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二楼房间,宋星稔下意识朝对门看了一眼,房门紧闭,他猜想宋翊尘可能是休息了。正准备抬脚走进自己的房间,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响亮的重物砸向地面破裂的声音。
“我都说了我会听你的话,我会回公司,你为什么还要去打扰他?”
几乎是怒吼而出,宋星稔一听就听出是宋翊尘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地踱步到三楼,看到长廊尽头虚掩着的书房透出微弱的亮光,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他走到书房门口,这个角度,透过微小的门缝正好一扫地面的狼藉。
是那个长年摆在书房办公桌上的水晶雕刻烟盅,此刻裂了一个大口,正静静地躺在实木地板上。
“你......你明明知道他心脏不好,为什么还要让人去刺激他?”
书房里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出无力的控诉,但是从始至终,只有宋翊尘一个人愤懑的呵斥,那个肇事人始终未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书房里传出另一阵冷漠的声音,像是冰刃划过空气:“疯完了就给我滚出去。”
宋星稔立刻离开原地,下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久便听见从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没有在二楼停下,而是直接下了一楼。宋翊尘并没有回房间。
宋星稔打开房门察看外面的情况,他以为宋翊尘会直接出门,良久,却也没有响起别墅大门开关的声音。
宋星稔进浴室冲完热水澡以后,来到一楼,大厅空荡荡的,他逛遍了一楼每一处地方,也没有看到宋翊尘。
抱着试试的想法,他走进家用电梯,按下负一楼,最终在地下一层的恒温酒窖里看到了宋翊尘。
昏暗的灯光下,他正无力地趴在大理石台面上,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两眼空洞地望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
“哥。”
宋星稔轻轻推开酒窖的门,走到宋翊尘身边坐下。距离很近,除了窖内醇厚的酒香以外,宋星稔还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微弱的医院消毒水味。
宋翊尘回过神,直起上身靠向椅背,疲惫的眼神注视着宋星稔:“嗯...?你回来啦。”
宋星稔没说话,从金属托盘里拿起一只倒扣的高脚杯,右手端起宋翊尘面前的那瓶酒,准备给自己倒一杯。
没能倒成功,手腕被对方忽地握住了,宋星稔停住手中的动作,沉默地看向宋翊尘。
宋翊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倦怠:“才多大啊,就喝酒。”
目前好像比你还大两岁,宋星稔在心里想。
当然嘴上自然没有这么回答,宋星稔淡淡道:“明年成年。”
宋翊尘顿了下,随即笑笑:“你都快成年了吗,时间真快。”他夺过宋星稔手中被自己扣下的酒,“那给你喝两口吧。”
宋星稔看着宋翊尘将酒瓶靠近自己手中的高脚杯,真的只往里面倒了两口酒。
酒香伴着酒窖内独有的红橡木芳香沁入耳鼻,宋星稔抬起酒杯,对着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的冷光源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然后将杯壁抵至唇边,微微抬起下巴,一口闷了下去。
酒液在舌尖微微发涩,宋星稔轻轻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酒渍,把已然空荡的酒杯放回台面,然后安静地看着宋翊尘。
“没有了。”宋翊尘的意思应该是没有下一杯了,“早点回房休息,明天你还要上学。”
宋星稔没动,看着宋翊尘拿起酒杯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酒,仰着细长的脖子一股脑往喉间灌去。
“我睡不着,再陪你一会儿吧。”宋星稔说。
宋翊尘苦涩地笑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听见了?”
“嗯。”宋星稔承认,还是自行拿过摆在台面上的酒,往酒杯里倒了一点点。
仰头饮酒的瞬间,宋星稔意识到一个事实,即便他知道从现在开始到未来的七年间,宋翊尘将会因为放弃自己的所有热忱向强势的父亲妥协而多么麻木与痛苦。他好像没有办法。
“你真的想回去吗?”宋星稔问。
这是当初结束学业的宋星稔被宋翊尘问过的问题,他当时很直接地回答“不想”。
“我还没有可以做选择的权利。”宋翊尘说。
宋星稔没有再说话。他的哥哥现在没有可以做选择的权利,但是那时候的他却在宋翊尘的庇佑下,选择了自己想做的事。
前一天晚上喝了点酒,第二天一早,连闹铃都没能把还没适应高中生身份的宋星稔轰醒,宋星稔是在菁姨坚持不懈地拍门声下被叫醒的。
“小稔,再不起来真的要迟到了。”
宋星稔在无处发泄的起床气中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昨天被冷风吹得够呛,今天宋星稔做了充分的保暖措施,秋衣毛衣围巾一样没少,甚至还在校服外套外边又裹了一件羽绒服。
不过照镜子时,他看了又看,还是把里边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直接套上了羽绒服。最后仔细端详一番,自认不显得臃肿了,才满意地背上了书包。
到了学校,纪让被他这阵仗惊了惊:“你感冒了?”
