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拂尘录 第60章 落雪嫁入瘟疫宫

这年，樊天三岁半，却长成十四五岁的样子，以一手塑形之术改了自己面目，重新用回了自己惯用的那张脸。

阴灵树人笑道：“我们这整个扶桑树上还未有如你这般周正俊俏的人。就连那太阳宫主，一向被称为俊神，以我看来也不如你。”

樊天听闻此话，满眼皆是荒诞之色。不论身在地府还是人间，可从未有人夸自己俊秀的。自己见过的俊秀之人无数，别的不说，崎云洲那金刀就比自己好看了许多，神君大人的那个凶残转世也比自己好看几十倍，连自己师傅那样的老怪都不免动了一点点凡心。

“您老可别框我。我这个样子真的是俊俏的男子？”

阴灵树人笑道：“我可从不说谎话。明日落雪之神大婚，你可以随我去瞧瞧，就知道俊秀之人有多稀奇了。”

听闻神还要成婚，樊天一肚子疑问。但为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忍着没有询问。

落雪仙子要大婚，喜讯传遍整个修罗界。

第二日天还未亮，九天之外的罡风格外猛烈。太阴宫主与连同树人在内的四位门徒在日月神殿外等候。只见远处金灿灿的宫殿之中传出一声长鸣，一只状如火凤的灵禽从宫中飞出直入那罡风之中。一瞬间，金光四射，照亮了天地。

这三年来，樊天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曾观察过这天亮时分的景象。不曾想，只是一瞬间，天色就大亮，太阳就高高的挂在空中。更不曾想到，那太阳居然是一只鸟。

“难道是传说之中的金乌神鸟？”樊天诧异，不自觉的说出口来。

一旁一位狼兽人身，长着利爪的啸月银狼听闻此话，开口说道：“没见识的小家伙。哪里是什么金乌，这是一只神火渡鸦。”

樊天瞪着眼睛看着这神鸦在天上翱翔，火光四射看不清本体，问道：“这只神兽天天出去转悠一整天，换的天下的光明与万物的生长。真是功德无量！”

身旁几人皆投来疑惑的目光，少阴宫主思索了片刻，说道：“太阳神殿有九只神兽。他们的职责就是以火光照耀大地。万物生长自有主神在安排，何来功德无量？”

樊天语塞，只得讪讪道：“原来如此，是我没见识。”

原来，此界万物生长并不依仗这神兽变换的太阳，怪不得有如此多的主神出现，掌管万事万物。

少阳宫主款款走出大殿，身旁携带三位长相奇特的人，一个口吐白烟，没有双目，身型纤瘦腰肢随风摇摆，仿佛没有骨头。一位龙头蛇尾，长须垂至脚面。一位仿佛就是一团人形的火焰，身上居然还穿着一身烧的通红的铠甲。

这位少阳宫主身形略微消瘦，斜眉入鬓闪着火焰的光泽，金色的发丝精心束在一顶黄金骨冠之中，插着一枝暗红色龙角发簪，倒衬得那张脸唇红齿白。只是双耳之上长着一双黑色尖细的角，像两条小蛇一样沿着耳朵的轮廓蜿蜒至脑后。

他伸手一招，空中飞来一雄狮，这狮子通体乌黑，背上长着黑金相间的肉翅，不想禽鸟之羽，倒像是蝙蝠的翅膀，长了一层细密的鳞片。

那位宫主微微一笑，道：“我先行一步。”说罢，登上黑狮飞下厚厚的云海。

少阴宫主伸手一点，空中浮现出四只黑白相间的喜鹊，背上抬着一白玉轿辇。她乘着轿辇落下云海。

樊天只得跟着四位前辈踩着由扶桑树绿叶化成的碧绿飞舟紧随其后。

落雪之神的宫殿在海岸边不远处的高山之上。群山像是刀刻斧凿一般方方正，犹如通天神柱立在海岸边，支撑着云雾之上一座座洁白的宫殿。

雪神身着桑山族赶制的嫁衣从天际飞来，言笑晏晏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只见山腰的云海翻腾，冰蓝的雪花随着风向上翻飞吹入九霄罡风之中不见了踪影。数百只五彩斑斓的云雀在高空翩翩起舞，霞光浮在云上将云海映成华丽的紫红色，百花盛开，硕大的芍药压弯了枝头，鹅黄的寒梅点缀着冰雕玉砌的亭台。

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色摆在眼前，即便是樊天这样不懂风情的男子也貪看住了。只是，这漫天的飞雪之中百花盛放，美则美矣，又多了许多不合时宜的诡诞。

来此赴宴的主神有一百四十位，皆在神殿之内品尝美酒佳肴。

可樊天只能在殿外隔了七八座山峰之外的亭台之上远远地听着那随风而来的丝竹之声。忽然肩膀一沉，樊天立即转身满眼戒备。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江碧云端着酒杯笑道：“借一步说话？”

