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时,数学老师尤成从角落走了出来。
谢文看了看角落的地方,是一个面积很小的房间,不知道的以为是工具间,其实是个办公室,只有于丽丽和尤成,连电脑都没有。
尤成的年龄看着有六十岁,满脸的皱纹,一道道就像镰刀割开的,白头发也不少,但是人看着还算精神。
“上课。”尤成把书放在讲台上。
尤成说的还是塑料普通话,谢文不仔细听的话,都反应不过来是要干什么。
“起立!”班长罗妍起身。
谢文看向罗妍,那是一个个子矮小的女生,刘海全部梳了上去,皮肤比较白,戴着眼镜。
“老师好。”全班几乎没人弯下腰,声音也懒懒散散。
“同学们好,请坐。”尤成根本不在乎弯不弯腰这点小细节,只想着要赶紧上课。
数学课接着于菲菲说的地方讲,稍微复习了一下三角形,就直接开始讲梯形了。
尤成的塑料普通话谢文几乎没听懂,每个字音都拐到了谢文意想不到的地方。
她整节课边听老师讲边往前面看公式,但还是半天都没记住一条。
谢文的笔记做得也是多余,她对课本不熟悉,刚做一个笔记,结果发现书上有一模一样的,但没有修正带,只能留在课本上。
这简直就是要了强迫症的命。谢文内心有些烦躁,但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她只能憋在心里。
又是一个课间,谢文坐在座位上发呆。
她的动作都很拘束,感觉怎么坐着都不舒服。
身边的人全都在放肆地玩闹,她注意到旁边有几个人一直在拖着一个女生,笑得不亦乐乎,另一边又是一个女生追着男生打闹,用方言骂他“傻子”。
“谢文。”罗妍叫了谢文的名字,“于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谢文有些不安地走进教室角落的办公室,生怕迎来的是批评,毕竟早读的时候她连语文书都没带上。
“于老师......”谢文来到于丽丽面前,声音也变得极为不自然,全部都卡在了嗓子里。
“嗯。”于老师说着,她拿出几张回执,“我们学校是有安排兴趣课的,在每周四上,有排球、编程、声乐和葫芦丝,你看看你想选哪个?”
“葫芦丝是什么?”谢文很好奇道,她还没听说过。
“就是一种乐器,看着挺好玩的。”于丽丽说,“你想选的话我就跟你爸妈说一声。”
“算了吧,我还是选声乐吧。”谢文不喜欢乐器。
以前在二小的时候,每个人上音乐课都要学竖笛,谢文总是吹不好,每次听到老师打断自己的声音,无数挫败感就会涌上心头。
那时候她最熟练的就是《欢乐颂》,可到了老师面前,还是吹不好,老师也不会给予任何鼓励,只会骂人,以至于她特别讨厌音乐课还有竖笛。
她觉得这里面最轻松的就是声乐了,毕竟只是唱歌,而且其他的她也不感兴趣。
谢文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兴趣范围这么狭隘,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舞蹈、乐器、电脑、游戏......都不在她的兴趣领域。
谢文拿着于丽丽给的那几张回执走出办公室,为了打发时间,她在座位上把回执看玩了。
其中有一张回执写得跟合同一样,还分什么甲方乙方。
以及还有一句她印象很深的话。
【若因为学生心理疾病等作出自杀、自伤行为,学校概不负责。】
谢文怎么看都感觉怪怪的,学生都因为心理疾病自杀自伤了,学校怎么会不负责?难道就要这么把同学晾在那不管吗?
一上午的课,谢文都没怎么认真听,因为实在是无聊,特别是语文,像念经一样,让人昏昏欲睡,而且是全程念工具书,讲台上没有电脑,只有一块坑坑洼洼的黑板,上面被于丽丽密密麻麻写上字。
教室里的确有人睡觉,但不可能是谢文,她不敢在任何课上睡觉,毕竟以前学校连上课坐姿都不会放过,怎么可能会有睡觉的行为。
中午是谢文的外婆来送饭,她在谢文家里住一个星期,下周就要回老家了。
她爬上爬下又出了一身汗。回到教室,见几个男同学桌上放着一大瓶手提矿泉水,包括她的同桌李博。
这倒也不是水,都已经结冰了,他们就是为了吃冰。
但谢文在意的确实这里的水会干净吗。
“同学你有空的瓶子吗”一个拿着大垃圾袋的叫陈一源的男同学走了过来。
谢文抬头看向他,他戴着一副蓝框眼镜。
“没有。”谢文如实回事。
过了会儿,她又在内心疑惑,他要空瓶子干吗?