宋星稔言简意赅:“冷。”
“你之前不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吗?”
“之前有病。”
“......”
纪让无话可说,从书包里掏出还热乎的烧饼,递给宋星稔:“呐,你要的早餐。”
宋星稔接过,笑笑:“真贴心,谢谢我们小让。”
“不然就凭你这个磨磨唧唧的到校速度,铁盘都没得吃。”纪让说。
以目前的神游状态,上午的课程宋星稔是一个字也没听。
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宋星稔打算去一趟四楼。
虽说这么评价可能有些自大,但对于学生时代的宋星稔来说,喜欢他的女生别说是暗恋了,就是明恋的都一抓一大把。所以纪让说的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那本日记的主人,这个概率还真拿不准,但是有一定可能,宋星稔都必须要去验证一下,毕竟他可不想留在这儿把人生重开一遍。
“你真要去找那个女孩啊?”纪让始终不明白自己的兄弟怎么突然就有如此不符合常理的提议,“那把我拉去是个什么事,我没那么想当电灯泡。”
“你不上去指给我看我不知道是哪个。”宋星稔说。
“?”纪让一愣,“你连人都没见过就去招惹人家?不喜欢就别打扰人女孩子了吧,太不道德了。”
“我真的没办法。”宋星稔脸色复杂。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纪让没能拗过宋星稔,被连拖带拽地拉到了楼上。
他们俩刚拐到北楼对面的长廊,纪让猛地一把拉住宋星稔,指了一下南北连廊的尽头:“诶诶诶,就是那个女孩子。”
宋星稔往他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孩子,正靠在栏杆上专注地背书。
“你要直接过去找人家吗?”纪让问。
宋星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她叫什么名字?”
“这我也不知......”纪让说到一半,看见一拿着篮球的男生正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连忙叫住他,“诶!向驰衍,过来过来。”
向驰衍听到呼唤,走到纪让身旁,揶揄道:“纪少很闲啊,可我打完球刚回来。”
“不找你打球。”纪让说,指着对面那个短发的女孩,“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吧?她叫什么名字?”
向驰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你找她干嘛?”
“你别管,告诉我名字就行。”纪让说。
向驰衍看了他一眼,说:“夏然。”
“夏然。”纪让复念一遍,“好的,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向驰衍杵在原地没动,目光在纪让身上游走片刻后,告诫道:“你女朋友跟我是初中同学,虽然你俩现在不同校,你也不能背着她乱来,我可不帮你兜着。”
“卧槽?”纪让气得重重地捶了他一下,“我在你眼里居然是这种人!”
他郑重其事地解释:“虽然我的感情经历是多了点,但每段感情我都是非常认真的,绝不会做这种道德沦丧的事情。”
宋星稔在一旁听着,说实话他觉得纪让这番话倒也不算空口无凭。纪让虽然情感经历是丰富了点,但绝不是轻慢感情的人。据他所了解的几段恋情里,不管最后因为何种原因分手,纪让在感情结束以后,仍然会匿名为对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悄悄给失业独居的前女友账户汇款,暗中承担某位前女友母亲重病时特需病房的差价等等。
“那你问人家干嘛?”向驰衍问。
“我是帮我兄弟——”他转头盯着宋星稔,又被对方带着有些警告意味的目光瞪了回去,随即放低声音,“帮别人问的好吧......”
向驰衍与宋星稔对视一眼,没有搭话。他们俩其实根本不熟,宋星稔高中时期也只是知道这个人,因为纪让经常跟他一块打篮球,而自己和他是那种就算在路上偶然碰见,纪让刚好不在身旁的话,两人招呼都不会打就直接从对方身边略过的熟稔度。
“哦。”向驰衍拍了拍纪让的肩膀,“走了。”
向驰衍走后,纪让问宋星稔: “名字问来了,人也看到了,然后呢,你要咋样?”
说实话宋星稔还真有些束手无策,难道直接上去就当面问人家日记的事吗?那也太唐突了,何况还不能确定夏然到底是不是那本日记的主人。
“她要回教室了哦。”纪让提醒道。
远处的夏然已经合上书本,抱着栏杆上的一叠书本往教室走去。
宋星稔站在原地犹豫一会,抬脚往夏然的方向走去。
“我自己去,你回教室好了。”宋星稔说。
纪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这么说我突然有点想跟着去看戏了。”
宋星稔头也不回,清晰有力地重复了一遍:“回去。”
“得嘞。”纪让立马应和,转身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