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桌面快捷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设为首页
            设为首页
        绫落垂眸,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刀尖,扬起眉毛露出一副了然神情。他歪过头,视线在林惊鹊和久离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又落回林惊鹊身上:
“你何时竟认识了这么不入流的妖怪?”
他讲这话的时候在笑,语气仿佛与林惊鹊早已相识多年。他望着她,眼中似有浓雾弥漫,快要流淌而出将她吞没。
短短三天而已,她竟已见到第二个貌似知晓她过去的人。可这人又不同于哀那般试探软弱,他笑得温和,一副人畜无害之相,更显得久离和伊恒的警惕有些反常。
看来此人不好对付……林惊鹊不敢轻举妄动,那人又不依不饶开了口:
“为何不同我讲呢?”
林惊鹊顿觉无数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后颈,凉得她头皮发麻。
她此时很想反驳一句,你算老几。可话卡在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深知自己处境,对于过去的全然未知便等于旁人就算作假,她也无从而知。让久离和伊恒得知她失去记忆已算致命弱点,若是再多一个,她不敢承担这种随时会被背刺的风险。
她还记得那个日日困扰她的梦,梦里一众人不惜杀了她也想要那个东西。
已经有了哀作为前车之鉴,她不敢赌。
所以,林惊鹊动了下唇角,道:“你也太不关注我了,我以为你知道。”
绫落明显一愣,随即低笑出声,连肩膀都在微微耸动。他提指弹开刀刃,连水汽都变得粘稠,她看见绫落的瞳孔收缩成竖线,身形一晃竟化作水珠消失在原处。
下一瞬,他突然出现在林惊鹊眼前。
林惊鹊有片刻惊异,想都没想立即旋身踢去。
脚尖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让林惊鹊慌了神,他竟顺势再度散成水珠,向前飘飞意图将林惊鹊整个包裹起来。久离闪身以刀回挡,一把将林惊鹊推出好远:“伊恒,带她走!”
林惊鹊没看清久离究竟是用了何种剑法,绫落竟被逼得显形。他顿住脚步,几乎竭尽全力才得以后撤。剑光擦过他脸侧,割下一缕碎发化作泡沫消散。他费力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抹开脸颊边的血迹:“你何时变得这么强了?”
绫落没有得到回答,他还没有缓回气息,迎面又是不给他反应机会的刀光剑影。
“原因与你无关,杀你绰绰有余。”久离举高刀刃,杀意尽显。
伊恒明白久离的意思,他手疾眼快,在久离冲出去与绫落交手的瞬间便拽紧林惊鹊的手腕,飞速逃离现场。
林惊鹊短呼一声,只见伊恒背上竟生出一对黑色双翼,他换了个姿势将她拦腰抱起,一个俯冲便飞出去好远。
来不及震惊,林惊鹊大声询问:“久离怎么办?”
“久离很强的,我们先离开再说!”
确实很强,林惊鹊侧过头,远远看见绫落只有躲避的份儿。
然而,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她额角流下一滴冷汗,明明他们已经拉远距离,连久离他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但那水雾却像是跟踪一般弥漫过来,就在她触手可及的距离。
林惊鹊的担忧在短短半秒后便得到应验。“等久离解决……”伊恒的话只讲了一半,水雾之中陡然伸出一只手,死死钳住了林惊鹊的手腕。
她忙抬手劈砍,可另一只手竟也被瞬间钳制!
伊恒意识到此时情形,只可惜绫落速度实在太快。他刚想回身,绫落已然钻出水雾,狠狠踹上了他的后腰。
完了。林惊鹊心道不妙。不出所料,下一刻她便在天旋地转之中被拽进另一个怀抱。她眼睁睁看着伊恒像片被风卷起的枯叶一般翻滚出去,身躯擦过地面,扬起一阵尘沙。
她抬腕欲挣扎,可全身的力气都被身后人化了力道。水雾越来越浓,林惊鹊的心脏狂跳不止,眼前也一片模糊。周遭声响听不真切,她感觉自己像是悬在空中而无所凭依。
她不由自主地去想,前几日哀死了,难道今天久离和伊恒就会步了他的后尘?
报应是不是太快了些?
