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他又在挖死对头的坟 第2章 归鸾（二）

男人指尖轻点，手机屏幕上的“此帖已封禁”的警告瞬间被按灭，沉入一片漆黑。

他笑着叹了口气：“真是的，灵度局这群崽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能闹腾。”

他倚在吧台椅上，手肘随意地搭着光滑的前台台面，目光投向对面。

女子身着精练的纯白T恤，浓密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成低马尾，垂在颈后，右耳上佩戴着似似鲤鱼形制的通讯器，鱼尾微微翘起，闪烁着细微的幽光。

她正全神贯注于身前漆黑的笔记本电脑，双手在键盘上啪啪打出残影，随着她的动作，键盘缝隙和显示屏的边缘流淌出无数道纤细明亮的蓝色光线。这些光线遵循着某种极其精密的规律，沿着预设的轨迹飞速流动，交织，汇聚又分散。

男人轻轻点了点电脑背壳：“喂，乖乖女，还在忙什么呢？该布的阵该撒的网，不都弄利索了，就等今晚收线了，搞定之后正好能和邬焚玉汇合，歇一歇搓一顿去，你想吃什么？烤全羊还是大盘鸡？”

“泡面。”她头都没抬，语气不带波澜：“我在进行最终逻辑校验，确认所有预设埋伏点和收线网之间是否存在死角和缺漏，必须确保那东西百分之百不会从我们手里溜走。”她的指尖没有丝毫停顿，“另外，行动结束后，我需要撰写任务报告，顺便把你的那份也写了。穆攸明科长，如果你实在闲得发慌，能否劳驾您高抬贵脚，去别处发光发热？别在我眼前晃悠，影响工作效率。”

穆攸明立刻不满地撇撇嘴，那张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的脸上，硬是挤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没大没小，我可是你爹。”

“表的。”

“颂昭长大了，和爸爸都不亲了……”男人作势抬手，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没事的，爸爸都懂，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世界了。”

穆颂昭这才抬起头，毫不留情：“这么喜欢当爹请出门右转，一公里外全是山，里面蚊子热情似火，保证跟你‘相亲相爱’一整晚，运气好的话，第二天你就能喜提一大堆新鲜出炉的子子孙孙。”

穆攸明飘飘忽忽到了门口：“嘤嘤……那爸爸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穆颂昭点点头：“滚。”

穆攸明：“等会，最后一个问题，任务目标叫什么来着的？”

穆颂昭：“……柊君。”

一个月前，灵度局辖下关押重犯的均台天牢发生了一起严重事故，一名值守的看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某种力量操控了心智，利用职务之便，打开了柊君的狱门禁制。

柊君得以脱逃后，迅速隐匿踪迹，特勤科第一时间抽调灌鹰组以及特勤科科长，追寻柊君的踪迹，最终锁定桐城为他的藏匿地点。

他滚出了门，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顷刻消失无踪。

门外并非宽敞街道，而是正对着一堵饱经风霜的老墙。黄昏的光斜照进来，把墙缝间的青苔照得焦黄，巷口外，隐隐传来混杂着各种声响的喧闹。

两位拖着行李箱的旅客恰好从巷口而入，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其中一人抬头，眯着眼辨认着门楣上方的木匾，念出声：“七月七民宿？”

“实在抱歉，小店今日已经打烊了。”穆攸明锁上门，果真果然如穆颂昭建议般，右拐朝着巷口走去。

巷外是条热气腾腾的村街晚集，正是饭点，游人如织，路两旁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五颜六色的篷布下，悬挂着醒目的招牌，上面大多写着“濯水村特色”的字样。

桐城濯水村，原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近年被开发成旅游景点，饭馆、酒肆、民宿就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穆攸明并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八月的傍晚燥热不已，他穿着浅粉的短袖和浅灰的短裤，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偶尔被某个摊位的香气勾住，便随手买上一串小吃，边走边吃，就这么悠悠闲闲，远见街边十字交汇口人群密集。源头是路口一间挂着红布帘的皮影戏馆，戏馆里正传出咿咿呀呀，带着浓重地方韵味的唱腔，敲锣打鼓，直钻入耳。