“我跟你说,他要拿瓶子卖了换钱。”一个叫李梦萱的女生走过来,笑着跟谢文说。
谢文看了眼李梦萱,头发被扎成了好几根辫子,特别长,她穿着粉色的汉服。
谢文一直对这种行为没什么感觉,但她总觉得身边的人特别嫌弃捡垃圾卖钱的行为,甚至以前有同学要捡垃圾卖钱,老师都会说没出息。
她以为这种很不体面,没什么人会愿意去做,但又找不到认为不体面的理由。
但她感觉这里的人却毫不嫌弃,完全是习以为常。
“李博,徐文涛,你们俩用完这个瓶子给我。”陈一源喊了一声。
俩人比出“OK”的手势。
谢文很快就把饭吃完了,她把饭盒盖盖好,装进袋子里,以为外婆在门外等着她吃完,再把饭盒带回去。
她提着袋子快速下楼,再一路小跑到校门口,到处看了看,却没有见到外婆,她甚至走出了教室,也没看到人。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再一次把袋子提回去,会特别尴尬,她害怕别人会怎么想她,会问她为什么带出去又带回来。
可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又提着饭盒,掩掩藏藏地回到教室,把袋子挂在旁边的挂钩上。
还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正当谢文想着这里午休管得严不严的时候,上课铃响起,尤成走到教室,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写起。
他写的是一道数学应用题,然后他又到办公室拿了一本新的数学本给谢文。
看来是没有午休了。谢文心想。
不过她也不爱睡午觉,以前在二小都是被班长逼着睡的,有一段时间她经常和身边的男同学说话,到了中午就要被几名,到后面甚至因为没闭眼被记名字。
写完数学题还要上交给老师去改,谢文写错了一道题,被老师退了回来。
“这道题怎么写啊。”谢文皱紧眉头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我会,你要抄吗?”坐在谢文旁边的于筱筱转过头,把本子递给她。
谢文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从来不抄作业,可在不经过思考后,她还是接过来,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抄完也给我抄抄吧。”李博说。
“不!不给他抄。”于筱筱对谢文说。
谢文有点左右为难,但她还是抄完就还给了于筱筱,然后把自己的本子左移了一点给李博抄。
她自己再看着这道题的答案,想着为什么是这样写,来缓解自己内心的一份压力。
她成功地交给了老师,可回到座位上,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时,广播响起。
“大家好,我是五年级103班的章妍,今天我要为大家带来一首歌……”
她的歌声特别稚嫩,听着像低年级的小朋友。
“咦!唱的什么,还没我唱得好听。”前排一个叫胡健的男生嘲讽道。
“你莫叫!”尤成批评道,“你要是有本事,你也上去唱!”
章妍唱完歌后回到班上,还是有很多前排的男生在嘲笑她。
随着这阵嘲讽,谢文看向章妍。
她长得和大家不太一样,她的皮肤特别白,眼睛相对深邃,头发还有点卷,像一个混血。
“神经。”章妍笑着回怼那群人。
谢文听到她的回应,感到奇怪。
为什么被嘲笑了却不会感到生气?
如果是谢文被这么说,那群人能被谢文在内心骂好多天,并且她根本笑不出来,自信心也会降低很多,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开口唱歌了。
也许就因为每个人都不同吧,和树叶一样,各种模样。
谢文写完数学题后几乎是在发呆度过,到现在还没有布置作业,她也没带什么书,根本找不到事情干。
她看向窗外,是一栋又一栋的空楼,还没有建好,房子连围栏都没有。
还好是晴天,不然总给人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她又看了一眼后门那个位置。
谢文四年级有一段时间受友谊的困扰,心情很不好,被叫到心理林蔚老师那里聊了这些事,从那一次开始,谢文就特别喜欢这个老师,甚至无时无刻都想见到她,想听她讲的课,可惜她并不是教谢文他们班的。
后面在周二的双周有了心理课,谢文就会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可惜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取消了,谢文还为此沮丧了很久。
谢文和朋友间的话题也是林蔚。
在老师群体中,林蔚仿佛是太阳,光芒万丈,让谢文豁然开朗,谢文那会儿的性格也有所改变。
也是每周四的第四节课下课,谢文都会往教室后门看,因为林蔚一定会出现,她见到林蔚就会很开心。那时的她,不想转学的原因之一就和林蔚有关。
距离和时间都会冲淡很多,谢文现在并没有以前那样渴望林蔚的出现,没有无时无刻脑海里都是林蔚那张朦朦胧胧的脸庞。
可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五月份的时候她还有无比强烈的不舍,可换成现在,一切不舍好像都灰飞烟灭,谢文还是那个看着情感淡漠的人。
下午上了两节课,接下来的两节课是课后服务,但谢文也不知道有两节,以为和二小一样,是一节长达一个小时的自习课。
第一节课,谢文看着黑板上的作业,可怎么都看不明白,同学写的字歪七扭八,完全看不清。
她很奇怪,作业不都是老师写上去的吗?
她不明白黑板上的“词解”和“近反”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抄哪里的。
她转过头,小声问李博:“你知道作业是抄哪里的吗?”
“教辅上的。”李博指了指谢文桌上的教辅。
谢文打开教辅,可她又想起自己还不明白作业内容,她看了眼李博,却不敢再问了。
她害怕李博会觉得很烦。
她瞥了眼李博作业本上抄写的内容,才明白大概是抄哪里。
作业很快就写完了,她以为即将放学,就把书和笔袋全部放进书包里。
下课铃打响,谢文都要背上书包了,可她发现,大家都没有背上书包,桌面也没有收拾,而是都离开位置疯狂玩耍。
谢文内心又有不断的尴尬涌上来,还好没有人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