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皇后 第11章 团团

夏语心惊得一跳，抬起头一看，古老松木横生出的枝杈上，伫着庞大一团雪，睁着黑提大小的眼珠，直直盯着她。

一白一黑对比，想到阿飘……夏语心顿觉毛骨悚然，双腿禁不住打战，瘫倒在地。

可对看了片刻，那眼珠好像在动，有可能是活物。夏语心屏住呼吸，轻轻挪了挪身体。见那东西未动，她小心捡起地上的药草离开。

却倏地一声嗥叫，松木上的积雪瞬间被震得哗哗掉落。宠然身躯直挺挺地站在枝杈上，如泰山压顶，将她整个人罩住。夏语心身子一颤，抱着盔头不敢再动。

如此庞然大物，尤其在这深山老林里，绝无人迹，夏语心吓得呼不给吸。那庞然大物却三两下灵活地从树上蹿腾到地上，迈着蹒跚大步走过来。

身后，留下两排巴掌大的脚印。

待走到她跟前，那家伙又筛糠似的抖落身上的雪。见着黑白相间的皮毛，且身长肥硕，圆圆滚滚，夏语心跳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松下。

国宝！

几乎脱口而出。

可这时的熊猫还在进化阶段，不叫国宝，且强大凶猛喜食肉。

夏语心的心又悬了起来。

食铁兽嗅了嗅地上的味道，又嗅她身上的味道。夏语心吓得面无人色。好在食铁兽只闻了闻她的气味，并没有发出攻击。

但一双绒长小如黑豆标配的熊猫眼仍那样直直地看着她。

大眼对小眼，夏语心一点不敢松动，生怕这家伙血盆大口一张，分分钟把她吃干抹净。

可对视了良久，食铁兽甩动脑袋，哼唧了两声，好像觉得无趣的样子。

夏语心怔了怔，试着出声：“国宝，你好呀！”

见她一动，食铁兽撑起前掌，很没礼貌地打掉她手里一直抱着的盔头。

里面装的全是药草。

难道是因为这头盔挡着它进食了？

夏语心瞬间又吓得屏住呼吸，却见食铁兽抱着脸巴嗯嗯唧唧晃动不停，好像在嫌弃什么？

难道嫌弃自己瘦？

硌牙？

夏语心吓得心中直发颤。

突然嗷的一声，接着啪的一下，她瞬间被食铁兽拍坐在地上，好像看着她这样一直站着都觉得累人。

夏语心坐了满屁股雪，奓着胆子笑了笑，“你、你让我坐下？”

食铁兽仰起头点下。

它居然能听懂人话？

夏语心震惊不已，刚要开口。食铁兽尖利的铁爪瞬间又冰冷地伸过来。夏语心惊得一退，吓得深身直发抖，“你你你要吃我？我这么瘦，身上没有肉，不好吃的。”

好像沟通很困难，食铁兽烦躁地刨着地上的雪。夏语心不懂是什么意思。食铁兽直接趴在她面前，像狗一样温顺地摇着尾巴。

夏语心懂了，“意思你不吃我。”

却见食铁兽更烦躁了，直挠抓它自己的耳朵。

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看食铁兽如此萌态的一面，夏语心禁不住笑起来，不知不觉却流出了眼泪。她好像听到了果果的声音：“妈妈，熊猫。”

前世，果果趴在地板上望着电视里的熊猫，指给她看。

那是瘟疫肆虐封控的第一年，果果从一岁半开始就只能在家里和楼下进行区域活动。

“果果想看熊猫，等没了病毒，妈妈带你去动物园看，好不好？”

果果高兴得又蹦又跳。

此刻，见着熊猫，它虽未进化，但想起果果，夏语心眼泪止不住地流。

食铁兽莫名地望着她，它一点都没有吓她，样子又凶又可爱，还很无辜。

夏语心瞬间又被逗笑起来，抹去眼泪，她试着伸出手，轻轻摸一摸食铁兽，“你现在还不是国宝，只是看到你黑白相间的毛发，和国宝一模一样，我有些激动……又有些难过。”

“你现在还是人们俗称的食铁兽，不过，等到许多许多年以后，你的后代它们就成了数千万人心中的宠儿，包括果果也很喜欢它们——你知道果果是谁吗？他是我的孩子……可是，等到那时候，我们都到不了那时候。”

说着，夏语心眼泪又像断了线一样掉落。

前世，瘟疫肆虐封控的第二年，果果快四岁，问她：“妈妈，你看，外面又下雪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堆雪人？”

她陪着果果一起看窗外的雪花，“快了。到时，妈妈陪着你，我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妈妈，我们一起堆一只大大的熊猫，好不好？”

“好！”

可到瘟疫肆虐封控的第三年，果果走了……夏语心失声痛哭起来。

食铁兽更加茫然无措，晃着一对小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这里除它再没有别的动物，它真的没有欺负她，她怎么又哭了？

