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心 第4章 确认厌恶

“是小椿回来了吗？”

“是我，外婆。”沈黎椿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从燕柯的身旁擦过，转身进了房门。

他的步伐很快，走到床前，俯身过去从上到下将躺在床上的人看了一遍，一切都和他走之前无异，只有旁边的木椅上的垫子被压出了褶皱。

“刚才那个小伙子呢？我让他帮我倒杯水来着。”外婆的讲话速度很慢，能听出是情绪是平稳的，初次见到燕柯就产生了信任，没有闹。

沈黎椿怔住了，事情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他有些过分冲动了，但外婆是他的命，沈黎椿控制不了自己。

“他在门外，我叫他进来。”

转身间，脑中显现出了无数种道歉的方法，但在看到燕柯表情落寞的那一瞬，他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思绪很乱，不知如何开口。

脚步声逐渐靠近，燕柯知道沈黎椿就站在不远处的卧室门口，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却没有勇气回看过去。

只一次还没办法判断，但此刻燕柯知道，沈黎椿对自己是有份厌恶的情绪在的，不知缘由，但根很深，很难拔出来。

燕柯想不通，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自己除了主动登门外，没有做任何冲动的行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让自己的形象在对方的眼中像颗炸弹一样危险。

所以第一天只有半秒的审视不是错觉，梦里和干农活时听到的也都是真的，想到这儿，燕柯有些挫败，一向受人追捧，如今却在唯一的暗恋者身上栽了跟头，还不知道如何弥补。

“抱歉，刚才是我有些冲动了，外婆叫你，如果你还愿意去的话。”

声音柔和带着愧疚，燕柯猛地抬眼看过去，瞳孔中的光又被头顶的灯点燃，“那我……去给外婆送水了。”

燕柯用手背感受着搪瓷杯外壁的温度，又添了些热水进去，“我来喽，外婆！”

沈黎椿一直站在门口，表情不再淡漠，而是带着一抹讨好的笑。他望着燕柯和外婆交谈的画面出神，他们又骗了他。

四十分钟前，沈黎椿正在菜摊前挑选油麦菜，临近正午，幸福镇上只有这么一家能买到最新鲜、品质好的食材。

“做一个凉拌油麦菜好了，不知道燕大总裁喜不喜欢吃麻酱。”

隔壁就是打芝麻酱的店铺，他走进去，称了能做一瓶的量让店主现打。

等候的间隙，沈黎椿没有玩手机的习惯，只是放空了自己。如他所料，那些声音钻着空子出现在他的闹钟，沈黎椿也很想听听这次会有什么样的预言。

「就留燕柯一个人在家，沈黎椿也是胆子大，万一再对外婆造成伤害，他负的起责任吗？」

「外婆见到生人可能会应激，燕柯要是想趁沈黎椿不在家走进去，万一再坦白自己的感情要把沈黎椿强行带回家，啧啧啧。」

「别管是无心还是有意，反正我看燕柯只要出现在外婆的身边就是个祸患。」

「上一次就和燕柯有关系，沈黎椿居然还对燕柯不设防。」

沈黎椿强行将这些想法甩出去，胸腔的起伏逐渐变大，不对，燕柯和外婆的病没关系，是他自己太犹豫不决。

「沈黎椿真是糊涂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有燕柯的允许，哪有人感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横行霸道？」

咚一声，芝麻酱打好了，沈黎椿用最快的速度付了钱，骑上电瓶车，以最快的速度在土路上行驶。

其实他依旧不怎么相信那些人的话，但外婆会应激是真的，如果燕柯真的走进了卧室，很可能两人都会受到伤害。燕柯、医生、外婆，没有什么是不变数，沈黎椿连自己都不信。

回到家，看到正要往里走的人，沈黎椿顾不得多想，情急之下动了火气，猜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是我未经允许就闯了进去，你生气是应该的。”燕柯送完水又陪着老人家聊了几句，意外获得了几桩沈黎椿儿时的糗事，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不过我真的什么都没错。”

“对不起。”沈黎椿再次道歉，抬了抬手中的塑料袋子，沙沙声在沉闷中格外明显，“凉拌油麦菜，吃吗？”

“我……还是不留下吃午饭了。”燕柯极尽克制，才让自己说出违心的话，他知道现在只要提一些不过分的要求沈黎椿都能够答应，但他不想趁人之危，尤其沈黎椿讨厌他。

“留下吧，我买了三人份，新鲜的菜放久了不好。”沈黎椿错开视线，不敢再去看燕柯的表情。那双只要盯着自己就会充满笑意和热情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薄雾，饱满红润的唇瓣也因为用力变得苍白。

