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意?!”
风一吹,叶星河愕然看着突然打开车门下车的薄意,伸手只抓到了一片衣角。
薄意皱眉,低声解释了一句就把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想,我现在必须去验证它,这个任务我本来就只担任了后勤部分,这个时候另找同伴还来得及。”
“不是啊!”叶星河看她急切的样子也觉得不对,当下一起跳了车,“你现在这个状态太不理智了,反正都是后勤定位,没了你可以……那没道理没了我不行!我跟你一起走!”
“叶星河!……算了,跟上。”
预感到继续争执将会浪费更多的时间,薄意干脆闭了嘴,打算拖着人一起跑。
结果,还没跑上两步,身后那辆车就拐弯追过来,直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两位,”车窗玻璃终于摇下,一张熟悉的面孔暴露在空气里,薄意一愣,叶星河瞳孔收缩,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一阵抢白。
“临阵脱逃可不行啊……”许久没露面的李长月取下脑袋上的兜帽,一双浑浊的眼隐约倒映着不详的黑色月亮,她笑了笑,平静阻挡了两人的去路,“监管局没有教过你们什么叫做责任吗?”
“你少来说这些!”叶星河当仁不让抢过了说话的机会,言语间牢牢将薄意护在身后,“这任务本来就是随机分配,只要还没开始,那可以接受当然也可以拒绝。”
“何况您都站在这里了,这事怎么看怎么不详吧——别人也就算了,咱们谁不知道谁?”
叶星河和这个前任监管局局长压根就没怎么相处过,感情自然没有魏竹薄意这种亲历者来的复杂,本来听薄意说说还只是半信半疑……现在好了,前**oss都露面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长月被这样怼脸也不恼,只是笑了一下,“薄意,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哪怕我明确告诉你,那座山地下还藏着一个没露面的s级诡异?”
薄意抿了抿唇,似乎想到了她的态度来源于何处,脸上的情绪忽然消失了。
“你知道这个任务会派给我们……你是为了谁来这里的?”
“你昨晚见了谁,那就是谁,”李长月没有打哑谜的意思,甚至比起过去总是背负着什么沉重东西的样子,现在的她,有了真正的、仿佛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就好像……这已经是最后了。
薄意心里所有的警惕都升了起来,“你拦不住我的,”如果真相如她猜测那般,那现在……就只会是唯一的机会了。
“可是你已经来不及了,”李长月看着她,目光似是悲悯,“那个人想做些什么,谁都没办法阻止。”
“何况……”她话锋一转,轻笑了一声,“被派来阻拦你的,也未必只是我。”
“薄意姐姐。”
李长月话音刚落下,一道有些瑟缩的身影就从旁边的拐角大树下走了出来。
叶绒从来不擅长面对人群,她还是那样,站在太阳底下,厚重的实验服罩着,像一朵缓慢生长的蘑菇。
“叶绒,”薄意叹了口气,紧紧攥着的手无力松开,就这么四目相接的一秒,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她忽而都懂了。
“程熙……已经不需要你了吗?”
薄意的声音打着颤,仿若是被风卷起的一片叶子,叶星河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模样,一时也说不出来的堵心。
叶绒点了点头,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薄意姐姐,你想知道的,我现在都能告诉你了。”
“……”
“……啊,”薄意遥遥看着玫瑰古堡的方向,即便知道那个人或许已经走上了无法回头的道路,但这一刻,她依然只想做一件事。
“我不想知道了,”薄意还是朝着那边跑了起来,风打在身上像是**裸的刀子,她跑着,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情在驱使。
饶是李长月,这时候也难得说了句体恤人的话,“她这样过去没问题吗?”
叶绒擦了擦眼角,声音瓦里瓦气的,又带了哭腔,“没关系了,现在什么都没有关系了,那个地方……现在容纳不了任何一个人了。”
“这样啊……”李长月一打方向盘,也不揪着还落在原地的叶星河了,扭头朝着最开始的任务地点驰去。
进山的道路是黑的,越往前,便越亮。
李长月加大车速,自言自语:“那我,也该去迎接我的终局了。”
————
“程熙……”
明明是烈日当头的天气,薄意眼底透进的光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那个镇压了无数诡异的地方,如今黑气腾腾,已然成为了视野中最为不祥的存在。
“不要往前了!”