绫落不再理会失去战斗力的伊恒,低眸一瞬流露出旁人难以察觉的温柔,继而转头望向不远处挂着一副吃人表情的久离。
绫落依旧带着笑意,久离提刀的手上青筋暴起。
下一瞬,白色身影突袭,以几近破风的速度直奔绫落而来。后者脚尖点地不断后撤,手一挥便是一幕水汽遮掩半空。
“别以为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那声音中满是讥笑,说罢他面前凭空涌出更多水雾,弥散开来将二人包裹其中。久离挥刀将其劈开,可消散的水雾后空无一人。
绫落竟然就这么带着林惊鹊离去了。
“……怎么办久离。”伊恒抹去嘴角崩裂的血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
久离没回答,掌中利刃被捏得粉碎,化作点点光尘,随风飘散。
再度睁眼,映入林惊鹊眼帘的仍是那片繁盛如烟的紫丁香。
与先前梦境无二,风过处香气缭绕,大片朦胧的紫色在空中飘荡。
那个看不清容貌的人依旧坐在花丛中央,广袖轻挥,便带起一片流萤般的光点。
林惊鹊脑中莫名冒出一个念头:死人和神仙都爱托梦。
那眼前这位,究竟是已逝之人,还是天上仙?
她走近几步,对方带着歉意开口:“抱歉,这是我唯一能见到你的方式。”
“为何?”
“苦衷,难言,不可言。”那人苦笑,抬手在颈前轻轻一横,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说句话也要掉脑袋?”林惊鹊觉得有些好笑,她想起正事,从衣襟内取出那枚鎏金玉简,递到对方面前:
“这东西究竟有何用处?我拿了它之后便做了噩梦,你总得给我个必须留下它的理由。”
梦中人并未伸手,虽看不见她的脸,但林惊鹊仍然觉得她大概是在注视这枚玉简,许久后她轻声笑道:
“林惊鹊,倘若一直以来你身边都存在着一个令你无比信任的挚友,而某一天,她杀掉了你,你会原谅她吗?”
林惊鹊捏着玉简的手微微一滞。
她皱紧眉头,盯着对方脸上不断变幻的花影,试图从中读出些许线索。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她回答得干脆,没有解释缘由。
梦中人颔首,并未追问,只是轻声道:“只要你能接受过去,你所触碰的一切,自会引你归途。”
云里雾里,不如聊点现实:“那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从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宝贝,那个梦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意思?”
林惊鹊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忽而狂风起,大片紫香狂掠而过带起二人衣摆纷飞:“你又是什么意思?”
那人脸上的花影极速变换,她道:“扪心自问,解铃环需系铃人。”
林惊鹊被这话惹得脑袋生火:“什么人什么铃?一帮神经病有求于人还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谜语猜来猜去你们就不能说人话吗?”
那人还是笑:“纵使你不愿如此,也还是被拉进了漩涡,此刻渡他便是渡己。但愿下次相见,你已脱离苦海……”
她说话间,身影越来越淡,可林惊鹊还有许多话想问,她追上前欲将这人挽留下,伸手一抓,只抓到天花板上虚虚飘荡的水波纹
这是哪……?
林惊鹊侧头望向四周,入眼之处是全然陌生的房间布置,房内几乎没什么摆设,唯有水晶占了房内所有物件。水晶烛台,水晶长桌……连墙壁都是水晶打造。
这是太有钱,还是太喜欢水晶。屋内光线昏暗,仅凭几盏纱灯闪烁,便足够让林惊鹊头晕目眩。
指尖扶住额角,脑中传来的钝痛并未缓解,她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霎时闯入一些并不连贯的画面。
同样是这间屋子,光线似乎要明亮得多。她独自一人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听到外头传来一声:
小鹊,等我回来。
于是她便一直等。等到一觉睡醒,等到屋里没有一点光亮,等到门外又响起脚步,可还是没等到大门打开。
她走到门边,手心贴上冰冷的门扉,内心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被遗弃的恐惧感。
这是她的记忆吗,她曾在这地方待过?
