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仍燃 第35章 生死离别那般苦，兵燹连天已无憾

“这就是我们故事吗？”

“或许是吧，在那座阿静城的城头，她为他抚了那一首‘征尘叹’为他送别。

那时候，他是为了她和阿静城，以及他作为一位肩负重任的将军，必须履行朝廷所赋予的使命征战沙场的英雄。

但后来，在她难以忍受对他的牵挂和思念，却只等到他让鸿雁传来的那封绝笔情书时，她便也忍不住为他弹奏了那一首断肠恨曲‘凄花别艳’。

然而，她却没想到。

因为，她所弹奏的这首曲子却教边关战死沙场的亡魂，怨念滋长，不得往生，遂终致使他们变成了恶煞厉鬼，竟以他们最难以面对和接受的模样回到了阿静城。

并且，在那股庞大难消的煞气怨念的驱使下，还将他们曾经最想要守护的那座城变成了阿鼻地狱。

最终，她虽然挺身而战拼死想要守护那座城，可却禁不住身边女人们的悲惨痛哭，只能够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曾经自己最依赖和深爱的人残忍屠戮和摧残，而她自己却终究是力有未逮无可奈何。

便在这般人间最悲惨凄凉的地狱绝境之中，她终于也想起了前世自己身为瑶池仙姝，因为贪恋凡尘私逃人间而所遭受的惩罚和诅咒。

那一刻，她已明白。

只要她坦诚罪过接受天罚，所有因为她而遭受牵连和不幸的那些人，他们便都可以得到宽恕和救赎，所有人都将因为她一个人的抉择而改变他们的命运和结局。

阿静城，还是阿鼻地狱。征尘遗叹，还是别艳凄花。

一切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一切都只看她要如何选择。

凡不求爱，却何苦偏要修仙。仙不容情，偏何苦却欲坠凡。

落花渐醉，情深依旧。由来何故，梦魂难牵。

或许，她早已知道，她别无选择。”

“呵呵，若那晚没有那一封鸿雁绝笔，若那晚她没有做那个梦，若她的梦里从来都没有过他，那她还会别无选择吗？

她之所以会别无选择，岂非也都是因为他吗？但在他的选择里，她又到底算是什么呢？

他在给她的那一封鸿雁绝笔中说，‘素闻世上有仙姝，却未一睹芙蓉出。悔恨不知卿似梦，而今悔悟却难抒。’

但他却只知仙姝似梦悔悟难抒，可他却又怎能体会那诛仙之罚劫诫之刑的痛楚和残酷！

所以，终究是，凡不求爱，不过痴妄。仙不容情，却堕冥冥。

其实，那阿静城本就也只是这阿鼻地狱人间的渺小一隅而已，若非是因为有她的出现，也不可能会有那阿静城的存在。”

流星过眼，惊鸿一瞥。繁花再见，阡陌人间。

阿静城依然宁静安详地存在于眼前仍自纷乱的乱世之中，漫天燃烧的烽火狼烟依旧肆虐在寂寞的苍穹之下。

谢辞卿与楚千画两人虽不曾真正经历这样一段故事，但这世上却唯有他们两人能够懂得和体会。

他们虽已不再是那故事里的人，但那段故事却已永远烙印在他们的生命里。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故事，却是由这乱世所杜撰和书写。

“千画，你觉得你是她吗？”谢辞卿道。

“谁？”楚千画道。

谢辞卿笑道:“月……晓风清雁寒沙。”

楚千画愣了一下，道:“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我的确在这段故事里经历了属于她的人生，也是属于她的爱恨悲欢生离死别。

可她却终究并不是我，而我也不可能只是她。

她的故事只属于阿静城，而我却肩负着整个天下。”

谢辞卿听罢，眼底不禁掠过一丝痛苦和悲伤，却又带着几分喜悦和欣慰，“千画，你好像越来越像她了，你发现了吗？”

楚千画怔道:“像……她吗？”

谢辞卿点头笑道:“嗯。”

楚千画扬起眉弯，咧着嘴角，微微一笑道:“是吗？那你希望我就像现在这样，还是有朝一日真正变成……她？”

天下纷乱，烽火仍燃，谢辞卿怅然遥望苍穹，只郁沉胸怀黯然长叹道:“若我们真能够自己选择属于我们的命运和结局，当初在那四海八荒树下我们也就不必经历那般生离死别之苦了。

虽然，憾事已远，你已归来，但这天下仍燃，兵燹连天，我们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隐避桃源呢。

况且，生在这个烽火连年战祸不休的乱世，我们又能够到哪里去寻找到一个真正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呢。”

“辞卿，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但是，我却还是忍不住难过和悲伤，因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离别和痛苦了，我只想和你一起携看万家灯火满人间秉烛同游明月天。”

楚千画眼角垂泪，却不失悲悯，“但我虽然已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可我却永远也不会放弃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我楚千画生此世间，既为华胥血脉，便绝不负这‘华胥’二字，生死也好，深情也罢，皆只为这天下。”

