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娘子她怎么登基称帝了 第232章 大海

自明中叶起，为防倭寇、海贼侵扰沿海，粤东海防分为三路，以广州为中路，往东的惠潮两府为东路，往西的肇、高、雷、廉四府为西路。

东路南澳副总兵、潮州参将、惠州参将，中路广州参将，西路阳电参将、雷廉参将，其中潮州、惠州、阳电、雷廉四参将并管陆路及海防。

东路的陆营被调去了韶州，而西路的陆营则被派去了肇庆，各地卫所的旗兵不可避免地也被抽调一半甚至大半。

是以刘今钰率部自广州经肇庆恩平、阳江入境高州电白、茂名时，根本未曾遭遇任何阻拦。

无论是防守阳江的阳江守备，还是驻扎电白的阳电参将，都对“贼情”无动于衷。

刘部自佛山至化州一路顺畅，未因明军出现伤亡，反倒因酷暑倒下了十几人。

刘今钰不得不放慢速度，于五月二十三日才抵达化州。

她在化州城下扎营，等待罗固一部赶到。

这把化州官绅吓得够呛，城门紧闭数日，知县往东南西北狂发求救信。

有士绅逃往城中，还有大户派人送钱粮劳军，她毫不客气地收下，顺带写了副上书“义民”二字的“墨宝”送给这些“懂事”的大户。

罗固率部于二十六日晚抵达化州城下，将士出乎意料得多，上百匹骡马除了运来粮食、军械，还拖来了铁厂今年新制的二十几门中小型火炮。

化州城顿时紧张不已，知县派人出来谈判，表示愿意出钱送走大同社将士。

刘今钰没想到这知县如此通情达理，当即狮子大开口，知县使者自然奋力卖惨，两方讨价还价，好不容易达成协议。

使者认为自己保全化州城，立下大功，欣喜不已。

刘今钰得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笑得合不拢嘴。

美滋滋地送走化州知县使者，她召来贾闷头、罗固、萧游三人军议，而她手下的兵也在热烈地讨论他们下一个目标。

“伪明雷廉参将跑不掉了！”刚吃完晚饭，便有人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走快些，后日便到石城，截住这鸟参将后路，该部岂有活路！”

话音未落，便有人反驳，“这雷廉参将带着近千营兵，三四千卫所旗兵和数千民壮乡兵，久克陆川未下，士气低落。晓得我军将至，定会先跑，我们逮不住的！”

顿了顿，那人接着道，“要我说，应该与罗营长在石城汇合。”

“我们五百人去石城？你莫昏了头！”另有人嚷了起来，“石城兵少，但雷廉参将手头的兵可不少！

“他们是打不下城池，但我们呢？一没城池掩护，二没带重型火炮，难道还能指望对方没本事，再以少胜多么？”

当兵的为将的吵成一团，各有各的意见，何起蛟安静听着，觉得颇有意思。

但他耳畔却忽地响起一道轻微的声音，“我看社长定然不是去堵雷廉参将后路的。”

何起蛟顿时一惊，偏头看去，竟是月余未见的刘木头。

他惊诧道，“你怎么……”

“我也不想来，但运气不好。”刘木头有些焉，“你没发现罗固带的人多了很多么？杨社长不知发甚么疯，又从护乡队、先锋营里抽选出两营……”

他唉声叹气一阵，凑近何起蛟，轻声道，“你想啊，只为了截雷廉参将后路的话，社长复现一次镇峡司之战不就成了？

“与杨社长通好气，约定个时间，她这边骑马急行军到石城北边山口堵着，然后郁林兵将齐出，南北夹击，不是简单得很？

“何况社长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抢些银子，吓一吓粤东官绅和兵将么？以社长的胃口，定是还有图谋！”

何起蛟眼睛一亮，顿感当局者迷。

他们跟着野丫头在广州收获甚大，以致于将此当做了刘今钰的目标。但实际上奇袭广州风险很大，任何一个意外都会导致失败。

或许在佛山搜刮工匠是原本就有的打算，但这足以让野丫头以身涉险么？

但西边能有什么？

雷州府、廉州府皆非膏腴之地，财富远不上广州。

文官最高的是分巡海北道兼兵备道，下面是两个知府；武将最高的便是雷廉参将，其下还有个涠洲游击，旁的守备、把总不必多说。

雷、廉之地，恐怕只有雷州的糖比较出名，是个很赚钱的行当。

然则抓了雷州的糖霜户又有何用？

铁匠在哪打铁都是打，何况宝庆是湖广的产铁地之一。船匠也一样，有水就能造，南楚也是江河众多之地。

但糖霜户离了甘蔗，还能变出糖不成？

想了半天也没头绪，一贯喜欢大开脑洞的刘木头说道，“你说社长是不是想去越南？廉州西边可是与越南搭界的。”

何起蛟干笑两声，刘木头却为这个猜测兴奋起来，“你莫不信，说不定社长要带着我们打进越南，叫那越南国王向我社称臣，不但威风，还能打朱皇帝的脸！”

何起蛟呵呵两声，无情地打破了刘木头的幻想，“廉州是与越南交界，可那一段全是大山，两三千人或许可以进去，但两三千人怎么打赢一国兵力？

“况且辎重也难以送过去，除非从海上……”

他忽地噤声，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扎根发芽。

“我明白了！”