食铁兽软绵绵的咩咩叫了两声，表示很无辜，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劝她。

夏语心止住眼泪，抬头望着食铁兽。许是触物生情，眼泪又情不自禁啪嗒一声滚落出来，“……如果万物通灵，你一定是果果带来的，对不对？”

她抚着食铁兽毛茸茸的耳朵，轻轻捏了捏，像替果果抚摸一样，眼泪瞬间又大颗大颗滚落出来。

可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害怕被挠耳朵，虽然说挠着舒服，但确是痒。食铁兽哼哼唧唧抗议，但又怕她哭，只能伸出两只大前掌把耳朵捂住，只留一小撮毛毛露出来，供她逗乐，然后又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夏语心不经笑起来，“你老闻我干吗？我虽然有过孩子，但现在换了这副身子，你以为我身上还有奶味？”

即便是前世，她不是母乳喂养，身上也没有奶味。

但这家伙仿佛听懂了一样，小心地缩回脖子，老老实实趴在她面前。

夏语心主动握住那两只比她巴掌还大的熊掌，望着食铁兽，“你既通人性，待数千年以后，你九千九百九十九代子子孙孙，它们在动物园里活得可讨喜了。那个世界没有生病前，每天会有许多人排队去看它们，它们可不像你现在这样风餐露宿。它们过着夏吹空调冬烤暖炉，一日三餐按时投喂的生活，还有餐后小点心。”

“果果小的时候，刚学会走路，他就想去看它们，可是……他不在了，但是他很喜欢你们。跟你说这些，我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但不管你能听懂多少，都没有关系。我想说，我也很喜欢你们……是不是因为果果那么那么喜欢你们，而又留下了许多的遗憾，所以……然后，我在这里遇见你。你本属性食肉，却没有吃我……是不是、是不是果果，他知道我现在一个人害怕，所以，特意派了他最喜欢的萌宠来保护我，对吗？然后，然后他一定想告诉我……”

他想妈妈。

夏语心泪如雨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食铁兽又凑近往她身上嗅了嗅，好像嗅到了什么气息。夏语心这才反应过来，拿出玉槊，不觉一惊，“你现在就喜欢吃竹子了？这个时期你们不应该是喜食肉吗？”

食铁兽捧着脸巴咩咩两声，然后刨了刨地里的雪，又捧着脑袋摇。夏语心还是不懂它的意思。它虽通晓一些人性，可自己完全不懂兽语。

食铁兽很无奈地坐在她面前，温顺地放平庞然大躯，摇动着尾巴，意思让她骑上去。

夏语心恍然大悟，“你、你让我骑你？”

这可是需要技术才能驾驭得了，而且动物只有与主人亲近才愿当坐骑，自己才刚认识它，怎么就让自己骑它了？

夏语心颇为意外。

这回总算懂了它的意思，食铁兽格外可爱的揉着毛茸茸的脸巴，抬头点头，还摇着尾巴让她快骑上去。

可自己从没有驾驶过动物，连马都不会骑。此前，夏语心去马场学过两回，可后来从马背上摔下受伤后就再没有去了。

而且她不想把食铁兽当作坐骑使唤。

夏语心从地上连拉带拖把食铁兽弄起来，累得气喘吁吁，“你太大个了……我不会骑你啊！不如你帮我驮这些药材，如何？”

这样自己还省力。

夏语心捡回地上散落的药草，拿给食铁兽看，“这些药草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帮我驮着，然后我自己走。这山里应该还有其它猛兽，你保护我怎么样——我差点忘了，只要你坐镇的地方，方圆十里应该没有其它野兽出没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当你是我朋友，不当坐骑驱使。”

食铁兽萌嘟嘟的咩咩两声，答应了。

夏语心高兴道：“你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是可以保护我的朋友。以后，我叫你团团怎么样？”

“团团，我想你一定是果果从另外一个世界送来和我团圆的礼物。等以后你有了孩子，我们把它叫作圆圆，团团圆圆，怎么样？如果你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孩子，我们就叫它平平、安安，如果还有第五个、第六个，我们就叫它乐乐、陶陶……”

向着绵延雪山，一人一熊穿过幽密的丛林，行到另一处山坳，夏语心又寻到两味药草，用荆藤捆着，驮在团团身上。

行到山下大营外，团团停在古树边，放平身体，让她取下驮在身上的药草，然后咩咩叫了两声，算是道别。

“你不和我下山？”

夏语心听懂了它的意思。

可如今自己初到营中，怕也不好带着它。夏语心缓缓蹲下身，也和团团道别，额头轻轻抵住团团额间，“说好了，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日后我会常常进山去采药，我们还会再见面对不对？”

团团举起前掌，夏语心轻轻将手放进团团熊掌中。

一言为定。

转瞬团团便纵身飞奔回了丛林。

“团团。”

夏语心有些舍不得，静静站在丛林边，挥了又挥手。

雪域古木，进深不见影。

忽然前方积雪又滑出一道丈许高的雪雾，团团嗖地一下又飙了回来，爬上参天松木，目送她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