅沥小雨间,手持长笛,轻轻演奏,笛声带着一份孤寂穿透烟雨直上青云。
虽无油纸伞,却有一层虚空屏障护在他的头上,因此周身并无雨水弄湿的痕迹。他来到一家客栈的房檐下,想要住房,却并未走进屋子。
“公子是想要住房吗?”掌柜的眼尖,看出了他的一点心思,“公子手中无伞,周身不湿,应是哪家仙门的修士吧?”
听到这话,那人愣了愣,又赶紧点了点头,走了进来,这时候才看清来人容貌,掌柜的不由得一惊
那人有一张令人生寒的玉脸,好似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映了冷月,一双狭长凤眼更衬出了他的英气,但也让他显得更加冷峻。那唇瓣似新雪覆梅,薄而冷,呵气似能凝成冰晶。
应是许久未说过话,张口的声音微哑,却能听出那嗓音原来似昆山玉碎般的清脆动听。
“要间上房。”那人拿出一颗金子,置于桌上。
“好嘞!公子你的房间在二楼走廊末端,小二会带你去的。”随即让小二带那人上楼,自己则收好金子,继续敲着算盘,喃喃自语道“这张脸可真是绝呀。”
“公子,您的房间在这,有什么需要便唤我即可。小的先下去了。”小二带那人走到房间后,便下了楼。
这“人”其实不是人,而是一位下界闲逛的神名为墨月白。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床上,又举起了玉笛,悠扬地吹了起来,带着独有的那份清冷。他的眸子望向窗外,又是一番烟雨蒙蒙,驱赶着路上仅有的行人。
“先睡一觉再回去吧。”他自言自语道。把笛子置于身侧,解开发上的青白发带,随即便沉沉睡下了。
一声长鸣划破了寂静,带来了黎明。这声鸣叫也叫醒了墨月白,他收拾收拾,系了一个高马尾,便离开了房间,走出客栈,低头碎碎念着什么,就消失不见了。幸好四下无人瞧见这一幕,不然怕是又传出什么有修士来除邪祟,小镇有邪祟的谣言了。
应是眨眼间,他便回到了神界。按道理,回到神界的神祇应前往神台拜见天帝,但他没有,持着长笛,便径直走向了他的听雪庐。他并没有乱看,似乎这神界的一切入不了他的眼。
到了听雪庐,他望着院中的亭子出了神,久久不动,似乎那有个人一样。突然一个身影打断了这份宁静,一个只到墨月白下半身的小孩子跑进了他的庭院,还拿了支沾了墨的毛笔。墨月白望着这孩子,眉间微蹙了蹙,便有股神力将那毛孩拖了出去。不过说起那毛孩,好似确实有点眼熟。
“哪家小孩敢来我这里?”他恹恹地说。但更让他更生气的是他的亭子竟然被墨色沾染了。“你到底是谁!!!”于是又把他弄了回来。
“大哥哥,你好好看。”那毛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墨月白,稚嫩的脸庞就摆在墨月白眼前。一双浅琥珀色的大眼睛,能映出墨月白的模样。
“你谁?”墨月白不耐烦地问,凤眼压得更狭长,看起来也更凶了。
“林佑安,我叫林佑安。”听到这话,他表情瞬间变得委屈巴巴。
可墨月白哪管他这毛孩子的委屈,“你哪家的?带本君去找你家长。”
“他们说,我是冰天雪莲所化,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们让我来找你。“挠了挠头,一副可爱模样。
冰天雪莲,墨月白愣住了,似乎这是个不同寻常的话题。
“你不是他!!!”墨月白的音量陡然上升,把小东西吓得惊慌失措,一下子就跑出了院子。墨月白低着头,眼中似乎蕴含着泪水。闪烁着别样的光。
“枝意,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墨月白带着哭腔,崩溃地说着。
突然,他听到一声巨响,如重物落地,一念之间便来到了声音发源地,是那小孩摔倒了,眼睛里也填满着泪水,许是摔伤了膝盖。
他真觉得这是个麻烦家伙,这么小的孩子神力自然没有成型。他垂了眸,眼底如星辰般渺远,没好气地开口道:“你真的没去处吗?”
今天是他这些年最多话的一次,似乎那不近人情的创世神明并非真的如天道般无情。
小东西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又盯着墨月白看了半晌,才开口道,
“没有。”他似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仍盯着墨月白的脸。
于是墨月白用神力托起小东西,带回了听雪庐,说实话,这是他在沈枝意走后第一次带别人回自己的家。
“你看,我说了吧,他肯定会同意的。”一道男声出现在那小院之外。
“真被你猜中了,仙君真是料事如神。”另一人附和道。
"三百年前沈枝意陨落时,我们连悲鸣的资格都没有。幸好太阳神君和太阴神君出手才勉强止住那位的南明离火。"那人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灼痕泛着黑气。
紫袍仙君祭出半块残破的冰晶,内里封存着半片雪莲花瓣:"所以这次必须成功。"他忽然对着神界方向行大礼,"那位再疯一次,遭殃的可是三十三重天所有生灵。"
“两位仙君跑来神界似是不妥吧?”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
突然笛声吹起,南明离火袭来,两位仙君甚至来不及结印。黑袍仙君的护体法宝瞬间汽化,紫袍仙君被迫祭出本命剑格挡——剑身却在触到火星的刹那化作铁水。
"走!"黑袍捏碎保命玉符,那是用沈枝意陨落时四散的冰晶所制。两位仙君赶紧跑路,一丝怀疑都不带地飞回仙界。
“冰?是沈枝意的。”于是他收手了,用神力将那玉符托了回来。
看着那符,“赝品罢了。”于是一把火烧了。
墨月白随后带着小孩穿梭在房子里。
“你睡这里。”墨月白话里听不出一丝感情,只是身体带着那毛孩来到一个房间,这里清静整洁,实在是能令人内心平静。
“我真的能睡在这?”
