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雨录 第13章 第 13 章

余红笺没走多久，在半山腰的一块石头上躺着，闭着眼睛假寐。

山野中万籁俱静，偶尔有窸窸窣窣的风声，随着树木哗哗啦啦作响，以及清脆的鸟叫，从遥远的树上传过来。

阳光正好，唯一不足，大概是时不时来骚扰的蚊虫。

半个时辰过去了，余红笺如愿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睁开眼，站起来，看着余绿烟拿着一个包裹慢慢走近。

“阿姐。”余红笺叫了一声，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一下堵在嗓子眼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余绿烟看着她，也不说话，半晌后，她才换了一只手拿包裹，空闲的手牵住余红笺的手，晃了一下，说道：“别傻站着了，先下山找个客栈。”

一路下山，余绿烟都没放开手。

余红笺想起儿时，她们从娘的院子里出来时，也总是这样牵着手，她们心是冷的，但手掌相贴，温度是热的。

也就是这一点点温度，带来的慰藉，让她们相互扶持着走了下去。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沉默着，直到余绿烟找好客栈，向掌柜交了钱。

余绿烟把身上所有银子，塞进余红笺手里，说道：“你先在客栈住两日，银子拿着，放好了。出门在外，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余红笺没动，抬眼时，眼眶已经红了，她问道：“先住两日？那两日之后呢？”

余绿烟似乎不敢看她，别开眼说道：“白下城离得远，动身之前还需要准备准备。我帮你去租一辆马车，多给人家些银子，路上也好照顾你。”

“你想让我回西府海棠？”余红笺诧异道。

“除了那里，你还能去哪儿？”余绿烟叹道。

“我不回。”余红笺摇着头，抓住余绿烟的胳膊，急切道，“我要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进不了清虚堂，我就在镇上找个屋子住下来，我可以自食其力，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无父何怙，无母何恃？阿姐，你是我阿姐，抚我畜我，也应顾我复我。”

“红笺！”余绿烟瞪了她一眼，一滴泪就从眼眶落到了地上，她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也早已嫁人，总不能一辈子都顾着你。你也别忘了，为何你会被赶出清虚堂，你有错在先，居然敢对听南下杀手，不仅他们对你失望透顶，我也……”

然而说到此处，余绿烟到底还是没说下去。

“我……”

余红笺想解释，她没想杀李听南，只是李听南太气人，逼迫她下了重手。而且李叶丰来的时机刚好，正好是李听南几乎要窒息之际，也是她打算放手之时。

“事到如今，已尘埃落地。”余绿烟轻声说完，又掉了两滴泪。

余红笺知道李听南在她心中地位，与李听南交手，确实伤了她的心，余红笺低下头，像认错的孩子般，别扭着道歉：“阿姐，对不起。”

“罢了，万事皆可变，你我姐妹情谊不会变，等你回了西府海棠，我会常来看你。”余绿烟擦了擦眼角，尽力让声音平稳，她转过身，看着客栈门外湛蓝的天，缓缓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红笺，做好启程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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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绿烟走了半柱香了，余红笺还站在原地，一只手拿着银子，一只手拿着包裹，一动也不动。掌柜叫了她几声，想带她去房间，余红笺像是没听见一样。

“哟，这不是余姑娘吗？”车弼跟游故渊走进客栈，车弼看见余红笺，眼睛一亮，瞬间移过去，偏着头去看余红笺的脸。

余红笺头往后仰了仰，愣头愣脑看了看车弼，又看了看后面的游故渊，悲怆的眼神还未收敛，便听车弼又道：“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余姑娘竟然能有如此神情，实乃稀奇。”

余红笺迟钝过后，终于有了反应，她目光一转，对一侧的掌柜说道：“我的房间在哪儿，麻烦带路。”

“好嘞，姑娘这边请。”

掌柜领着余红笺上了楼，车弼抱着剑，意犹未尽般盯着余红笺的背影，摇头叹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这冷若冰霜的美人，突然流露出情凄意切之情，最为让人心疼。可惜啊，美人不给一个安抚机会，不能探一探美人内心。”

“车弼，你打谁的主意都可，但不能打她的主意。”游故渊在他耳边幽幽道。

车弼笑着搭上游故渊的肩膀，调侃道：“游师弟对这位余姑娘偏爱有加，只要你承认她是你的人，我就不动她，如何？”

游故渊面无表情拍掉他的手，扭头对客栈小道：“小二，拿一壶烈酒到我房里来。”

“留都春你不喝，你的茶也不喝了？”车弼挑了挑眉，“这不像你呀，游师弟，故渊……莫非你想去找余姑娘，让她借酒消愁，等她一醉，你便可以胡作非为……”

游故渊不理睬他，转身上了楼。

车弼赶紧跟上去，两人路过余红笺的房间时，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恰好此刻掌柜从房间内出来，拉着一侧房门说道：“姑娘，这两位似乎是你朋友，我便不关门，请几位自便。”

余红笺走了过来，冷冷扫了门口的两人，伸手去关门，游故渊忽然开口：“余姑娘，可否聊一聊？”

余红笺手一顿，道：“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适时小二拿了酒上来，游故渊接过，对着她晃了晃酒壶，柔声道：“客栈的烈酒，来不来？”

车弼闻言，凑到游故渊耳边，小声道：“被我说中了吧，你果然不怀好意。”

余红笺无言看着他们，也不说好与不好，片刻后，放开手，先进到屋里，在方桌旁坐了下来。

车弼脸上一喜，即刻便进了房间：“余姑娘，我若没会错意，你是同意了？”

游故渊随后踏进门槛，先在余红笺一侧坐下，取过放于桌上的茶杯，以此代替酒杯，倒了半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没有下酒菜，这酒下肚，容易醉，不知余姑娘酒量如何？”

余红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冷眉冷眼回道：“你说呢。”

“想必是千杯不醉。”车弼在她对面落座，笑意盈盈接过了话。

可余红笺不过是逞强，很快，烈酒烧肚，她脸色便开始发红，可她不管不顾，拿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端起来正要喝，游故渊忽然出手，夺过酒杯，凝视着她，笃定道：“余姑娘，不会喝酒就别喝了，你有心事，何不与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上忙。”

余红笺嗓子辣的发疼，眼睛里几圈红血丝，她偏着头，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沙哑道：“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你别说话，什么也别问，就安安静静地，来饮尽这一壶浊酒。”

说完，她抢回酒杯，又是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