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 第2章 Chapter02

叶宽的背又薄又宽，他后面几年也没怎么胖过，一直是特别不吸收营养的那种体质。方明阳眼亮心瞎，被他这副皮囊迷得七荤八素，哪怕是到此刻，都死了一回了，还是心脏怦怦乱跳。

他坐在后面，梁邱坐在前面，两人跟夹心饼一样把瘦子叶宽裹在中间。

如果现在不是大半夜，就他们三个人这造型，都能引起不少的回头率。

叶宽也不跟人说话，冷鼻子冷眼的像是别人欠了他钱。梁邱有点害怕这位大哥，更加不敢搭话去问他跟何胤是什么关系，只点头哈腰地说了几次谢谢。

方明阳被晚风一吹，就觉得脸上痒痒的，他下意识地就靠到“老公”的背上了，让风不沾脸。

叶宽明显僵硬地动了一下，吓得方明阳赶紧挺直腰。

这会儿稍微清醒一点，他又有点理不清逻辑，不是梁邱说找何胤来接么，怎么来的是叶宽呢？他不相信梁邱认识叶宽，他笃定这俩一点交集都没。要是有，当年他也不用鼓足勇气跑去参加帆板俱乐部了。

叶宽风驰电掣地把两个人送到他们宿舍楼楼下，下车时，梁邱挤压到胃部，打了个很不礼貌的酒嗝，顿时说话的气氛就被打散了。

方明阳捋直了舌头，赶紧说：“谢谢学长。”

“上去吧。”叶宽看着方明阳说，说完又不动，似乎是真要看着他俩上楼。

就那么一两秒，沉默得十分微妙。

方明阳不敢主动说话，怕自己的心脏从嘴巴里跳出来。他拉着还在晕酒嗝的梁邱赶紧跑进了宿舍，又和门口守夜的大妈一阵点头哈腰地道歉。

至于叶宽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没注意到，等他回了宿舍打开窗户往下看的时候，摩托车和人都不在了。

回来后喝了点热水，他才稍微从宿醉的难受中解放出来。梁邱则倒下就打呼噜了，鞋子还是起来上厕所的方明阳给他脱的。

方明阳在期末考试的几天里几乎没怎么睡着，今天又彻底失眠了。其实就算睡着，他也觉得自己的心是醒着的。

那些真实的记忆让他时不时地就会怀疑自己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不是一场梦。

宿舍的窄床他现在适应了，可是没有叶宽，怎么都觉得像是被人砍了幻肢。

看着宿舍低矮的高低床板，他甚至觉得这和棺材板有一点异曲同工。

方明阳一直在回忆和叶宽的过去。有些事，就算下一百次决心，也总是放不下。

叶宽说过几次爱他？方明阳想不起来了。

但是他觉得他们一定是爱着的，否则叶宽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攒钱买房，一起逛超市，还被他逼着喝过期一天的牛奶呢？

可是回头看看，那种一直掺杂在他们恋爱中的不确定好像从未消散。他不敢斩钉截铁地说叶宽只爱他方明阳一个。他也不能断言说和自己谈了快四年恋爱的叶宽对他没有秘密。但是如果不够爱，和他在一起，又图什么呢？他既没有好看的皮囊也没有多金的皮夹。

方明阳侧身，对着墙壁，用手指抠墙上不存在的墙皮。

车祸的那天他准备了生日蛋糕给叶宽，芒果味的，还买了一条阿玛尼的领带当礼物。虽然叶宽不爱穿西装，但是他穿正装的样子也太帅了，所以方明阳还是忍不住买了领带，期望着他偶尔也会穿一下西装。但是那天下午，叶宽打电话来说晚饭不能和他吃了。方明阳以为是他公司里临时有事，想着也不是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了，自己应该随和一点。可，心里还是不高兴。

可是，叶宽总是在最后一分钟才说不能一起过生日，去年也是这样。方明阳明明是当着他的面定的餐厅，当时他也没反对。现在快下班了，忽然一个电话说不一起吃了。

方明阳失望且不理解，甚至过去没有消散的怨气也叠加到了一起。

他忍不住问，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一起过生日。

叶宽说他去看看他妈。

说到这个，方明阳更是难受。

事实上，交往这么久，叶宽从来没有提出过带方明阳回家见见父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跟家里出柜了，所以方明阳觉得并不存在不敢让父母知道的说法，甚至在暗中高兴，少了些阻碍。再说，后来两个人都准备一起买房了，见见父母怎么就这么难呢？方明阳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能带自己一起去，叶宽说下次吧。

大概“下次吧”这种推诿比任何其他的言辞都更伤人，所以那天晚上九点多叶宽回到他们的出租屋时，方明阳就和他吵起来了。这一次方明阳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也忍不住抱怨了在一起之后的诸多不如意，说的最多的自然是叶宽的冷漠和隐瞒。