蓦然，眼前漫天席卷的烽火狼烟，突然化作灼灼桃花漫天飞舞，阿静城也在这漫天花雨中渐渐隐去。

“别艳凄花为谁落，征尘遗叹非过客。蜃楼有涯际无边，阿鼻欲静却连天。”谢辞卿紧紧抓住楚千画的手，抬头望着那桃花漫天的景象，似唏嘘似喟叹似回味地笑着说道:“也许这春秋乱世永远也不可能真得终结……

也许无论是蜃楼涯还是阿静城所发生的悲剧，永远都不可能不再发生不再重演，也许终有一天我们也将成为这乱世硝烟下的一抔尘土。

但我谢辞卿却仍是想要对你说，‘一身风雨何妨事，半生颠倒半生痴。天下仍燃凄绝意，君似娇花绕指柔。’

这句话我希望你可以永远记在心底，因为，我可以死，但你不行，你必须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当初，在你离开我以后，我所承受过的那种痛苦和绝望，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辞卿，对不起……”

渺渺云烟，萧瑟徘徊。寂寥天地，阒寂无声。

“世间眼泪，谅深几许。君作星河，我似尘埃。倾心一见天地绝，飞雪流霜覆盈缺。”

故事之外，亦别有故事，且亦感受同深，鱼雁失驿之主西风残照秦楼月泪湿眼眸，疏落琴弦，化悲痛无声翻涌成旋，皆成千古不闻之绝律残章。

“他们的故事的确很特别，也的确让人感触颇深，谅必此后他们也将为这世间带来更多有趣的故事。

鱼雁失驿，死别生离。聒碎天地，梦竟成殇。

邂君，你所安排，他们两人之间的这段‘故事’，不知你可还喜欢吗？”

秦楼月语声方落，随即，“故事”里变数再起，生死情深，聚散离分，端看谢辞卿与楚千画两人将作何抉择。

天空里，烽火消弭散尽，桃花漫天纷落，谢辞卿与楚千画相拥而泣，只为这一路坎坷风雨生死离别悲伤不已。

但乱世烽火依旧，何处不成血泊，何处不闻悲歌。

“千画，你知道吗？其实，我对你记忆最深的样子，并不是当初你在四海八荒树下将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时的模样，而是当初你在丹青峡谷外不管不顾非要执意闯进来，却偏偏总是被峡谷崖边落下的银杏叶和荼靡花砸到头上。

而且，因为那颗银杏树和那片荼靡花并非凡物，只要是被银杏花和荼靡花同时砸中的人便无法进入丹青峡谷。

所以，那时候，你便恨不得将那颗银杏树和那片荼靡花都毁掉，可就在你想要将那颗银杏树和那片荼靡花毁去的时候。

丹青峡谷中，却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将你和那些落在地上的银杏叶和荼靡花都卷到半空中。

然而，你却并没有为此而生气恼怒。

反而，你在那漫天席卷的银杏叶和荼靡花的那阵狂风漩涡里，竟变得像个懵懂可爱的小女孩儿一样开心地手舞足蹈欢天喜地。

虽然，后来，你还是没有能够进入丹青峡谷，也并没有在那时候便如愿地见到我，但你那时候的模样却已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或许，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我谢辞卿这一生中最喜欢的那个人，她终于来到我的面前了。

那时候，我便发誓我将用我一生的时间去陪伴和守护她！

也或许是天意的使然和眷顾，你也并没有因为一直没能够顺利进入丹青峡谷，而对我太过鄙夷和嫌弃！

也许，我真得应该好好感谢那颗四海八荒树，是它让我终于有机会真正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也是它让我能够第一次看清你的脸庞和笑容。

总之，这一生，遇见你，我已无憾！”

语罢，谢辞卿笑容渐散，身影似幻，仿佛映照水中的云烟雾霭隐隐约约恍惚转淡。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究竟……”楚千画犹自沉醉在谢辞卿的温存耳语中，却突然感觉自己依偎着的那副身躯愈□□缈和虚无，让她不由得心神大乱惊惶无措，“辞卿，你告诉我，你到底对你自己做了什么！”

怅惘一笑，谢辞卿伸出手去，轻抚着楚千画的脸庞，为她拭去滚落脸庞的泪痕，“千画，你不必知道这其中的什么缘故，你只要记住，这世上曾经有个人，愿意将他的一切都放弃，只想要让他在乎和喜欢的那个人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就可以了。

记住，我可以死，但你不行，你必须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记住，当初我告诉你的，也算是我们之间的那个约定，‘天下仍燃凄绝意，君似娇花绕指柔。’”

“不，我不答应，也绝不接受，绝不，绝……不！！！”楚千画痛锥心头，悲极彻骨，直扑向谢辞卿即将涣散的身影，愤然仰天长啸道:“我楚千画绝不会让自己最爱的人离我而去。

纵死……不输我所爱，纵死不悔我深情，纵死也与君同葬！”

……

“此生未卜知心意，徒然一卦却多情。鱼雁飞花愁落雪，无计相思终莫名。”荒凉古道，鱼雁失驿，不为遗迹，终为疑迹，秦楼月一曲抚尽，挟琴而去，“邂君啊！邂君，你还真是不愧策神之名啊！

没想到，这一次的赌约，竟然又是让你赢了！只可怜我烟雨殊非任艓衣这一回又要陪你坐蓬舟喝慢酒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