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博离开后,公寓陷入死寂。
南矜予在沙发上静坐至深夜,直到城市灯火渐熄。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是林霖发来的微信。
点开是一张电子请柬,“揽江”宴会厅的背景图是黄浦江的夜景,和八年前她与黎文博看烟花的地方一模一样。
南矜予起身,打开书桌底层的防火保险箱。
里面没有多余物品,只有几份关键文件与一张边缘磨损的照片。
照片上是十九岁的她与当时眉宇疏狂的黎文博,在南家老宅花园,笑得刺眼。
那是她出国前所拍。
不久后,天地倾覆。
南矜予拿起那份代表南氏集团百分之十五股权的文件。
这八年,南矜予远遁海外,凭借过人的头脑与初始资金,在金融市场与科技投资领域积累了惊人财富,早已不再是依靠南家股份生存的南矜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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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南矜予点开购票网站,手指在“洛杉矶-上海”的航班信息上停留片刻,最终按下了确认键。
她知道,这场逃离了八年的棋局,终究要回到原点才能结束。
南矜予拿起手机,拨通陈禹的电话。
“陈禹,你的论文我看过了,关于'创业幸存者偏差'的分析很有新意。”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稳,“我下周一要回国一趟,这段时间的课程,我会把录播发给你。”不等陈禹说完,南矜予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南矜予走到落地窗前。
夜色渐深,城市灯火从璀璨归于沉寂。南矜予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到天明,屏幕上是她连夜整理的南氏集团近年财报,红色标记密密麻麻。
她不需要黎文博的“帮助”,那些藏在数据里的漏洞,她自己就能挖得干干净净。
次日清晨七点,门铃准时响起。
门外站着的不是黎文博,而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的手里捧着银灰色文件袋,姿态恭敬:
“南小姐,我是黎先生的特助陈序。这是黎先生交代送来的机票和相关文件。”
南矜予开了条门缝,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告诉黎文博,”她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我的事,不需要他插手。”
陈序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复。
他跟着黎文博多年,从未见谁敢这样直白地拒绝黎总。“南小姐,黎先生说,酒店已经为您订好了,在上海外滩,离南氏总部很近。”
“不必。”南矜予打断他,顿感不耐烦,门“砰”地一声合上,将陈序的话堵在门外。
南矜予靠在门后,她冷笑一声。
拨通林霖电话时,南矜予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浣浣,伴娘礼服尺寸发我,我自己找裁缝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林霖带着哭腔的声音:“阿南,你真的要回来?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南矜予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初升的太阳上,“但别告诉其他人我联系过你,也别让大家知道我的行踪。”
“我知道了。”林霖的声音低了些,“阿南,八年前的事,黎文博他不是故意的,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一直在找你。”
“我没兴趣听。”南矜予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南矜予又开始联系国内房产销售,购房条件很明确,不到半小时,销售就发来一套位于愚园路的房源信息。
“南小姐,这套房子布局很好,也装修好了,您签完合同就可以直接入住。”销售在电话里有些犹豫,“但是价格有点贵,您看看?”
“今天下午你把电子合同发到我邮箱。”
南矜予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帮我联系搬家公司,我有两个行李箱从洛杉矶寄过来,地址稍后发给你。”
挂了电话,她开始处理回国前的收尾工作,给UCLA系主任发邮件,以“家庭紧急事务”申请三个月休假,联系纽约的商业律师提前在上海对接团队。
……
三天后,洛杉矶国际机场,南矜予一身黑色丝绒西装,墨镜遮住半张脸,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巧的登机箱。
贵宾候机室里,黎文博穿着米白色休闲西装,少了几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些温和。他面前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显然刚到不久。
看到南矜予进来,黎文博立刻起身,伸手想帮她拿行李,却被南矜予侧身避开。
“不用麻烦黎先生。”南矜予语气疏离,“我自己能行。”
黎文博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坚持道:“我订了相邻的座位。”
“不必了。”南矜予摘下墨镜,目光冷冽如刀,“黎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八年前我能自己从上海走,八年后我也能自己回去。”
南矜予说完转身就走,黎文博看着她的背影,指尖攥得发白。
陈序站在一旁,低声道:“黎总,要不要跟上去?”
