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声音 第37章 你来找我

昏暗的巷子里安静下来。

纪让转过身，望着那个冷帽男离去的方向，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对方修长的背影彻底隐没在尽头的黑暗里，他才转过头，刚才还热血沸腾的场面一下子冷清下来，眼前的两位，面对着面也不吭声，硬生生地酿出了一种“对峙”的状态。

“阿稔，你认识他啊？”纪让这人最遭不住没动静，于是走到宋星稔身旁，瞧了付昀祈两眼。

宋星稔没有回答，眼神带着点逼人的意味直勾勾地嵌在付昀祈脸上，言简意赅:“什么情况？”

付昀祈发怔地看着宋星稔，大脑有点儿空白，好一会才低声回应:“就....发生了一点冲突。”

“为什么会发生冲突？他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在付昀祈犹豫着开口之前，宋星稔又眼疾手快地补了一句:“别跟我说是校友。”

结果付昀祈表情凝固了几秒，来了句更自暴自弃的回答:“没什么关系。”

“......”

宋星稔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无奈——这个人，好像从来就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一些什么。

两人又不说话了。

纪让在这一阵古怪的沉默中抬起腕表瞧了一眼:“咱们赶紧回去吧。”他戳了戳宋星稔，“晚读快开始了。”

他顺带问了付昀祈一句:“同学，你跟我们一个学校的吧？”问完又发觉自己这是什么傻逼问题，人家这不就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么。

付昀祈没说什么，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跟我们一块回学校吧，我们打算打车回去。”纪让说，“多捎你一个。”

付昀祈这会儿又不回应了，就这样眼巴巴地盯着宋星稔，像是在获得一种准许。

纪让感觉这气氛怪怪的，凑到宋星稔耳边征求了一下意见:“可以吗？”

宋星稔“嗯”了一声，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走吧，你跟我们回去。”

付昀祈这才跟着他们一块走出了巷道。

三人在巷口处的路道旁等着，宋星稔打了车，两分钟，汽车驶到他们身边。

纪让走近，习惯性地伸手扶上后门把手，却被宋星稔拉着衣袖往前扯了一把，险

些没站住。

“你坐副驾。”宋星稔淡淡撂下一句，绕过了他，打开车后门，坐了进去。

“？”纪让没明白，眼睁睁地看着紧随在宋星稔后头的付昀祈也跟着他钻进后座，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俯身进了副驾。

三个男的坐一块确实有点挤，他这样想。

车上安静得要命，付昀祈和宋星稔各自倚着左右车门，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付昀祈时不时偏头去看宋星稔的眼色，他没看自己，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后视镜的那块位置发怔，偶尔侧头看看窗外的车流——倒也有偏头和付昀祈目光撞上的时候，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移开了目光，付昀祈觉得，他不太高兴。

可他自己也没有从这意料之外的剧情中缓过神来。像是从天而降那样，宋星稔突然就出现在了那条巷道，逼走了他根本不想理会的人，而现在自己居然又和他坐在同一张座椅上，虽然没说上什么话，但这个距离着实已经很近了——他原以为今天中午在那间广播室里，就是他和宋星稔最近的时候了。

到校门口。

三人下了车走进校门，纪让搭话道:“同学，你哪个班的啊？”

付昀祈看他一眼:“八班。”

“也是高一吗？”

付昀祈“嗯”了一声。

纪让走在他俩中间，偏头瞥了宋星稔一眼，又看向他:“你跟宋星稔认识？”

到底算认识还是不认识啊，付昀祈哑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半天没听到回应，纪让又疑惑地转悠着脑袋看向宋星稔，发出一声疑问的“嗯？”

“见过。”

“见过。”

忽地，两道声音同时脱口而出，重叠在一起。

纪让愣了下，惊讶道:“只是见过？”他对着付昀祈指了指宋星稔，“他大老远得跑到那条巷道里逮人，我以为你们很熟。”

“你刚才是在跟他们打架吗？”纪让问他。

付昀祈的表情难看了起来，轻声道:“也....没打吧。”说话间视线不停地越过纪让，往宋星稔身上飘忽着。

“没打吗？”纪让说，“我好像看见你都掐上那人的——”

“纪让，你先回去吧。”话说到一半被宋星稔打断，“我跟这位同学说两句话。”

