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拂尘录 第19章 恶贼伏诛心思动

碧云冷笑一声，起身整理了发髻。她不是嗜杀之人，犯不着对他们赶尽杀绝。

正当她欲抽身离开之际，一道神识扫过，饶是碧云刚刚修为大进，竟也逃不脱这道神识的锁定。

“还是躲不掉，这神君分身果然强大如斯，不知，他本体又强大到何种地步？”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一道灰色的身影虚浮在地牢深处。碧云无法看清这身影的面貌，但她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逃不掉，甩不开。

空中的灰影凝结成一个人形，正是阎罗神君分身惯用的那副容貌。他凭空而立，一身灰袍，灰白斑驳的长发用黑色丝带随意的束着，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孔，这张脸眉目如画，尖窄小巧，双眼却迸发出惊人的气势，面上冷凝，没有丝毫表情。整个人与地牢中污秽的地板墙壁和肃杀凄惨的氛围格格不入。

江碧云自知无法抵抗，心里反而没了紧张与畏惧，笑着问好：“神君大人来了啊？这地方实在肮脏，要不我们去上头说话？”

神君分身面无表情，盯着江碧云上下一扫。

“到入圣境界了？看来，我那缕真气是收不回来了。”

江碧云笑靥如花，忙走上前去：“都怪我愚蠢了些，还以为那东西是那个鬼王老头子的宝贝呢，所以就赶紧用了。若是知道那是神君的一道真气所化，我断不敢擅自炼化的。”

神君手臂一动，不由分说打出一道灵气。碧云浑身仿佛被石化一般，经脉无法运转，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这道灵力入侵了她的身体，在搜她的魂。

忽然，神君皱了皱眉。他发现江碧云有了一具奇怪的肉身，身上经脉有异，神魂都不见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他身影一闪来到碧云面前，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前额，试图动用搜魂之术。这样一来，终于被阎罗神君发现了额后的秘密。那个小空间非常奇特，与全身经脉串联在一起，却紧紧封闭起来不知通往何处，只觉得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她灵体的微弱活动迹象。

神君的灵力顺着碧云的经脉逆流而上到达额后那个可疑的地方，想要强行打开，看一看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碧云知道强行冲破天门大穴，自己灵体必然受损，便调动神识将窍穴打开一丝裂缝。灵力侵入，她头痛欲裂，几乎差点喊叫出来。

“咦？”

神君轻轻发出声音，在思考着什么。

在那处奇特的空间中，有一个亦真亦假，虚实不明的小人儿，与她本人的面容一般无二。小人儿身上开辟了虚脉，虚脉之外本源真气流转，灌注于躯壳之中，再又回到额前向内流转与虚脉，与构成五脏的五行灵气相生，当真奇怪。

由破虚进入入圣的境界，对于当下鬼道众修炼者而言，是需要化虚脉为实，让灵体成为一个类似于法宝之类的存在，以肉身经脉中的灵力滋养灵体，让其能够独立于身外而存在，即使□□消亡，也能保证修为不失，这便是入圣，初步跨入永生的第一步。

而眼前江碧云这奇怪的修炼方法显然技高一筹，在肉身经脉中开辟一处神秘空间寄存灵体，再将灵体凝练为另一个自己，提前进入到分神境界的修炼一途。不修炼虚脉，不化虚为实，反而将整个灵体化虚为实，称得上是胆大妄为，自己一时无法理解。他不甚明白，人生短暂，兼修两个实体，岂不是事倍功半？

其实，碧云也不明白，只不过是无意而为之罢了，以后的路如何走，她根本没想过，只是满脑子想着如何从神君手下逃得一命而已。

察觉到神君在沉思，碧云眨了眨眼，盯着神君的脸瞧个不停。

神君并非嗜杀之人，一心沉浸在修炼之中，仅大了江碧云不到两百岁，却已经达到了分神之境界。现在站在江碧云面前的，不过是分身而已，所以虚无缥缈没有实体。这是分神境的修行者独有的大神通，身在自己府邸，神识一出，却能游遍天下。

他收回了手指，依旧在沉思。

江碧云感觉浑身一松，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神君大人，小女子当日受神君庇护指点才得以有机会在修炼一途小有所成，即使行差踏错，也并非出于本意。不如给我个机会，我们上去详谈，也好解您疑惑啊？”

神君抬起眼，随意扫了一下江碧云破烂的衣衫，便消失在地牢中。碧云忙喊道：“请神君稍候片刻，小女子沐浴更衣后就来。”

地牢外，北寒洲鬼王蟠峪与审判司一干鬼差早在神君降临的时候就候在了地牢外，自然知道里面发生的事。见江碧云走出来，他嘴角抽了抽，说道：“来吧，快些去沐浴更衣，我早备好了，别让神君久候。”说罢扭头便走。

