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置,那女孩子转过身往郁崇钦脸上看两眼,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你好,你就是郁崇钦吧,我叫辛婧仪。”
郁崇钦定了定神,虚虚地和她握一下:“你好,幸会。”
辛婧仪一笑:“实不相瞒,我表姐私下跟我提过你好几次,天花乱坠夸你什么的都有,早知道你是个帅哥,我肯定给你联系方式要过来了,听说你也在外面读的书,是什么学校?”
人家姑娘主动打开话匣子,郁崇钦也尽量不去冷落怠慢了她。
只是他这会菜没来得及吃上几口,两杯冰凉酒液下肚,胃部被激发得不适感越发强烈,尤其对面的陆璟城还朝他挤眉弄眼地做表情,边上一尊瘟神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浮出表象,笑容就显得十分勉强:“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学校,我已经工作了。”
“是在北城吗?”辛婧仪略有耳闻,玩笑道,“什么单位的,说不定咱们还是半个同行?”
迟了两秒,郁崇钦说:“化学。”
辛婧仪心想,挺务实的专业啊,干嘛遮遮掩掩的,搞得好像多拿不出手一样。
她有心再说些什么,一抬眼,目光越过郁崇钦的侧脸,不期然对上左手边的一个男人,猛然愣了下,
那是个极其亮眼的男人,年龄应当大不出几岁,也正定定地在看着她,轮廓是国内男性样貌中少有窄深,高鼻梁,深眉弓,极其白皙的皮肤,头发掉出来几缕落在额头边,眉目如墨的模样简直能用漂亮形容了,像电影荧幕走出来的明星。
只是短短一眼,不含什么情绪,很快对方微一点头,转开了目光
辛婧仪心中浮出一丝异样感,悄悄凑过去问郁崇钦:“你旁边的那个,也是你朋友?”
郁崇钦横在中央,两边交汇的目光快把他扎个对穿,如坐针毡,像架在火堆上的羊肉串,神经绷直被烤炙得一跳一跳的,头疼又胃疼。
他也没正面回答辛婧仪的问题,拿一盅汤放到她面前,说道:“先吃饭吧,我哥嘱咐我一定要把你招待好了,在博阳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下午我叫上司机陪你一起逛逛。”
辛婧仪微微一滞,想了想,笑笑没再说话,低头喝了口汤。
闻徵还不至于跌份到为难一个小姑娘,暗地瞧两下,想从这人身上挑出点毛病来,试图佐证两个人不合适。
可惜,横看竖看,分明是俊男美女十分登对的一对。
闻徵翘着腿,靠在椅子上,他知道郁崇钦没有存心气他的意思,正因为知道,才更胸闷气短,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什么醋味全是自己一厢情愿品出来的。
这么一想,心头更堵了。
面前的杯子不知被哪位活雷锋重新满上了,闻徵端过来一饮而尽,这一下喝得有些急,胃部被填满,血液中的酒精浓度急速攀升,他于自虐般的眩晕感中生出几分痛快的畅意,难怪有句老话叫借酒消愁,酒确实是好东西,脑子一喝糊涂,什么愁绪也被挤兑走了。
再看一眼郁崇钦,一无所觉,绅士地忙着给人女孩子布菜、找纸巾。
闻徵冷眼旁观,一扯嘴角,好似觉醒某种基因,露出自己也没发现的一丝冷笑。
他这一杯酒下去不得了,起了个不太好的头,有心人看在眼里,还以为此人是个好杯中物,有千杯不醉的海量。
那没得说了,贵客临门,就是拼着喝吐血也得把人陪高兴了。
马上有人端着杯子,猫着腰上来,同他杯子叮地轻轻一碰,祝酒词一套一套的:“闻总,闻名不如见面,不才在下敬你一杯?”
闻徵觉得这年轻人挺会说话,比哑巴郁崇钦看得顺眼得多,干脆地抄杯子跟他喝了。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郁崇钦中间出去一趟,前后几分钟的功夫,再推门猛然吃了一惊,一桌人快闹翻了天了。
包厢里吵吵嚷嚷得像个菜市场,桌上新开好几瓶洋酒,酒香浓郁得隔了二里地也能闻见。有酒鬼喝得兴起,人挤着人,郁崇钦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座位在哪。
举步维艰刚一落座,迎面就是闻徵跟人推杯换盏聊得有来有回的场景。
虽然大多数是旁人在说,他在听,但绝对句句恰到好处地有回应,回得也有内容。
他这幅健谈的样子,郁崇钦还真是第一次见,先是稍稍稀奇了下。其实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可能人家只是不愿意跟他说话而已。
然后注意到他面前桌上,红的白的啤的橙的林林总总,堪称群英荟萃,再看闻徵一张脸已经喝得发冷发白,连一丝血色也不见了,脖颈浮出几条青筋,眼神游动得迟,已然到了酒劲上头的微醺状态,一扭头看到郁崇钦回来,还颇有闲心冲他笑了笑,很有些不计前嫌的意思。
郁崇钦额头青筋也跟着跳了跳,这是喝清醒还是彻底不清醒了。
辛婧仪一个女孩子,也不认识旁人,心有余悸地上来对郁崇钦小声说道:“人越来越多了,要不咱们先走吧,我吃得差不多了,你吃好了吗?”