“不用。”黎文博摇头,“她的行李到上海后,派人盯着点,别出岔子。”
飞机冲上云霄时,南矜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邻座的乘客试图与她搭话,被她一个冰冷的眼神劝退。全程她没有看一眼头等舱另一端的黎文博。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南矜予走的是快速通道,刚出海关就看到中介举着写有“南小姐”的牌子在等她。
黎文博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站在南矜予身边,“上海比洛杉矶冷,你穿得太少。”
南矜予没有接,径直走向中介:“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南小姐,就在外面。”中介连忙应道,偷偷打量着身后气场强大的男人,直觉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黎文博看着南矜予的背影消失在出口,手里的外套攥得更紧。
陈序适时上前:“黎总,南小姐订的是愚园路的老洋房,我们已经跟业主确认过,合同已经签约。另外,她的两个行李箱已经先送到房子里了。”
“知道了。”黎文博点头,声音低沉,“让人在她房子附近安排两个保镖,别让她发现。”
另一边,南矜予坐在中介的车里,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外滩的万国建筑群依旧宏伟,只是路边多了许多共享单车,行人手里都拿着手机扫码,这些都是她八年前未曾见过的景象。
车子驶入愚园路,梧桐树的枝叶在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老洋房的红砖墙渐渐映入眼帘。
“南小姐,就是这里了。”中介停下车,指着面前的三层小楼,“院子里的玉兰树是原主人种的,现在还开花呢。”
南矜予推开车门,走进院子。
玉兰树长得枝繁叶茂,让她想起南家老宅的那棵。
房子内部装修简洁大气,实木地板擦得发亮,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花园。她满意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银行卡:“就这套了。”
付完款,中介离开后南矜予独自站在客厅里。
行李箱已经被搬家公司摆放在门口,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玉兰树发呆。
这时,南矜予的手机响起,是林霖打来的:“阿南,你到上海了吗,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我已经到住的地方了。”南矜予语气缓和了些,“地址发给你,婚礼前我会过去。”
挂了电话,南矜予开始整理行李。
两个行李箱里,一半是专业书籍和文件,一半是简洁的深色衣物,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
打开最后一个夹层,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珍珠领针,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八年来她一直带在身边。
刚把领针别在西装领口,门铃就响了。
南矜予通过猫眼一看,是陈序,手里捧着一个食盒。“南小姐,黎先生说您刚到上海,可能没来得及吃饭,让我送点家常菜过来。”
南矜予看到是黎文博的人,知道没有瞒过他,顿感厌恶,她隔着门冷声道:“告诉黎文博,再让我看到你们的人出现在这里,我会立刻换房子。”
门外的陈序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南小姐,黎先生只是担心您。”
“愧疚是他的事,与我无关。”南矜予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把东西带走。”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南矜予继续收拾行李。
傍晚时分,南矜予出门觅食。她走进了附近一条老巷子里的小面馆。老板是个上海阿姨,操着一口软糯的吴侬软语:“小姑娘,吃点什么呀?我们家的阳春面最正宗了。”
“一碗面,少汤。”南矜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巷子里来往的行人,忽然觉得这样的烟火气,比洛杉矶的阳光更让人安心。
面端上来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刘董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他明天下午三点有空见你。地址是静安区的私人会所。——黎文博”
南矜予看着短信,指尖在屏幕上点击删除。
她拿出手机,自己拨通了刘董的电话,“刘叔叔,我是南矜予。”
她的声音恭敬却不卑微,“我刚回上海,想明天登门拜访,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电话那头的刘董显然愣了愣,随即传来激动的声音:“矜予?真的是你?好!明天下午两点,我在公司等你!”
挂了电话,南矜予挑起一筷子面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黎文博想为她铺路?
第二天下午,南矜予穿着黑色西装,独自走进南氏集团总部大厦。
前台小姐拦住她:“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是南矜予。”她递过名片,上面印着“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经济学教授”的头衔,以及一串华尔街投资公司的顾问职务。
前台看到名片上的头衔,立刻恭敬起来:“南小姐,刘董已经交代过了,我带您上去。”
电梯门打开,她看到黎文博正站在刘董办公室门口,显然是在等她。
“阿南,我”黎文博刚要开口,就被南矜予打断,“黎先生。”她语气疏离,侧身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丝毫停留,“我和刘董谈公事,就不劳烦黎先生旁听了。”
黎文博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办公室的背影。
办公室里,刘董看着眼前的南矜予,感慨万千:“当年你走的时候才二十岁,现在都成大教授了。”
“刘叔叔,我回来不是为了怀旧。”南矜予开门见山,将整理好的财报放在他面前,“这是南氏最近三年的财务数据,南建宏挪用公款、虚报项目收益的证据都在这里。我手里有百分之十五的股权,我要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罢免南建宏的职位。”
从南氏集团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南矜予看到黎文博还在楼下等她,眼神瞬间冰冷。
“谈完了?”黎文博走到南矜予面前,语气小心翼翼,像是在怕触怒她。
“黎文博,我不需要你的弥补。八年前我没靠你活下来,八年后我也不会靠你夺回南氏,现在我们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了。”
黎文博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阿南,八年前的事,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与黎先生无关。”南矜予绕过他。
棋局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