他一声大喊，不少人都看了过去，他报以歉意地笑了笑，拉着刘木头回了营房。

一路上刘木头都在问他明白了什么，他却摇头不答，只说大家很快便会知道了。

刘木头也没像平常那般追着问，一是赶路过来太累，二是他们营房不在一起。

但正如何起蛟所言，他们很快便知晓了刘今钰自岑溪入粤东罗定，又从罗定往东直插入广州，再从广州向西南走，兜这么一个大圈子是为了什么。

二十八日大同社三千余人围石城，却不攻。

下午刘今钰率五百骑马士卒北上，似乎要先行占据形势之地围堵雷廉参将一部，却在夜幕降临后往西南方向狂奔而去。

次日，留守石城的三千人拔营，快速地向西南移动。

路上接到军令，他们这一部需夜行军，刘木头顿时想起从六峒急行军至灵川那一次，累得他快死，不敢骂刘今钰，却将贾闷头、罗固、萧游等将骂了个遍。

硬撑到午时，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合浦县永安守御千户所所城。

该城周围四百六十丈，高一丈八尺，刘木头记得萧游说城中军户逃散，兼之雷廉参将抽调卫所旗兵，守军不足两百人。

但无论如何，攻城都会是场苦战，却不想大军抵达城下，城门便开了。

原是他脑子昏昏沉沉，听漏了一句，刘社长已夜袭夺下该城。

谁能想到大同社会盯上广东西南隅廉州府东南角落的一座小小城池？

城中兵将知晓大同社兵马到了石城，却无防范意识。甚至成了俘虏，他们也没想通大同社占下这座滨海小城有何用处？

刘木头也想不通，但懒得去想，他幸运抽到晚上站岗，入城后便去了卫所营房呼呼大睡。

第二天未时，在永安所城留下一营兵马后，其余人出城北上。

刘木头不见何起蛟人影，猜到社长定是昨日便又带人去奇袭合浦县某座城池了。

现下看来，社长的真正目标就是廉州府，或者说合浦县，否则不会在永安所城留人守卫。

六月初三，刘木头跟着大军抵达合浦县白龙城。

该城是合浦县珠场巡检司署所在地，又是涠洲游击驻扎地，却并无多少兵马。

涠洲游击陆营已随雷廉参将北上，仅余水兵九百人，兵船二三十只。

但其信地从位于雷州府徐闻县的海安所至钦州龙门港，几乎包揽整个北部湾海岸，是以其下又分为几部，由把总或哨官率领巡视各自信地。

白龙城中只有巡检司弓兵和涠洲游击张绍良的中军，所以轻易被大同社夺取城池，连同白龙港内的九艘兵船也成了大同社的缴获。

刘木头入城休息一天，第三次接到急行军的命令，他问过懂行的人，知道此时合浦县内只剩下一座城池，即合浦县城，也是廉州府城。

若攻破合浦城，那平乐、梧州、廉州正好相连，三府又能通过水道与南楚连接，虽然跨越千里，但大同社并非守不住。

由此可见刘社长从攻打桂林开始，便定下了全盘计划，当真是谋虑深远。

尽管还是想不通夺取廉州有何好处，至少说明社长的大行动已经告一段落，他们短时间内只需防守，而不用天南地北地到处跑了。

若是熊文灿能答应休战便更好了，他好久没有回家，也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但遗憾的是，合浦城并未被攻破。

永安所失陷警醒了城中的分巡海北道兼兵备道，他督促廉州守备整饬军务，还从库房里搬出了九门大炮，刘社长未能克城。

但合浦城南的乾体港被刘社长用张绍良诈取，驻扎该港的一员哨官和近百水兵，以及港口内的十艘兵船，俱被俘虏、收缴。

因此快到合浦城时，新的命令送传，去往合浦的部队被要求分为两部，主力仍去合浦，有一半士卒留在白龙城的那一营则被要求南下三村乡冠头岭。

刘木头正好属于这半营人马。

他倒是乐得去冠头岭。自冠头岭到白龙城一带的海滨，要么是只两三人驻守报警的墩台，要么是兵备废弛的寨堡，无论如何都比攻打城池舒服多了。

事实也是如此。

到冠头岭的几日他几乎无事可做，每日说是巡逻，其实是在冠头岭南北两处港口闲逛游玩。

但并不无聊。

他在丘陵地带长大，大海每天都能带给他新奇，甚至经常以给大家改善伙食为借口去赶海。

这日海面上几艘艚船、兵船向冠头岭北的北湾港驶来，其上挂着大同社的旗帜，刘木头等人却不敢松懈，直至何起蛟领人从船上下去，众人才放下心来。

“社长让张绍良给钦州守备及龙门协总去信，让他们救援合浦和乾体港。钦州守备不归涠洲游击管，没来。龙门协总归张绍良节制，来了六艘船，都被夺了。”

何起蛟解释着船的来历，并说这些船和船上的水兵都交给冠头岭驻军，让他们多上船跟这些水兵俘虏学习，学会开船。

说这话时，何起蛟有意无意多看了刘木头几眼。

众人议论纷纷，何起蛟却准备走了，刘木头哪能放过他，抓住他手臂走到人少的地方，“李潜龙，你方才甚么意思？是不是晓得甚么了？”

何起蛟摇头道，“我猜的，你愿意信，便按我说的好好去学。”

刘木头面露迟疑，“可是，我想回……”

他脸上满是迷茫。

何起蛟问他，“木头，现下你可明白社长真正想要的是甚么？”

他脱口而出，“不是合浦么？”

“不，不是合浦。”

何起蛟笑了笑，背过身直面海风，眺望无尽的浩瀚蓝色，白浪拍击海岸，奏响着亘古不变的深沉乐章。

“她要的，是大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