吵嚷声中,郁崇钦并没太注意她说得什么,嗯嗯赢了两声。
他起身来到另一边,于人堆中精准地薅住陆璟城的领子,冲着耳朵喊:“陆璟城,你兄弟快被人灌得找不着北了,他那个酒量再喝要出人命,别吃了,你还不快去把人拉出来。”
陆璟城酒量更逊,被气氛感染得两杯白的灌下去,先有点找不着北,茫然道:“哦,他人呢,在哪呢,哎呀开心嘛,喝一点,又不会怎么样,嗝——”
郁崇钦看他扶不上墙的烂泥样子,又险些被他张嘴的酒气冲一个跟头,无可奈何地撒开手,自己去了。
其实陆璟城说得很对,开心的时候喝一点又何妨,不过郁崇钦这会胃疼得厉害,以己度人,看不惯有人放纵自虐,况且不愿意牵扯闻徵跟放任他一个人烂醉是两码事。
要论装模作样,闻徵绝对是各种好手,生意场上最忌讳怯场怯言,装也要装出一百万分的底气。
闻徵这会也一样,换作一般人来,打眼一瞧,根本看不出他喝醉了。
杯子里的泡沫啵地炸开,眼前的人来来回回又换了一波,闻徵低头沉思着,点头符合不知道姓名的人,笑吟吟地俯身去拿杯子,忽然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压在他手背上。
这一条胳膊挽着藏蓝色衬衫袖子到手肘,手腕处深刻的青筋,显得骨骼十分有力,皮肤常年被大洋彼岸的阳光荼毒,呈现出温暖而干燥的小麦色,一上来直奔主题,挪开闻徵的手,强硬地把他的杯子收走了。
周围人猛然沉寂下来,鸦雀无声,齐唰唰地扭头看向手的主人——横插一脚进来的正是郁崇钦。
郁崇钦朝着他们一笑:“各位,酒也喝过了,要我说咱们中场休息一会,时间还早,菜刚上到一半,当心喝急了伤胃,今天既然来了一定让大家喝尽兴,服务员,去烧两壶热茶端过来。”
他招呼大家入座,面上说得再客气,刚才收杯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准喝。
在场有人知道他是半个主人家,出来护场子来的,也有人愣了下,玩笑说道:“怎么着,酒还不让人家喝了。”
郁崇钦一边招呼服务员倒茶,好脾气地说:“当然能喝,量力而行吗。”
对方暗暗犯嘀咕,这家伙太平洋警察啊,管的忒宽,一边去看闻徵的脸色。
闻徵抿了口茶水,脸上稍微恢复血色,理智也回来了,顺手扯开领带,抬眼一笑,怎么看怎么有点乐在其中的样子:“不喝就不喝,我听他的,”
正主发话,这下大家彻底没意见了。
一顿饭磕磕绊绊地吃到结尾,陆璟城先喝得爬不起来了。
郁崇钦给他抗到楼上酒店房间,找了个服务员照看着,出乎意料,当年一杯倒的闻徵竟然还能好端端地站着。悠哉悠哉地拿出手机,拍陆璟城两张丑照,可见这几年酒量属实是进步了。
这边安顿好陆璟城,再一转头,闻徵已经不见了。
郁崇钦顾不得过问人去了哪,回到大厅,找到角落的辛婧仪。
小姑娘已经干坐着等他好一阵,郁崇钦长出一口气:“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刚跟我哥他们打过招呼了,走吧,车子就在门口,咱们先下去。”
辛婧仪拎着包包从凳子上站起来,乐呵呵地说道:“没关系,知道你忙,何况这会也不算晚。”
时候确实不早不晚,他们下楼到了门口,还有更巧的,郁向荣送闻徵出来正站在门口说着话——难怪刚在楼上没瞧见人。
郁向荣在极力邀请闻徵留下来多待一阵,闻徵连连推辞,说今天不了,等改天有空再正式登门拜访,熨帖十足的一番话。
既然遇上,郁崇钦肯定要跟郁向荣招呼一声。
闻徵看着走上前来的郁崇钦二人,候在一边也不言语,等他们招呼完了,眼风一转,带着些醉意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方不方便带我一个,我没带司机来,喝了点酒上不了路。”
辛婧仪没吭声,偷偷瞧他一眼,郁崇钦这边立刻转头叫服务员,从口袋里掏钱要替闻徵找个代驾来。
郁向荣只知道辛婧仪是儿媳亲戚,不知道她还是大儿子给小儿子撮合的对象,吃亏在消息不够灵通上了,一听郁崇钦的见外发言,当即往他后背糊一巴掌,把他反对的话全拍了回去:“叫什么代驾,你们多少年的老同学,还是客人,一块出去转转能耽误你多少功夫,车停在哪了。”
十分钟后——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博阳市区的马路上,司机是在郁家做惯的老手了,这一趟被郁向荣亲自指派给他们。
辛婧仪坐在副驾,膝盖上放着包包手机,悄悄往后视镜里瞄一眼。
后座两个男人泾渭分明地坐着,各自对着自己那一侧的车窗,隔着中间宽宽的楚河汉界,仿佛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想搭理谁。
郁崇钦靠着椅背,拧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个漂亮男人则转头对着窗外风景专注地发起了呆。
郁崇钦若有所感地一抬头,两边视线在镜子里撞个正着,辛婧仪露出个笑,什么也没说,掏出小镜子补口红去了。
“咱们去什么地方?”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突然懒懒散散地率先开了口。
郁崇钦回过神,连忙问辛婧仪:“对了,你想去什么地方?”
