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散场时已近午夜,黄浦江的夜景被霓虹灯染得迷离。
南矜予婉拒了所有续摊的邀请,打算独自驾。
刚走到宴会厅门口,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父亲”两个字一跳一跳,让她悬了一整晚的心轻轻颤了颤。
“矜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种久经商场的笃定,“车在VIP通道出口,张叔在等你。”
南矜予握着手机的指尖微紧:“您怎么不亲自来?这么晚了还麻烦张叔。”
张叔是南建明的专属司机,跟着南家快三十年了。
“我在老宅盯着阿姨备菜,”父亲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你小时候爱吃的红烧肉,再炖半小时就好。”
VIP通道口,黑色奔驰的车灯稳稳亮着。
南矜予走近,张叔恭敬地为南矜予拉开车门。
坐上车后,后座铺着柔软的羊毛毯,旁边放着一个恒温保温杯:“先生说您在宴会上肯定没好好吃饭,让我备了热牛奶。”
车子平稳驶入老弄堂,南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敞着,门口的两盏宫灯亮得温暖。
刚下车,就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刘阿姨快步迎上来接过南矜予的手袋:“南小姐可算回来了,先生连红烧肉的做法都要亲自教我。”
南矜予对刘姨微微颔首。
客厅里暖光如昼,南建明穿着合身的羊绒衫,脊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报纸。
看到南矜予进来,他放下报纸,起身时动作利落:“路上冷不冷?刘阿姨把汤温在砂锅里,先喝一碗暖暖身子。”
南矜予看着南建明头发虽有霜白,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沉稳,全然不是宴会上那副“苍老无力”的模样。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保温罩掀开,红烧肉色泽红亮,汤汁浓稠。
刘阿姨盛汤时笑着说:“先生特意交代,南小姐不吃姜,我把肉里的姜都切成丝挑出去了,连炖肉的香料都按老方子来的。”
南矜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软糯的口感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南建明坐在对面,时不时让刘阿姨添些热汤。
直到南矜予放下筷子,他才递过一张纸巾:“国外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嗯,三个月休假,”南矜予擦了擦嘴,“爸,您在宴会上那副样子,是故意做给二叔看的?”
南建明笑了笑,眼神锐利起来:“南建宏那点心思,他以为我老了撑不住了,就想趁机吞了南氏。”
南建明拿出一个文件袋,“这里是他近三年挪用公款的初步证据,我早就让人盯着了,只是缺个契机收网。”
南矜予翻开文件,里面的银行流水和合同副本整理得条理清晰。
“您早有计划?”
“等你回来,才算计划周全。”
南建明看着她,目光里满是信任,“南氏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也只有你能接好我这班。”
那一晚,刘阿姨早已休息,父女俩在书房聊到凌晨。
南建明拿出南氏的核心项目资料,分析着各股东的立场、南矜予则分享她对生物传感子公司的估值模型。
两人不时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多年的隔阂在专业的共鸣中悄然消融。
临走前,南建明说“回来就好,住在外面哪里都不如家里方便,你的房间我一直让刘阿姨打扫,最近就住家里。”
“好。”南矜予垂下眼帘。
接下来的几天,南矜予并未将自己困在老宅。
她白天会去愚园路的房子处理越洋公务,那里有她独立的书房和需要绝对安静处理的工作。
周二下午,南矜予应约去淮海路的咖啡馆见晓薇和阿杰。
刚坐下,晓薇就压低声音说:“你爸可真够厉害的,上周南建宏想动财务部的老周,被你爸一句话就压下去了,说‘老周是南氏的老人,要动他得经过我’。”
“我爸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南矜予搅动着咖啡,“他只是不想和二叔撕破脸,毕竟是亲兄弟。”
阿杰推了推眼镜:“可南建宏不这么想,我听说他联合了几个小股东,准备在下周的董事会上提议案,想把你爸手里的决策权分走。不过你爸也早有准备,上周悄悄增持了百分之二的股份,现在持股比例已经超过南建宏了。”
南矜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竟不知道父亲暗中布局这么深。“我知道了。”
她拿出南氏的财务报表,“帮我看看这些数据,有没有隐藏的漏洞。”
晓薇接过报表,指尖划过一行数字:“这里有问题,这笔五千万的‘研发投入’,没有对应的发票和合作协议,很可能是虚报。还有生物传感子公司的资产评估报告,明显被低估了,按现在的技术专利,至少能翻一点五倍。”
“南建宏这是想贱卖资产给自己人。”
阿杰补充道,“我律所的同事查到,他侄子最近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注册资金刚好和这笔低估的差额差不多。”
南矜予将报表收起来,眼神冷冽:“谢了,晚上我请客。对了,帮我查一下这家投资公司的股权结构。”