他挤进人流，戏馆内支起一块透亮的白幕布，灯光打在上面。皮影小人身穿玄色华服，手持宝剑，站在白幕正中，呼风唤雨，风雨在脚下成了汹涌澎湃的大河，好不威风。

穆攸明无言观望了一会儿，无声笑笑，几步退开，隐没在光影交错的人潮之中，再无痕迹。

零点过后，人如走兽鱼鸟散，路上只剩下零星几个散步者，皮影戏馆的灯灭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着硕大的木箱，步履蹒跚地从幕布后的阴影里挪了出来，正是那位操纵皮影的老人。他费力地转身，准备合拢戏馆那两扇厚重的木门。

“先生。”

老人关门的动作一顿，枯瘦的手停在半空，他带着一丝迟滞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今天的戏……已经结束了，明天再来吧。”

穆攸明套了件深色外套，双手插兜站在几步开外，脸上带笑：“我不为明天的戏，是为了今天的戏，先生，我们边走边说？”

老人沉默，没有任何回应，他拖着沉重的木箱，一步一顿沿着冷清的街道，朝着村外的方向走去，穆攸明十分自觉地跟在他身侧半步的距离，不紧不慢。

“先生住在哪里？”

“村外。”

“村外啊……路可不好走吧？又黑又僻静。怎么不找个近些的地方住？”

老人不答。

他问：“今日那出戏，倒是新鲜，以前没见过呢，是濯水村本地的典故吗？讲的什么？”

老人回：“……是一位神仙的故事。”

穆攸明：“噢，哪位神仙？”

“……四渎天尊，柊君。”老人口中呢喃，似梦呓。

穆攸明“啊”了一声，恍然道：“我知道，传说柊君生于大江之畔，天生神力，能移山填海，最出名的事迹，便是斩杀了盘踞江心的恶蛟，救两岸百姓于水火，保一方风调雨顺。‘柊君斩蛟’这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确实在沿江两岸流传甚广，香火可是鼎盛一时啊。”

老人：“是啊……”

“是、啊。”穆攸明带着几分恶劣兴致重复道，“不过我怎么记得，四渎天尊掌管的水域是北地呢？先生祖上南迁下来的？”

老人点了点头，暗夜下，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那真是可惜了，”他边笑边道，“四渎天尊的香火还是不够旺啊，你知道吗先生，在他之前，还有位仙人，名号渡厄，掌管着全天下的水域，要不是他人没得早，这个尊位，恐怕还轮不上四渎天尊。”

老人低声：“哪有什么神怪……都是些……封建迷信。”

穆攸明嗤笑一声，一阵夜风打着旋儿从两人脚边卷过，扬起地面细小的尘埃，街道彻底空了。

“不知道先生听过这个故事没有？”穆攸明幽幽道，“柊君斩蛟，不过是因为那孽畜搅混了他栖身的大江之水，污浊了他的洞府，碍了他的清净，至于那些受难的百姓？不过是顺手为之，结果误打误撞得了福，百姓给他建了庙，有了香火，他便得了神位，有了‘四渎’的尊号。他这人，自视甚高目空一切，不过砍了一次蛟，就要百姓不断上供珍馐玉馔金银宝器，才肯稍稍平息洪江。天乱之时，被谛灭天尊一举击溃，受不得挫败，就此一蹶不振，最终被心魔趁虚而入，没度过三灾五难的仙劫，沦为了堕仙。”

不知哪个角落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老鼠啃食木头。

“不过天乱之后，像他这样受心魔和天地间滋生的无边怨气影响，堕落的仙家可不少，谛灭天尊将他们关押进均台天牢中，防止他们为祸世间。”

“但是一个月前，均台那边出了点岔子，居然让其中一个堕仙给逃了，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是不是挺糟心？”穆攸明语气夸张，好像真的在烦恼。

老人走得很慢，濯水村的石制牌坊门楼近在咫尺。木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安分地晃荡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穆攸明眼睛眯了起来，“那位逃跑的堕仙，好像也叫柊君啊。”

“柊君”二字脱口的瞬间，老人身后的木箱如炸药桶般轰然爆炸，带着磷火的碎木片朝他袭来，脚下土地忽而狂动，数道尖锐银丝破土而出，在他脚下急速交织，绷紧成巨大的丝网，欲将他切割成碎片。

穆攸明身形一略，飞身闪躲，足尖在铁线上一点，借力连退几步，仰头看去。

牌坊的顶端多了团滚动的黑雾，隐隐勾勒出人形，破碎的衣料随着滚滚雾气，在空中若隐若现，时而湮灭成灰烬，时而又诡异地重新凝聚浮现。黑暗中，唯有一双非人的白瞳清晰可见。

“该说，初次见面吗？”穆攸明道，“柊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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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归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