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你的味道 第11章 温暖鲜美的腌笃鲜

杭猫将笋块放入煮过肉的沸水中，焯一下，去掉笋上面的涩味。把笋捞出来后，他又拿过一个小碗，里面装了几个百叶结，倒进锅里。

“你还放百叶结呀？”苏米随口问道。

“不放的么？”杭猫举着还剩下一半百叶结没进锅的碗，不知道自己是还要不要放，“我找的菜谱是有放的。”

“放不放都行，它本来就是配菜。有人喜欢豆皮吸了汤汁的味道，但反正我家是不放。”

杭猫点点头，“那就不放了。”

说着，把已经下到锅里的百叶结尽数捞出。

“不，不是……”苏米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不吃是因为我不喜欢那种豆腥味，你正常做你的就好。”

“你既然不喜欢，那就不加了呗。”

杭猫说得理所当然，苏米听了却是轻轻皱起眉头。

“我个人口味的喜好，和你怎么做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为了我——”

“这位提拉米苏小姐，”杭猫打断她，放下手里的碗，双手撑在台面上，“有时候，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尊重。”

苏米仍是不解，“可我没法接受这么不明不白的‘好意’。”

杭猫颇为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在你看来是不明不白，但在我看来，此时此刻只有你我在交流，我第一次做这道菜，而你对这道菜非常熟悉。当我遇到需要抉择、需要判断的时候，我唯一能参考的就是你的意见。

“并且我对这道菜没有什么个人的偏好与倾向，而你有明确的喜好。那我为了让咱们都能享受这个过程，根据你的喜好对做法作出一些无伤大雅的改变，也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吧？”

苏米若有所思，似乎也觉得对方说的有些道理。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在他们向你展示出好意，愿意帮助你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要这么做的准备。这时你只要接受这份好意，自己可以获得帮助，他们也会很开心。

“但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心里变扭不说，对方也会有种心意被辜负的挫败感。”

杭猫慢条斯理的解释。

苏米大抵是明白对方所表达的含义。

因为注重边界感和过于关注他人感受，她往往会下意识拒绝他人的好意，觉得这是在麻烦别人。但她也忽略了，对于已经打算给予他人帮助的人来说，被一次次拒绝可能才是更难过的事情。

也许，用种简单的方式去相处，会令双方都更轻松？

苏米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谢谢？”

视频里没有露脸的男人像是也笑了笑，轻声道：

“不客气。”

杭猫从橱柜中拿出一口砂锅，将方才过了水的春笋、咸肉和五花肉一同摆放其中，再加上姜和小葱等调味品，最后倒入足以没过食材的水，大火煮沸。

待锅开后转为小火，慢慢“笃”它个一小时。

腌笃鲜的做法并不在复杂，步骤也都算是简单明了，要的是时间和耐心。

小火慢炖的菜不需要时刻盯着，杭猫便得以休息片刻。他走到水池旁洗手，本就修长的手，在被水湿润后更显白皙与骨感。

他坐到料理台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的品了一口，不疾不徐。

“你今天不点外卖了？”

苏米看了眼表，快十一点了，的确是该考虑中午吃什么的时候。她拿过手机翻了翻，却没找到合适的。

“算了，今天就不点了。”苏米将手机调回视频画面，“感觉任何外卖的味道，都会影响腌笃鲜的清香。”

“那你午饭就饿着？”杭猫轻笑。

“嗯……”苏米眼珠子转了转，“要不我煮点粥吧，味道淡，也不至于一下子吃太多。”

说完就跑去厨房淘米煮粥去了。

杭猫将剩下没用完的的笋切成棱形的笋块，倒入炒锅中，大火翻炒。待笋稍微有些变色后，顺着锅边加入适量的生抽，以及少量的水。盖上盖子焖个三四分钟，临出锅前再加入少许白糖翻炒均匀，即可盛盘出锅。

一道色泽油亮、口感鲜嫩，简单快捷的油焖笋就大功告成。

刚把粥煮上的苏米，很快就被油焖笋的香味“引诱”过来。

她跟只小狗一样，不断耸动着鼻子，追着味儿，一路从厨房走到了客厅。

“我才走了几分钟，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吃的！”苏米把鼻子凑近屏幕。

杭猫觉得苏米这馋猫似的样子甚是有趣，他笑着夹起一块油焖笋，递到手机镜头前，“做了盘油焖笋。”

苏米看着那略带焦糖色，油亮油亮的油焖笋，闻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酱香味，想象着初春春笋那转瞬即逝的鲜嫩口感，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就好像昨晚的涮锅子没吃过一样，苏米的肚子又开始饿了。

杭猫夹起笋块送进嘴中，苏米甚至能听到，笋块被牙齿切断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吃春笋的时间可是不长的，你要想吃可要趁早。”