林惊鹊晃晃脑袋,意图看清更多画面,可脑中的影像逐渐暗淡。视线跟着下移,她看见绫落正撑着手肘,守在床边小憩。
脑中画面全部消散,记忆如潮水回笼。林惊鹊心底猛地一沉,该死,伊恒那个混蛋不是说久离很强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她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懊恼与愤怒。眼下情况不容乐观,她不知这绫落是什么脾性,也不知他意欲何为,轻举妄动的代价可能是自寻死路。
可细细想来,这也不算完全的坏事。
这几日下来,林惊鹊对自己的过去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画像。
某样珍贵的东西曾被她带走,林惊鹊没法确定那东西是她偷的还是本来就属于她。她只清楚,那东西应该不在她身上。目前看来,追寻此物的组织不小于两个。她应当是因此惹怒了不少人,久离和伊恒会不会在找到那件东西之后对她不利,也尚未可知。
所以,她必须比其他人更快找出那个东西的去向才行。
林惊鹊再次望向绫落。
这家伙暂时还没有暴露目的,不排除是接触时间过短,但林惊鹊觉得大概率还是同“那件东西”有关。
可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正当她思绪纷杂,不断在所剩不多的记忆中搜寻时,绫落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了一瞬。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医官?”
那双水眸倏地靠近,龙涎香混着深海特有的冷冽气息侵袭而来。他语气里的关切绷得太紧,甚至眼尾都晕开些许不自然的赤色。
又来了。这故作熟稔的开场,简直跟哀是同一个戏班子里出来的。怎么,这些yao连演戏的台词都是找同一个师父教的?
林惊鹊腹诽,本能后仰。一只冰冷的手掌却已覆上她的额头。
那温度着实不像活人。
“瞧你脸那么红,我还以为你害了热病。”
他眼睛弯弯,声音极柔,移开手,转而将林惊鹊的攥进掌心。
林惊鹊下意识便想抽手,却被对方更紧地扣住。绫落迫近些许,眉间皱起的是这许多年来都化不开的霜雪:
“小鹊,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这一等便是许多年。你为何从来都不回来看看我?”
离得实在太近了,林惊鹊一抬眸就撞进绫落眼中翻涌的雾气。她身后已经没了再后退的空间,脊背靠在水晶墙上,又硬又冷。
一股极其厌烦的情绪涌上心头,甚至暂时压过了想要糊弄绫落的念头。
她死死盯着绫落的脸,他又想要什么?他们到底把她摆在了什么位置?他们渴望的,指责的,究竟是现在的她,还是那个她毫无记忆的过去?
“可是哪里不舒服?久离对你做什么了?”绫落似是察觉出异常,声音愈加急切。
林惊鹊没有回应。她的目光细细瞧过绫落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试图从那片温柔中分辨出一丝伪装的裂痕。
可他装得实在太好了。
线索太少,真假难辨。但坐以待毙,必死无疑。
她垂下眼帘,再抬起时,目光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平静。
“……我曾经跟六娘生活在村子里,她一直照顾我,”她开口,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清晰,“我这条命是她给的。”
她直直望着绫落的眼睛,而绫落沉默地坐在床沿,等她说完才问:
“是从我这里离开之后的事吗?”
“不。”林惊鹊没有眨眼,斩钉截铁地说:“我一直生活在那里。”
她话音刚落,立刻察觉到攥着她的那只手力道骤然收紧,冰凉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她的手腕。
空气陷入短暂的死寂。
片刻之后,绫落才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怎么可能,你此前明明和我……”
他话说了一半,尾音突然微妙地拖长。那双雾蒙蒙的眼中蓦然掠过一丝光亮,可他语气仍旧平静,声音压得很低,像从极深的海底传来:
“没关系。记忆会欺骗你,海水会冲掉海底的所有痕迹。但有些东西一旦存在,便永远都无法丢掉。你若忘了,我便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讲给你听。讲到这片海枯了,石烂了,讲到你愿意想起来为止。”
愿意两个字被他咬得缓慢而清晰,林惊鹊心脏一沉,像是被那温柔话语里裹挟的刺扎了个对穿。
“我确实在等你……” 他微微倾身,语气温柔得令人脊背生寒:“无论你愿意与否,无论你去向何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好沉,好深的誓言。那双眼中流淌而出的浓雾几乎要将林惊鹊淹没,他依旧在笑,他说的话根本不容置疑。
林惊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果可以,她当真想把这人狠狠揍一顿。
她压下心悸,再抬眼时,换上一副略带玩味的神情。她轻轻啧了一声,声音很小:“等这么久……”
“既然如此,公子,能否先谈点眼前的?”她转回头,目光平静甚至带点理所当然地看着他,说出了此刻最无可辩驳的一句话:
“我饿了。”
“就算要等到海枯石烂,”她补充道,语调里听不出情绪,“总得先让人吃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