辛婧仪说:“我一个外来的,哪里知道博阳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们两个本地人推荐一下呗。”
郁崇钦列举了几个景区、游乐场地,不过没等辛婧仪答复,又说:“今天恐怕不太行,这些地方都在郊区,一来一回要到晚上了,改天吧,下午在市区转转,或者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我们陪你一块看了。”
辛婧仪笑说:“也行,就在市区好了,你这朋友喝多了,也经不起路上来回折腾。”
郁崇钦觉得这姑娘挺善解人意的,就是有点聪明过了头。
后来辛婧仪说要去逛街,买两件衣服回去,电影黑灯瞎火没什么好看的,于是车子停在附近一家商场,两个男人陪着一个小姑娘下去步行逛门店。
辛婧仪跟着导购进去试衣服了,闻徵像装了个巡航系统,一进门自动找个软凳坐下,手肘撑着膝盖,躬身扶着额头半天没动弹,不太舒服的样子。
店员给他们端来两杯水,闻徵直起身拿了一杯,恢复风度翩翩的姿态跟人说过谢谢,又问这里哪里能抽烟,一听说抽烟室在尽头就没动静了,他懒得走动这么长的路了,也是不放心放郁崇钦和辛婧仪单独待着。
郁崇钦靠着边上的台子,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他。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郁崇钦问。
闻徵埋头说道:“提神,偶尔才抽一根,想戒随时就能戒了。”
郁崇钦懒得拆穿他,糊弄鬼呢,每一个烟鬼包括郁崇林都是这么说的。
郁崇钦忍了又忍,没忍住问:“难受不,难受就直说,我让人送你回酒店休息。”
闻徵不答,一撩眼皮反问:“着急赶我走,你看上她了?”
郁崇钦噎了一下,撇开头,硬起心肠不吭声了。
行吧,他倒要看看这丫的死鸭子嘴硬能撑到什么时候,眼皮子都在打架了,就怕待会眼一闭睡倒在大马路上,还要劳烦郁崇钦给他扛回去。
闻徵捏着杯子,瞄着店内架子上的衣服,平生头一回陪女生逛街,陪得还是暗恋对象的相亲对象,多新鲜,说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
他问郁崇钦:“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我。”
郁崇钦说:“什么消息,没看着。”
“呵。”闻徵冷笑一声。
郁崇钦心浮气躁,话不投机半句多,见他还有力气发起嘲讽,干脆抛下他清静坐着,起身在店里边闲逛去了。
他在导购的建议下挑了两条手链,让人包起来,预备待会和衣服一块交到辛婧仪手上,权当赔礼的礼物,这一路怠慢人小姑娘的地方实在太多。
辛婧仪穿着衣服出来晃一圈,看到手链,还有些过意不去,执意要给他回礼,她也是正经有工资的,挑几件衣服撺掇着让郁崇钦试试,郁崇钦不好驳她面子,左右自己一块付账,就拿上衣服去了。
闻徵当电灯泡当得电量不足,好以整暇地望着郎情妾意的一幕,感觉更新鲜了。
郁崇钦进去没多久,闻徵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起身理理衣袖,摆手拒绝欲要跟上的店员,一个人找了过去。
这家店男女试衣间特意做了分区,男士在另一头,一名店员站在试衣间外三丈远的地方待命,闻徵指指门内,做了个嘘的手势,女店员立刻脸红了下,极具职业操守地微笑点头,保持沉默。
闻徵走上去敲门,侧着耳朵,听见门板后的窸窣声一顿,传来郁崇钦略闷沉闷的声音:“怎么了?”
闻徵耐心地等了几秒钟,抬手再次敲了敲。
郁崇钦这边记挂着外头有个醉鬼,下意识就想着别是那人又出什么幺蛾子,被连催两遍,顿觉是预感成了真。
他暗骂一声,换到一半的衣服也顾不上,匆匆套件衣服走出来准备收拾醉鬼的烂摊子。
门一开,一个杵在门口的人影,近距离跟他来了个面对面。
郁崇钦完全没想到这人还有心情搞恶作剧,当场惊得三魂出窍,而闻徵也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时候,当胸推一把,把人推回试衣间,自己也跟着走进去,嘭地一声带上门。
郁崇钦差点被迎面推一跟头,狼狈地扶着墙站稳脚跟,刚要问他发得什么疯,闻徵猛地扑上来把他压回墙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上来。
红眼掐脖子文学(不是)[闭嘴][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