“管你?能睡就睡,不能睡就滚出本君屋子!”洁白衣袖一拂,便退了出去。
其实他真的理解错了,这小东西今天才来到神界,从前的凡间生活让他不敢回忆,满街的孩子朝他扔白菜,他从恶犬嘴里夺食,饿得只得蜷缩在角落。晚上只能露宿街头,白天只能求得一碗稀粥。还要被人欺负。忽然这天一个神仙哥哥找到了他,告诉他他的身份,一转眼就把他送到了这里,还他带了一支毛笔,对他来说这里好陌生,却没了凡世的喧嚣和对他的欺侮,说实话,他喜欢这里。
他小心翼翼刚准备坐在了床边,却猛然想起自己并未洗澡,身上一股子味,他不忍心弄脏这白榻,于是他便坐在了地上,过了很久,睡着了。
另一边,墨月白正泡在水里,身上的肌肤如同琉璃般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几颗水珠粘在手臂上,衬得干净白皙。
“枝意,我想你了。”他碎碎念着这位寒渊之神,一股刺骨的冷意,穿透骨骼,直到心尖。弄的他难受极了,脸上流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香汤之水。
不一会儿,他披了件白色浴袍出了神池。台上烛光映出了他那修长的双腿,上面的火纹缠绵不已,宛若太阳金光。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便朝着小东西的房间走去,“吱呀”门轻轻的被推开,小毛孩正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呢。
墨月白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他,弄醒了小毛孩。
“赶紧去洗澡,不然别睡我的床。”
“哥哥,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洗?”
“跟过来。”他走了。
而他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像只小狗一样。
于是墨月白带那毛孩到了神池,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的,墨月白不想说话,百里泊舟不敢说话。
到了之后,墨月白便走了,又留下佑安一人。
夜深了,墨月白仍入不了眠,应是今日的一切太过特殊,那毛孩的确与沈枝意有几分相似,可那有怎么样?他百里泊舟终归不是墨月白心中所念的那人。
他望着笛子的流苏,上面挂着的赫然是沈枝意留给他最后的念想--一朵玉莲花吊坠。正是此物,让他日日夜夜心碎不已。
曾经那位掌管冰雪,受天点召而来的神君早已离去,他倒是死了,可墨月白却糟老罪了。
夜阑风起,月华自云隙倾泻,在青瓦白墙间流淌成河,恍若仙人遗落人间的琉璃盏,碎了满庭清梦。
夜间的时光总是快的,又到了次日清晨。晨雾未散时,微风踮着脚尖掠过瑶池,荷叶上的露珠打着旋儿滚落,惊起一尾红鲤,搅碎倒映在水面的朝霞,只留下满池碎金随着涟漪轻晃。
“咚咚咚”房门被敲了几声,“哥哥,我饿了。”稚嫩的童声响起。
“还真把这当你家呀!饿了不会自己找吃的吗?”墨月白不耐烦道。其实墨月白还躺在床上呢。
不过他很快就起床了,穿好素白广袖长袍,乌发束于青玉冠下,简单收拾收拾。
打开门,发现那毛孩蹲在门口,像极了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可墨月白并不喜欢他,小孩子还是太幼稚了。
“跟我过来。”墨月白带着他走了。突然墨月白双手放在了毛孩的肩上,“别动。”墨月白心念一动,两人便来到了一个集市。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凡间的江南。
“你要吃什么?”
“哥哥买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时候倒是好哄了。”
于是墨月白买了几个肉包,一些桂花酥。小东西吃的津津有味,“真有那么好吃吗?”墨月白心想。“对哦,他从没吃过。”
今天的墨月白心情其实挺不错的,江南烟雨依旧,可不同于昨日的是太阳竟也出来了。
黛瓦白墙间,金红日光斜斜切过雨帘,将细密雨丝染成金丝。乌篷船摇碎河面光影,船头老翁蓑衣上,一半缀着跳跃的光斑,一半垂落晶莹的雨珠,恍若天地在此处织就一幅流动的金缕水墨画。
他喜欢太阳雨,可实在是不长久,不一会儿,雨水便停了下来,只留下那一轮红日。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在别人眼里,这两人的风姿不似凡人,有种仙人的风骨。
这不,一个眼尖的老妪看到了这位英俊的“年轻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
“公子,您看起来真是气度不凡呀,我这里的花魁可是专门为公子您这样的人准备的呀。”又指了指身后的青楼。
墨月白没有回答,蹙了蹙眉,看样子又要生气了,毛孩看到这一幕,站到了身前。
“阿姨,我妈妈在家里还等着爸爸回家呢。”又回过头对墨月白说“对吧。”
墨月白愣了愣,点了点头,似乎没那么生气了,他没有猜到这孩子会站在他身前,似乎也不是那个拖油瓶了。
林佑安一只手牵起墨月白的手,另一只则轻轻推开老妪“阿姨让让。”径直离去。
离开了老妪视线后,佑安放开了手,而墨月白则低头盯着那双手,余温留存在自己的手上,似乎与沈枝意有几分相似。
他没有谢他,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林佑安仍然是跟在身后。旁边是嘈杂如水,却在经过两人时自动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