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雨录 第10章 第 10 章

余绿烟和李听南相识在八年前的一个雨夜，那是在西府海棠门派所在的白下城。

时值初秋，白下城有名的青莲池中荷花开得正好，西府海棠的姑娘们既爱美又爱花，时常结伴前来青莲池，摇着渡船，去到池子中央看荷花。

那日余绿烟，余红笺以及门派中人来青莲池时，还是阳光明媚的午后，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场骤雨，将她们困在了亭子里。

这场雨下了两个时辰还不停歇，等雨势稍小后，她们分了两路，一路冒雨回门派，一路留下来等雨停。余红笺想要继续玩，不想走，余绿烟就留下来陪她。

留下来的还有同门的师姐桫椤，跟余红笺年岁差不多大，也正是贪玩的年纪。她冒着细雨，不知去哪儿借了一艘船来，驶进青莲池中，对着她们，一边招手，一边喊道：“棹移浮荇乱，船进倚荷来。绿烟师姐，红笺，你们来不来？”

余红笺眼睛里闪着趣味的光芒，她拉着余绿烟就要奔过去。

只是一艘无遮蔽的小船，坐不下太多人，余绿烟拽住她，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坐船小心些，这会儿还在下雨，别玩太久。”

余红笺并没有将她的话记到心里，急切地踩着栅栏，轻功往小船掠去。

她这一去，直至夜幕低垂，都不归。

余绿烟有些急了，扶着亭子喊了余红笺的名字，余红笺遥遥应了一声，跟桫椤两人转眼就把小船划进了荷花深处，被莲叶遮住了行踪。

“红笺！”余绿烟气恼，声嘶力竭。

然而这一回，直至声音消散，她也没收到回应。

天色渐暗，细雨不停。

余绿烟盘算着去借一艘船来，把人给撵回来。偏偏这时，一男子来了亭中避雨。

他便是李听南。

“小孩贪玩，由她们去罢。”刚到弱冠之年的李听南，算得上是玉树临风，他往余绿烟旁边一站，身姿卓越，颇有几分男子魄力。

余绿烟目光从他沾湿的衣袂和肩头移到脸上，恰巧与他四目相对，顿时面色一红，低下头来，静默了片刻，她惊觉怠慢，支吾道：“公子是哪位？”

李听南立刻自报家门：“在下来自清虚堂门下，姓李，名听南。冒昧打扰姑娘，还请见谅。”

余绿烟忙摇头，又问：“白下城距清虚堂几百里路，不知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李听南道：“确实有事。在下二哥途径白下城，遭遇了一些麻烦事，特意飞鸽传书向门派求助。我此番打扰，是想向姑娘打听一些事。”

余绿烟瞟了一眼青莲池，只看到池水泛起的波纹，她幽幽叹气，喊不动她们两个，懒得去管了。她将目光重新放在李听南身上，说道：“李公子有话尽管问。”

李听南道：“不知姑娘可有听说过长仙细水？”

余绿烟茫然道：“那是什么？”

李听南道：“是一枚神药。”

一听神药，余绿烟心里一下便有了数。

近日白下城一直流传某位江湖侠士得了一枚神药，可包治百病，长生不老，也因此引得无数江湖中人前来寻找，甚至发生争斗。余绿烟长居西府海棠门派中，并未亲眼所见，还以为这些流言并不可信，莫非当真有这回事？

李听南见余绿烟迟疑着，又说道：“我二哥似乎被卷入这枚神药的争斗中，受了重伤，现在仙客来客栈养伤。我初来白下城，城中三街六市，不辨东西，也不知这仙客来客栈在何处。”

余绿烟又望了一眼池塘深处，说道：“仙客来就在附近，我领公子去吧。”

夜空下细雨绵绵，李听南来时带了一把油纸伞，被风吹断了伞叶，无伞可用，也不见买伞人，余绿烟和李听南到客栈时，衣衫已是半湿。

李听南满心以为能找到李学林，可问过账房先生，得知李学林在一日前已经离开了。

也是凑巧了，账房先生刚与他们说完话，就又有两个人打听李学林，李听南以为他们是李学林旧识，刚自我介绍完毕，对方忽然拿起武器发难，跟李听南打了起来。

余绿烟吓了一大跳，追问那两人是何人。

客栈里的桌椅被砸烂，账房捂着胸口，心痛之际，还好心解释道：“江湖传言神医来过我们这白下城，赠送了某位侠士神药，现下，只要与神医有接触之人，都被拉来质问，白下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难不成李公子的二哥与神医有接触，成了目标？”余绿烟不解道，“神医来客栈治过李公子二哥的伤？”

账房叹道：“人人都说神医医术了得，能起死回生，且不说是真是假，谁知道这位神医来自哪里，长什么模样，不都是捕风捉影的谣言罢了……”

这边话音还未落，那边李听南不敌两人的围攻，重剑脱手，落到地上发出沉沉闷响。那两人不打算善罢甘休，想要乘胜追击，给李听南最后一击。

余绿烟急忙出手，甩手水袖勾住他们的手，企图扯掉他们手中武器，可对方反应也快，冰刃割掉水袖一截，余绿烟手下一松，收回了水袖。

她这一番插手，给了李听南片刻喘息机会，后退跳开了几步。然而敌方中一人捡起地上李听南的重剑，又朝李听南攻来。

李听南已退到角落，眼看就要中招，余绿烟飞身而上，水袖勾住那人脖子，在水袖又被斩断时，勾住李听南的手，往右躲开了。

可怎料另外一人从背后攻来，一掌欲拍在余绿烟身上，李听南察觉背后生风，已知躲不掉，只得将余绿烟往怀里一扯，用自己的肉身抵住了这一掌。

噗……

李听南接住掌风那一刻，五脏六腑仿若震碎，吐出一大口鲜血后，他便晕死了过去。

余绿烟被李听南的重量带了个踉跄，她用全身力气扶住李听南，愤怒对那两人道：“我门派就在附近，你们若是赶尽杀绝，西府海棠的姐妹们绝不会饶了你们。”

这话让那两人起了顾虑，放下了手中武器。

账房大概也不想客栈闹出人命，说道：“两位侠士，白下城可是西府海棠的地盘，劝二位及时收手，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是不是这个理？”

那二人对视一眼，到底还是扔下李听南的重剑，走了。

余绿烟死死盯着他们，直到人影消失后，才脚下一软，与李听南一道，滑倒在地。

她手上沾上了李听南的血，不知所措地望着客栈外黑黢黢的天，心道，他是为了护我才受重伤，该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