周三上午,南矜予在房间处理海外工作,刘阿姨敲门进来送水果:“南小姐,先生让我问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南矜予皱了皱眉:“我随便吃点就行。”
她起身走到二楼回廊,透过雕花栏杆往下看到父南建明和黎文博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南氏的项目计划书。
父亲手指着其中一页,神情严肃,黎文博则微微俯身倾听,姿态恭敬。
客厅里。
“黎氏的资金实力我信得过,但这个合作方案,南氏要占主导权。”
南建明的声音清晰传来,“我女儿很快会回南氏任职,到时候具体的合作细节你们再谈。”
南建明欣赏黎文博的能力与手腕,但女儿八年前的远走和如今冰冷的性情,与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时,黎文博抬头,目光恰好落在回廊上,与南矜予撞个正着。
南矜予看到黎文博看过来,转身回房间,关门。
午饭时,黎文博已经离开。
刘阿姨端上最后一道清蒸鱼:“黎先生临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南矜予看着,是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一枚珍珠胸针。
“扔了吧。”南矜予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口鱼。
“别扔啊。”南建明放下筷子。
“那是他的事。”南矜予擦了擦嘴,“爸,下午我想去南氏总部看看。”
南建明点点头:“我让张叔送你,顺便给你介绍几个老部下认识。财务部的老周、人事部的李姐,都是信得过的人。”
下午从南氏回来,刚进家门就看到黎文博的车还停在门口。
陈序站在车旁,看到她连忙上前:“南小姐,黎总说这个您可能用得上。”
是一份文件,里面是南建宏侄子公司的详细股权结构,还有几笔可疑的资金流向记录。
南矜予接过文件,翻了两页就明白了。“告诉黎总,”她将文件还给陈序,“他留着自己用吧。”
周四晚上,父亲和南矜予在书房谈事。
“南建宏的底牌我差不多摸清了,”
南建明将一份报告推给南矜予,“他手里有几个小股东的支持,但只要我们能争取到赵老的票,他就翻不了天。赵老看重技术,你明天带着生物传感的最新研发报告去见他。”
“我已经准备好了。”
南矜予拿出自己做的技术评估报告,“还有,我查到南建宏挪用母亲信托基金的证据了,当年的经办人现在在新加坡定居,我让阿杰联系他了。”
南建明看着报告,眼神里满是欣慰:“好,做得比我预想的还好。下周董事会,我打算让你直接进董事会,以后直接接我班。”
南矜予愣了愣:“爸,我刚回来,会不会太急了?”
“不急。”南建明拍了拍南矜予的肩膀,“南氏需要新鲜血液,你在海外的投资经验和技术眼光,正是南氏缺的。我已经和几个核心股东通过气了,他们都支持你。”
周五,南矜予去见赵老。
刚谈完出来就接到刘阿姨的电话:“南小姐,先生让你晚上早点回来,黎先生要来家里吃饭。”
“我不回来吃了。”南矜予直接拒绝。
晚上八点多,南矜予回到家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
黎文博已经走了,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茶几上摆着一个未拆封的蛋糕。
“这是黎文博带来的,说是你在美国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
南矜予没说话,走到厨房倒了杯水。
刘阿姨跟过来说:“黎先生让我把蛋糕放冰箱了,您要是想吃,我给您切一块。”
“不用了。”南矜予喝完水,“爸,赵老那边已经同意支持我了,他说看好生物传感项目的前景。”
“好。”父亲点点头,“明天我们一起去见张叔他们,把董事会的流程再过一遍。”
周六一整天,父女俩都在和核心股东开会,敲定董事会的每一个细节。
南建宏的人几次试图打探消息,都被父亲安排的保镖拦在了门外。
傍晚散会时,张叔感慨道:“有南小姐回来帮衬,先生以后就能轻松点了。当年南小姐走后,先生为了保住您的股权,和南建宏硬刚了好几次,差点把身体熬垮。”
南矜予心里一酸,回头看了看父亲,他正和柳姐交代事情,脊背依旧挺直。
周日晚上,南矜予在房间整理董事会的资料,南建明敲门进来,揉了揉南矜予的头发,“早点休息,明天才有精神。我已经让张叔备好了车,七点准时出发。”
“好。”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掷地有声。
前几天,南矜予和南建明在书房谈话,“你有何章程?”
“有。”南矜予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指尖轻轻点在那份“星城”项目尽调报告上。
“在我正式入职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集团审计部重新审计这个项目。”
南矜予抬起眼与南建明对视,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怎么做事,用什么人,我的部门如何运作,我需要完全的自主权。”
南建明看着女儿,这比他想象中更加果决、更有魄力。
“可以。”南建明点头,“爸爸支持你。”
南矜予说完转身走向书房门口,在手触到门把时,声音清晰地传来:
“董事会,我会出席。”
门被轻轻带上。
南建明独自坐在书房里望着女儿离开的方向,良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跟随他多年的首席助理:“通知下去,董事会,所有董事必须到场,议题增加一项,集团高管人事任命。”
真正的较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