跟在沈黎椿身边，注定会受到伤害，上位者是，家人是，连他自己都是。

“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黎椿松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洗菜、择菜、配置调料一气呵成，蒸笼里热了两个馒头还有一碗蒸肉，在冒热气时，沈黎椿还炒了一盘鸡蛋。

很简单的一餐，摆在桌子上颜色和营养搭配刚好，沈黎椿照常给外婆搭配了一份。

燕柯坐在一边，视线跟随着眼前人的动作来回移动，双手搭在膝盖上等着，莫名认定，这一次不会一个人用午饭。

沈黎椿确实也只端了一只盘子进去，二十分钟后又带着空盘子出来。

“你怎么还没吃……在等我？”

一到饭点，外婆就成了老小孩，不喜欢吃的蔬菜都放一边，沈黎椿站在一旁做监督，连哄带骗才让外婆把搭配好的餐食都吃干净。

“嗯，想和你一起吃饭。”燕柯还是用了沈黎椿对他的愧疚心，换一顿饭应该不算过分。

“一个人吃饭都进孤独排行榜前十名了，和我一起吃顿饭吧，好小椿”

沈黎椿顿了下，然后燕柯走到旁边挨着人坐下，拿起筷子无声地夹菜。

一顿饭下来，谁都没说话，燕柯分出大半的精力来享受难得的亲近，时不时用余光偷瞄两眼，沈黎椿吃饭时脸侧的软肉一鼓一鼓的，让人想捏两把。

“吃完饭你就回去吧，家里的活暂时都做完了，谢谢你帮忙。”

盘子里的馒头还剩下一整个，燕柯拿着从沈黎椿那分手的半块怎么也舍不得吃，他虽料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话，可实在太过突然，太过礼貌，甚至是在他知晓沈黎椿讨厌他之后。

“这样说，他肯定会伤心的。”

一句话将燕柯低落的情绪拦腰斩断，燕柯瞪大了眼睛，盯着沈黎椿正在咀嚼的嘴看了半晌，这次没有理由可以找，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他真的听到了沈黎椿的心声。

“但没办法，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做朋友都很难。”

有什么难处？燕柯很想就这样直接问出口，然后告诉他只要不是生死之仇，他愿意尽全力去解决。

但偷听到别人心事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燕柯抱着私心，如果沈黎椿不愿意讲，至少他还有另一种可以得到真相的方法。

“我的助理和司机都走了，一个人回去有些寂寞，最后让我再待一个下午好吗？”

再过一天，燕柯就要离开平安镇，回公司处理事物，他想再多做些什么，让沈黎椿轻松一点，有时间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请便。”沈黎椿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僵硬，又补了句，“冰箱里有水果，想吃可以自己拿，我还要陪外婆，照顾不周，抱歉。”

这句道歉是给当下也是给未来。

午餐过后，沈黎椿回了房间陪外婆聊天，说笑声透过墙传入厨房，和流水声夹杂在一起。燕柯不禁感叹这才应该是生活，而不是回到冰冷的房子里一个人思考，为什么喜欢的人讨厌自己这种令人崩溃的问题。

他刷完碗，又洗了块抹布，回到自己的那间关上门，轻轻擦拭过长桌，台灯旋钮摆脱了灰尘，添了陌生男人的温度，时隔一个月再次被转动，灯泡的亮度仍旧耀眼。

燕柯后退了几步，想象着沈黎椿伏案雕刻时的景象，纸雕需要足够的耐心，划错分毫就要推倒重来。纤瘦的人影在灯光下轮廓柔和，嘴角噙着笑，目光专注，纤长的睫毛蒲扇着，比纸上的人物更美。

那样有耐心又精细的人却做着最粗笨的活，本该拿起刻刀的手，却被镰刀的木柄蹭出了茧子。

多年前在艺术展上的惊鸿一瞥，初出茅庐就备受关注的年轻艺术家在一夜间消失，所有人都说沈黎椿是归隐田园，燕柯虽有怀疑，但也在时间的流逝中相信了。

可现在看，沈黎椿依旧对纸雕爱的深沉，玻璃桌板下压着两张纸，一张是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另一张是展会发给艺术家的邀请函，任谁看到了也不会相信沈黎椿不在意名利，不想往上走。

燕柯不知道在沈黎椿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猜得到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如果沈黎椿不说，心里也不想，那他就只能找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