一只手再一次拦住了前路。
魏竹按着她的肩膀,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到来一样,拿出一封信强硬塞进了她的手心。
“这里已经彻底封锁,就算是你,也不能通行,”魏竹顿了顿,觉得剩下的话对她过于残忍,于是闭了闭眼,“程熙现在顾不上你了,她或许已经失去了理智……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看看吧,好歹是她特意留给你的。”
眼见薄意空茫的瞳孔逐渐恢复聚焦,魏竹这才勉强松了口气,故意活跃气氛道:“……没想到她还会做这些事。”
“嗯,”薄意也不知道在应什么就先应了一声,纸张沙沙震动,展开后,也只吝啬了一句力透纸背的话。
“没想到你会丢下任务来找我,看来这一次是我赢了,乖一点,等我回来,到时候想要什么都会有的。”
说是信,其实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就只是横在白纸上的一道墨痕而已,若不是看见了最后那个沉默到了有点突兀的墨点,薄意大概真的会相信程熙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
“她给你这个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
薄意将那张纸折了又折,视线之内依旧是让人晕眩的昏暗与沉重,她垂了垂眼,似是强迫自己从那沼泽般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魏竹乐得她和自己说话,闻言也不藏了,直说起那个被找上门的凌晨。
“程熙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我行我素了,在我们这些‘专业人士’还是考虑怎么追根溯源将危险范围缩到最小的时候,她就已经选择了另辟蹊径。”
薄意安静的看着她,瞳孔逐渐失色,像是在听,又像是已经跑神许久了。
魏竹正了正色,加重了些许音调:“但你也知道的,除了极个别人员,程熙小姐对我们可一直没什么耐心,她送来这封信也不过就是想让我做那个安抚你的稻草人罢了。”
薄意眼珠子缓缓转回来,音调沙哑:“……她什么也没说吗?”
“没有,”魏竹摇了摇头,又回忆起打开窗户看见某人的惊悚感,叹了口气,“除了让我们看住你和那个藏在地下的S级诡异,她什么也没说。”
薄意又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
于是魏竹拍了拍她的肩,话锋一转:“但我问了她一个问题。”
薄意:“什么?”
魏竹笑了笑,不知为何,也感觉到了一种无从说起的忧伤。
“我问她,为什么愿意帮我们收拾这些烂摊子,她似乎恍惚了一下,只告诉我这个问题早就有人问过她了。”
薄意:“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你。”
“嗯……或许是吧,”魏竹从旁边抽出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张,通篇实验术语,一黑一蓝两道不同的笔痕写就,偶尔还夹杂着些许短促而精炼的对话。
这两道笔迹,薄意恰好都认得。
一道属于叶绒,而另一道……在她心口那张纸张也有所留痕。
这就是……程熙一直不愿意让她知道的实验啊。
薄意一目十行看下去,然后触及到一次又一次“取血”、“注入药剂”、“副作用”的字眼,每一次,每一次都像是一只不肯松开的大手,将她的心脏捏到无法正常呼吸。
而叶绒预测的结果……
“百分之六十七为程熙的身体养蛊决出唯一的胜利者,百分之三十三……身魂尽毁。”
薄意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复述出这句话的,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彻底从这具身体中抽离了,脑子空落落,汇聚不起一星半点强烈的情绪。
而再往后,得出这样结论的叶绒显然也濒临崩溃了。
“这样的结果根本不行,无论哪一种都完全算不上成功!!!”
蓝色的字迹断断续续,夹杂了太多要将堤坝冲溃的情绪。
仅仅只是作为旁观者的她都无法接受,可真正要去完成这一切的程熙呢?
程熙依旧平静至极,留下的话语仿若她的抬起的眼眸,只是安静的沉寂在那里。
“为什么不算成功?最后的赢家只能是我。”
蓝色的墨迹又是一段星星点点,叶绒斟酌再斟酌,反复再反复,也只落下了极其无力的劝告。
“现在还有时间继续研究别的方法,如果您一定要这么做……哪怕真的是您口中的成功,那时候您的身体也已经被破坏到了恐怖的地步,说不定,能作为一个正常人类活到最后都很难,可您明明本该不老不死,有着无尽的、轻松的时间。”
叶绒很想说服她,可惜,话语太苍白,墨迹又太贫瘠。
甚至,面对的还是人话诡话都不听的程熙。
和程熙谈论这些得与失,注定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薄意这样想着,摩挲那一道道黑夜般的痕迹,似乎能透过这些话语触碰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渐渐的,那道影子也走远了,正如程熙漂亮的眼眸,从情绪浓烈到空无一物。
“后面还有一句话。”
魏竹猜到了她的想法,沉默了一下,还是主动给已经收束的句号翻了页。
“能成为薄意那样的人类,那也不错。”
很小的一行字,被兀自丢在白页间,墨痕浅淡,不知是提笔之人故意为之,还是一切恰好如此。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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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这已经是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