既要忍受精神上美食对自己的诱惑，又要接受生理上饥饿对自己的折磨，苏米有气无力地趴在茶几上，没理会杭猫说的话。

“要不我给你寄点过去？”

“别别别。”苏米把头埋在臂弯中，声音闷闷的，“寄了我也不会做。”

两人这么沉默了片刻。杭猫轻声说道：

“我希望，你以后对我能有话直说。”

苏米从臂弯中抬起头，带着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你对我挺有距离感，或者说是，戒备心的？”

苏米鼓鼓嘴，不置可否。

“当然也不是让你对我敞开心扉，就是能多和我说说话？”杭猫手指一下下轻轻敲击着桌面，“对你们来说，可能因为工作、社交会跟很多人说很多话。但对我来说，可能我一天也见不到几个人。

“说来不怕你笑话，虽然你我隔着屏幕，连面都不算见过，但你是我这一个月来交流最多的人。”他自嘲般的笑笑。

听着听着，苏米的神情不自觉的变温柔。忽而发觉，他们也没什么不同。都不过是大城市中漂泊且孤独的灵魂，也都会有那么突如其来的伤感与沮丧。

“让我和你多说说话？”苏米语气中带着戏谑，“就怕我话匣子真打开了，你想关都关不上，到时候烦死你！”

“好呀，那也让我开开眼。”

“不至于吧，你就这么缺人说话？”苏米的脸上带着八卦的表情，“美食up主不应该都有一群，排着队，等着来你家吃饭的朋友么？”

杭猫假模假式的叹口气，“就不能允许你眼前这位up主，没朋友，又社恐么。”

两人间的气氛也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中，渐渐活跃了起来。

“叮叮叮——”

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铃声，提示着腌笃鲜的完成。

苏米赶紧把自己也做好的粥盛出来，抱着碗坐在茶几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视频里的砂锅。

其实隔着锅盖，她已经闻到了那溢出的丝丝香气，但当锅盖掀开的那一刹那，扑面而来的香味还是让她情不自禁的“哇”了一声。

汤汁呈淡淡的奶白色，清澈而透亮。春笋嫩黄，咸肉乳白，都是柔和的颜色，仿佛带着温度。

杭猫的腌笃鲜中未加盐、未加油，未加任何调味料，唯有食材与时间融会于这一锅中，唯有食材最原本的味道，最新鲜的味道。

像是光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像是漫步在清晨带着薄雾的竹林中，像是在隐于山林中的小屋里用柴火烧一锅肉汤。深吸一口，是远离喧嚣的烟火的味道，是洗去浮尘的自然的味道，是沁人心脾的春天的味道。

杭猫取一只小碗，盛了一碗腌笃鲜，双手把它端到手机前。

苏米倒也十分配合，拇指食指对成一个圆，伸手。假装从手机那头接过了小碗，十分惬意的“喝”了一口。

“嗯，真鲜！”

“怎么样，不比阿姨做得差吧？”略带得意。

苏米竖起了大拇指，用无声的行动表达了自己的肯定。

虽然她并没有真的喝到这碗腌笃鲜，但多年喝腌笃鲜的经验告诉她，光闻这味儿，这锅汤就差不了。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杭猫这才端起小碗。刚出炉的腌笃鲜因温度高，升起袅袅白色的水汽。

忽然间，一阵春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动了杭猫脖颈间的碎发，吹散了飘渺的热气。

随着春风而来的，还有几片淡粉色的花瓣，轻飘飘如同慢放一般，落在白色大理石台面上。仔细去闻，苏米甚至能闻到一些淡淡的花香。

这一刻，苏米突然真切的体会到，春天来了。

她看到春天的景，看到春天的花，听到春天的风，闻到春天的味道。如同沐浴在春光中，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苏米端起碗，就着腌笃鲜的味道，喝下一口热粥。那温热的液体从口腔进入，顺着食道，一路温暖到肠胃。

使此刻的苏米，由内而外，都感受到了温暖与幸福。

她不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舒展开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时而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偶尔会有些皱巴巴的心。

目睹了女生情绪的变化，杭猫在视频那头笑着问道：

“心情好些了么？”

苏米一愣。

待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含义，以及回想起这一天对方的所作所为，自己的鼻子竟不争气的微微有点泛酸。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

“那……”杭猫顿了顿，“清明有什么安排么？”

苏米了然，她会心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贝齿。

“嗯，打算约朋友出去走走赏赏花，再顺便吃顿腌笃鲜，感受下春意盎然！”又看向对方，“你呢？”

“我呀，我打算去钓鱼。”

“钓鱼？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钓鱼？”

“因为要做水煮鱼呀，不是你们下期的主题么？”

“但用自己钓的鱼会不会很腥……”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吧，我听说水煮鱼最好是用黑鱼、草鱼，这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