什么话还得清场啊？纪让有点想这么问。不过他偏头看了看宋星稔的眼色，还是“哦”了一声，一声不吭地快步走了。

晚读其实已经开始了，教学楼外这会没什么人，除了几个钻空子非趁着这个时间点出来倒垃圾的学生。路旁的夜灯晕开暖黄色的光晕，将他俩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地面上的积雪厚度深浅不一，脚踩在上头，咯吱咯吱地响。

“怎么说话不算话啊，同学。”宋星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付昀祈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看着他，疑惑地问:“什么？”

“今天中午。”宋星稔说，偏头和付昀祈对视着，“我点的歌呢，没听着啊。”

“啊——”付昀祈眼里顿时有些慌，“我....那个....今天中午流程有些慢了，没剩下多少时间。”

“我跟找我代班的同学说过了，他这周会帮忙放的。”付昀祈说。

宋星稔轻笑一声:“好吧。”

“你....”付昀祈的表情挣扎，“你刚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付昀祈其实一点也不想把话茬子往刚才的事情上引了，他怕宋星稔问那些自己并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他太好奇了，刚才那位说什么，宋星稔真的是特地跑来找他的吗？

“跟朋友吃饭。”宋星稔简单陈述，“出来的时候看到某个穿着校服的被人推着走。”他转头看了付昀祈一眼，“正义感爆发了，就跟过去看看。”

付昀祈慢慢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所以我算是帮了你吗？”宋星稔抬手拂过身旁花坛里覆雪的枝叶，积雪一块块被他推着抖落在底下的泥土里。

“当然算。”付昀祈轻声说，“谢谢。”

“就谢谢？”宋星稔微微偏头，“太没诚意了，我这个人比较看行动力。”

这可为难付昀祈了，他想了半天也没出来一个行动对策，只得弱弱地问:“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明天请我吃一顿饭吧。”宋星稔说，“午饭还是晚饭，你选一个。”

“那....午饭？”付昀祈试探。

“嗯。”宋星稔赞同，“听你的。”

走到教学楼了，高一教室都分布在一楼或者二楼，宋星稔不用爬梯，只需要穿魂连廊走到南楼。

他停了下来，转头对付昀祈说:“明天，你来找我。”

“好。”付昀祈应下，“我过来找你。”

宋星稔没动，依然站在原地，静默片刻后，忽然“噗嗤”笑了一下。

“你怎么来？”他问付昀祈。

这是什么问题？付昀祈没明白:“就....直接过来啊。”

“可你既没问我班级，也没问我名字。”

付昀祈僵住，他哪还能想得到这个，这个名字已经不知道在自己心里反复念想过多少遍了。

“你本来就认识我？”宋星稔笑笑。

“不是....”

“那你问我啊。”

付昀祈看着他，眼神认真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宋、星、稔。”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我在四班。”

“好。”付昀祈装模作样地应下，“我知道了。”

“那，这样就算认识了。”宋星稔说，“以后再有人问我们俩认不认识，没那么难回答了吧？”

他的视线往下，停在付昀祈挂在胸前的校牌上，抬手用食指悬在空中点了点:“付、昀、祈。”

付昀祈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瞥见了自己的校牌，他本能地往宋星稔身前看去——啥也没有。宋星稔嫌这玩意麻烦，经常不好好戴。

“好，我们认识了。”付昀祈说。

宋星稔说:“回去吧，明天我等你。”

分别后，宋星稔回到教室，教室里早已响起朗朗的读书声。

他一坐下，纪让连忙凑过来拍了拍他，语气还有点激动:“我靠，我终于想起那个人是谁了。”

“哪个？”

“就刚才，在巷子里那个戴帽子的男的，差点跟你那同学打起来的那个，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呢。”纪让说，“我见过他。”

宋星稔皱了皱眉:“说清楚。”

纪让微微往桌沿下俯身，抬手示意宋星稔也靠过来，压着极低的声音说:“他叫江凛，家里以前是放高利贷的，不过近年产业开始洗白了，注册了个金融公司。我爸之前跟他们合作过，我在商会上见过他。”

“放二代？”宋星稔蹙眉。

“对，他比我们大三四岁吧，高中读完就开始慢慢接手家族企业了，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我听说他高中时就搞过校园贷，特别喜欢....”纪让的表情忽地变得难看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喜欢什么？”宋星稔问。

“喜欢把钱借给....”纪让顿了顿，“那些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生。”

两人相视，好像都想到什么。

“我靠，你那个同学，不会吧....”纪让咧了咧嘴，“你还别说，他长得是真挺好看的，他不会也....”