神君驾临，鬼王只得让出自己的府邸，自己候在府外等待。

江碧云走进北寒鬼城鬼王大殿中的时候，神君正在闭目养神。碧云不敢过于放肆，便依礼下拜问安。神君挥挥手。碧云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不等神君开口问询，江碧云故作乖巧主动说道：“神君大人，您一向闭关不出潜心修行，这外头的事儿，说来也麻烦得很呢。想必，您是好奇我这修炼方式为何如此杂乱不堪吧？其实，小女子也是有苦衷的。”

神君瞅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当日，凌老头与那恶蛟联手，欲取我性命，我无奈之下才出手自保，逃到人界。您知道的，我修炼鬼力，到了人间可就断了修行机会，出于无奈，这才百般摸索，无意中让自己经脉大乱，灵体也多少受到影响。不过，上天总算没眼瞎，歪打正着，让我成就入圣境界。”

神君听着江碧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若不是自己认识她上百年，可能就要被她糊弄过去了。便冷哼一声说道：“你这肉身炼制之法，也是在人界的时候摸索出来的？”

江碧云讪笑：“并不是，早在崎云州的时候，就从我那不成器的弟子身上得到启发，开始研究炼制肉身之术了。”

神君又问道：“你那经脉确实奇特，灵体也非正统修行之象。经脉中灵气斑驳，月华，鬼气，五行灵气，混沌灵力，还有一丝帝王龙气，这些也就罢了。那魂力精粹，又是怎么回事？”

“那东西不过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多年前刚到鬼界之时无意间被我塔底那眼魂力之泉侵蚀，差点神魂俱灭。我可是拼尽一身修为才堪堪将他救回，从他身体里转移过来些许魂力精粹的力量。我看这东西厉害得很，便想着试一试，看能否将其化为己用。这些年过去，并没有找到炼化之法。实在令人烦忧。”

真假掺半的话，最是让人无从辨别。她只不过隐瞒了一些关键的内容而已。

神君低头沉吟片刻。他知道江碧云经脉之中那些魂力精粹并不浓厚，也并未在经脉中运转，仅仅是有些强烈的气息而已。想必，她是真的不懂如何炼化。那东西从鬼界出现之时就已经在忘川河水中存在，就连鬼界最强大的自己，都无法大量吸收炼化那奇异的力量，更何况区区一个江碧云？

他面色有所缓和，问道：“你那灵体炼化之法颇为奇特，对我也颇有启示。可是在人界有了机缘？”

江碧云轻笑道：“神君说笑了，哪里有什么机缘，不过是我那徒弟偶然修炼修岔了路子，我自己又被众鬼王捉拿，迫不及待想提升实力保命，这才赶鸭子上架走了这么个路子。奇特是奇特，却背离修炼一道，怕只能称得上是旁门左道吧。”

神君淡淡一笑，饮了一口茶，开口道：“是有些背离正统修炼之法，却自有其独到之处。本君倒是对你那徒儿好奇的紧。莫非，他来历不凡？所以才有这诸多奇异之举？”

江碧云看神君终于注意到了自家徒儿，忙答道：“不敢欺瞒神君，我那徒儿确实说过自己来自上界。”

神君猛地抬眼，神色有异，盯得碧云心里发毛。

“哦？竟然来自上界？他在何处？何不请他来一叙？”

江碧云只不过是想借自家徒弟上界的身份来诱惑神君，让神君心里有所忌惮，为自己留条保命的后路而已，也免得哪天自家徒弟被神君一个指头给捏死。但是，既然是底牌，就不该随意拿出来显露于人前。

“重回鬼界之后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不过，我那徒儿也吸收了一些神君您的真气，您感应一番，不就找到他了吗？”

神君冷哼：“看来，你那徒儿果然来历非同寻常。如此差的资质，如此低的境界，居然能炼化掉我的一丝真气。我寻他不得。”

江碧云暗自舒了口气。她想让神君对樊天产生好奇之心，却不想让神君生出忌惮之意。嘴上忙说道：“那小子是个小滑头，就他那点本事怎么可能炼化本源真气？与他同行的，不是有个人界帝王吗？他指定早寻机会跑到人界去了！两界相隔，神君这才感应不到真气的位置吧。”

神君不置可否，垂目沉思。

江碧云看神君今日数次惊讶与沉思，心中开始胡思乱想，却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自她到鬼界一来，几百年一直都是与神君分身交流，处理鬼界大事，却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神君真身的存在。一具分身居然有了分神境的强大修为，那他本体大概是这世上最顶尖的修行者了，为何却无人知道呢？难不成，他的本体已经超脱下界，成仙了？

神君似乎没有注意到碧云的走神之举，问道：“他既是上界而来，为何在我们地府没有接到记档？”

江碧云不知道上界与地府的记档是怎么回事，大概猜着，许是打个招呼，避免沦入鬼道无法返回上界的做法吧。

“这我也不知道，他来的时候落在了人界，只是半幅残魂，记忆也不全。是来到鬼界之后才慢慢修补好神魂得以修行的。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他的修行根基与资质才如此低下吧。”

神君伸手拄着下巴，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回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