樊天四处一瞅，没看见日月神殿中的人。便随着江碧云来到不远处廊下的花架后。

“师傅啊，你拜入哪个主神门下了？能来参加宴席。”

江碧云笑了笑：“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江碧云当日窜入那农家女腹中。农女立刻就大腹便便。她本来是桑山族的一位女修，前些日子死了丈夫便外出散心，谁知除了这样离奇的事。

那桑山族落脚在百花之神山门附近的桑山里，世代依附百花神，以养九色玉蚕取茧，织成华美的丝缎进献众神。这蚕茧通体洁白，可织成锦缎之后捧在手里，随着双手的轻微抖动浮现出九色流光，色彩纷呈见之忘俗，众神都爱。

这位养蚕女回到村落便支持不住哀嚎不已，引得全村老少闻声而来。三十多岁的老妇人忙着叫人将女子抬进蚕房，七手八脚接生。不到半个时辰，随着一声嘹亮的哭啼，江碧云变成一个女婴，成为桑山族一员。

一年后，族长带着江碧云前去百花山拜见百花神，在神殿之中的万枯林中，牡丹玉兰海棠花朵傲然盛放，花团锦簇好不热闹。自此，江碧云便留在百花山中做了一位专门修剪花枝的寻常女修。

前些日子，江碧云听闻有位掌管冰雪的女神要成婚，就像凑凑热闹，便求着百花神身边的一位弟子带她来此，想看一看这主神成婚的排场。谁知，隔着好几座山什么也看不清，倒是瞧见了凭栏远眺的自家那位蠢弟子。

樊天问道：“这里修炼虽容易许多，可比起人间来更像是座监牢。天上的太阳是假的，那月亮也说不出的奇怪。处处都是主神，可这些神似乎寿命极短。我们得寻个机会回去，不然三四十年后死在这里可不知身后之事。”

江碧云伸手拂过沾染在肩膀上的花瓣，道：“急什么？人间灵气渐失，连年战争。地府的鬼都无处安放。这修罗界之中诸多主神后继无人。听说，那天上做太阳的神兽都九十九岁了，可整个天下都未曾出现新的神兽。过不了几年，太阴压过太阳，黑夜驱赶白昼。那可是真的要天下大乱了。我们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樊天细细一想，今日所见的那只神鸦果然一副暮年之象，全无睥睨天下的傲气。便惊叫道：“怎么我们去哪里，哪里就要乱？莫非你我失瘟神转世？”

江碧云翻了个白眼笑道：“少胡说。说起瘟神，前面殿里正在成亲的新郎官儿可是正儿八经的瘟疫之神。听说长得青面獠牙。不知那漂亮的雪神怎么会看上他？”

樊天吃惊，道：“雪神嫁给瘟神？他们是急着要孩子么？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可别告诉我，人家是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才成婚的，我是不相信的。”

江碧云掩口一笑，眼珠四处瞟了瞟，低声道：“别说，我还真听到一些风声。我们百花宫虽没遇到能折服百花之人，但好歹有几个弟子可以顶上。但那瘟疫之神的山门可是人丁凋零，听说连一个像模像样的后辈都找不出来。这雪神更是惨，遍寻天下竟找不出一个冰雪之中化生而出的生灵来。这一着急，便想出了主神结合的法子，想要生出能够担起大任的孩子。”

樊天忍不住笑道：“也是黔驴技穷了。看来，这些主神在境界上远不如我们人间的大能修士。先前我还以为那天山神女太过道貌岸然。如今想来，人家真配得上神女这个名号。能保得邑山太平几十年，实在是厉害。临走之时也不曾想过要将自己的族人安排在皇位之上。”

江碧云道：“这些主神也未必是想着自己的门众。一旦有一位主神陨落而未有新的主神出世，那他所掌管的一切都会化为烟云不复存在。这便是末日的开始。”

樊天垂眸不言，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如何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自己那太阴宫同样人丁稀少，连少阴宫主，再算上自己这样做杂事的随从，也没超过十人。忍不住叹道：“怪不得当日羽灵神不远万里也要将我送到天尽头的日月神殿之中。恐怕，发现一位有成为主神潜质的人，哪怕并非自己所执掌之道，那也是一件大事。”

江碧云笑了笑，说道：“你该庆幸找到你的是羽灵神，若是其他主神，说不定早就将你灭口了。听说，这些主神之间嫌隙大着呢。”

樊天低声道：“我早就这样怀疑了。我们日月神殿明明相隔不远，可从不来往。今早，那少阴宫主面对我们的时候，满身都是一副故作高深的做派，恨不得把鼻子翘到天上去。”

江碧云道：“此界的主神并非我们人界的神。他们寿命短暂，也要经历轮回之苦。只有死去方可离开这修罗界。并不存在白日飞升的机会。自然会争个高下，让自己在死后顺利进入天人界。”

正说的兴起，远处丝竹之声渐渐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