“操。”宋星稔咒骂一句，声音有些大，前排的同学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不可能。”宋星稔严肃地说，“他不会做这种事。”

纪让说:“你们只是见过，你这么了解？”

宋星稔一时语塞，却又很快笃定:“反正不可能。”

“那他怎么会跟江凛扯上关系，还这么剑拔弩张的，总不可能是朋友吧。”纪让说。

宋星稔不说话了，脸色阴沉地靠在椅背上。

纪让说得不算没有道理，如果江凛的背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付昀祈和他产生纠葛的唯一途径确实只有钱。

宋星稔的脑子里突然翻涌起上一次穿越时，隔着那扇卫生间的门所听到的对话。

“你欠的东西，好像还没有还完。”

“不是我欠的。”

对，不是他欠的。宋星稔掐了掐指尖，不是付昀祈欠的，即便他们俩真的因为钱有什么纠葛，这份债务也不是付昀祈所欠下的。

——

楼道里的灯又坏了。

付昀祈跺了跺脚，一楼的声控灯没有任何反应，他怀疑上个月那个电工师傅可能坑了他一把，这才刚修好一个月怎么又坏了。

漆黑一片，付昀祈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下雪天，楼道的台阶也变得有些湿滑，他走的小心翼翼，左手不自觉地搭上一旁锈迹斑斑的扶手，摸着又凉又糙。他有点想缩回来，倒不是觉得大冬天的触感不好，而是这玩意一摸就蹭一手铁锈味，难闻得很，他不喜欢这个味道，每次沾上到家准要搓半天手。

爬到二楼，声控灯总算因为他窸窣的声响亮了起来。付昀祈把手缩回来，凑到鼻腔边嗅了下，果然难闻，他立马皱眉“啧”了声。

一阵冷风从二楼拐角处那扇缺了一块玻璃的窗户灌进来，付昀祈缩了缩脖子，有点冷，他不想在原地耽搁了，转身继续往上爬着台阶。

他家在五楼，又爬了三层台阶后，到达家门前。

门上贴着的“福”字和对联已经有些旧了，红色的纸张边缘微微卷起，落了不少灰尘在上面。他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了钥匙，低头插进锁孔，发现门把手上还塞着一张广告单。

付昀祈抽了出来，将它摊开。

“二手闲置回收，您家堆不下的旧家电/废纸箱，我们上门高价收....”

付昀祈没耐心看完，将广告纸揉捏成一团攥在手里，轻声打开了大门。

入门先是一方小小的阳台，窗台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种植在瓶瓶罐罐里的小植物。他轻声关上大门，把手中揉成一团广告单扔进一旁的簸箕里，再推开一旁进入室内的那扇木门。

客厅只留了一小盏黄色的小灯，透过一间卧室底下的门缝，能看见里头的灯已经熄灭。看来奶奶已经睡下了。

付昀祈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溜去卫生间，把手上的味道搓干净后，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洗漱完毕后，他把客厅的灯关上，回到房间，关上了卧室的门。

他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放空了一会，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本墨绿色皮质的笔记本。

他好像从来没有哪一次写日记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他将日记本翻到空白那页，拿起笔，写下今天的日期——2016年12月20日。

还没开始下笔，脑子里又浮现起昏暗的巷道里，宋星稔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幕。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相似，他又是这样，像一束光，不期而遇。

他想到什么，不自觉地笑了笑，放下笔，他走到衣柜前，蹲了下来。

拉开底下的一个抽屉，他伸手，探进最里面摸了摸，拿出了一个好看的实木盒子。

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条墨绿色的羊绒围巾。

付昀祈将他拿了出来，趴在床边，半张脸深深地埋进围巾里，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上面属于他的气息。他伸手，指尖不自觉地覆在上头，轻轻摩挲着。

指腹触碰到了围巾末端的那块流苏，他将那一角翻转过来，凑到眼前。

接近流苏附近的地方，绣了一行细密的英文字母，金黄色的。他过去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它的含义以及可能对应的汉字。

他看着那串的英文发证。他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串英文所对应的汉字，但今天，他第一次亲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

“Singr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