叶宽吵累了就坐着抽烟，不说话，也不解释。

连敷衍的好听话也不舍得跟方明阳多说一句。

是的，他不会哄人，所以从来不努力去哄。可是方明阳其实希望他认认真真地哄一次，就算知道是假的，也比什么都不做好一点。

最后方明阳也吵不动了，他拿着装笔记本电脑的包冲出家门，叶宽没立刻追出去。

如果他跟着自己下楼，也许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方明阳咬着牙，忍着眼泪，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傻子。他警告自己不要再爱一个不够爱自己的人了。

第二天梁邱就要回去厦门了，但是走之前他还是提出来他们是不是应该请叶宽吃个食堂，毕竟那么晚替何胤接他俩回来也很辛苦，总要正式地谢一谢。

方明阳说算了吧，你一会儿赶不上车了。

梁邱却坚持说要请，还眨眼睛怪笑，方明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中午到了，叶宽来了，梁邱溜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宽很自然地打量着方明阳的寝室，没说话，黑色的瞳仁像是有磁性，让方明阳一对视就移不开眼。

叶宽对他的吸引力仍旧是致命的。

他只能强迫自己假装在床铺上找手机充电线。

见方明阳一直坐在自己床上不说话，就连叶宽这么沉得住气的人也忍不住先开口了：“中午吃什么？”

“学长想吃什么？”

“梁邱说去西食堂。”

“我们到后门外面美食街吃吧。他买了车票今天回老家就先走了，我请。”

“行。”

叶宽的摩托车停在了一家海鲜粥门口。方明阳确实爱吃这一家，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常客，老板半夜也能给他亲自送外卖到宿舍楼。

看着叶宽这么轻车熟路地停在自己喜欢吃的饭店门口，他一下就懵了。

方明阳呆站在车边，不知道取头盔。叶宽从车这边探身过去，帮他取了下来。他身上沐浴液的味道是海飞丝的柠檬味。方明阳很熟悉，因为他知道叶宽买了这款洗发水之后，连洗澡也就都用这个了。

这些熟悉的味道和行为像是一把大斧子，一下斩断了方明阳的退路。他忽然好想伸手过去抱一抱叶宽，然后说我们和好吧，不吵了，我爱你。

叶宽一脸平静地收拾好头盔，扭头就走。

方明阳跟着他后面，发现他居然没进那家海鲜粥店，而是进了粥店隔壁的酸汤米线店。而这家店，现在主要卖螺蛳粉。一进门一大股螺蛳粉的特殊味道就钻进鼻腔。

“吃……吃这个吗？”

叶宽回头：“你不吃？”

“不是，我怕你觉得味道冲。”

“坐吧，我去点。”

方明阳拿纸巾擦了擦桌子，望着点餐的叶宽，一时间五味杂陈。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居然不知道叶宽喜欢吃这个。其实他也挺爱吃的，但是追求叶宽的时候他就没怎么吃过了，总觉得这个味道不太文明。他现在回头看自己的这段恋爱，也觉得自己可能跟叶宽交流得太少了，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在揣摩、臆测，说不定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两大碗热腾腾的粉端上来，叶宽拿了佐料递过去给方明阳加，方明阳说谢谢的声音只有蚊子能听见。

越吃越不是滋味。

方明阳带着点赌气的语气问：“你很喜欢吃这个？”

叶宽用食指轻轻蹭了一下鼻子尖儿，似乎被辣着了，他淡淡一笑：“也不是，就是感觉你口味挺重。”

“我？”

“对，你下巴上都是痘痘。”

方明阳低头，既尴尬又慌张，他被叶宽这个笑晃得头晕眼花，再没功夫细想任何事了。他甚至在这个氛围中差点要误以为他们还在一起。

后来看他辣着了，叶宽又起身去冰柜那儿给他拿了北冰洋。

方明阳喝着冒气泡的橙味汽水，又甜又辣，他很清楚，要对叶宽心动简直太容易了，只要一瓶汽水也能收买到他的爱。

吃完粉，叶宽说：“周二我们社团有活动。我有拉新任务，你能不能来帮忙凑个数？”

“好……”说完，方明阳就无语了，他自己的嘴怎么这么好色，帅哥一提要求就乱冒杂音。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社团？”

“不是去凑数么？”

叶宽听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辩解，又笑了。

方明阳感觉自己有点混乱了，他认识叶宽的时候这人一个月也就最多笑两次吧。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力气才把这座大冰山焐热的，现在怎么变成这么随和的样子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走错了片场。

“好，我周二去接你。”

“不用吧，不是就在建设楼三楼。我宿舍过去很近。”

叶宽看着方明阳不说话了。

方明阳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跟踪狂被人发现了正脸。

“那行，下午三点之前来。”

“嗯。”

方明阳站起来去结账，老板娘说他们桌已经结过了。方明阳尴尬地看着叶宽，说应该他请客的。叶宽摇摇头，说，“怎么能让你花钱，你才几岁。”

方明阳不甘心，回怼一句：“我就比你小一岁半。”

叶宽点点头，喊了一句“弟弟上车”。

方明阳觉得自己好像被他耍了，又好像没有——就像过去他们谈的那场恋爱一样，仿佛爱过，又好像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