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仍燃 第161章 芳樽问谁主，朝露花烬雪

“万花沉底，锦簇盛放。透水流香，渺似烟云。”一如红尘俗世痴苦纠缠暗相折磨，却不知诸法缘起无名无相具足本心，奈何寻觅世间历尽百劫却一无所得。谁言花落即成死别？谁说花落唯留寂寞？谁道花死便是缘尽？抑或许，世人眼中所见“花落”结果，才是此花彼岸真正缘起之时。

缘起湖。

魔峰深处之内，一处神秘湖泊，缘起于万花绽放之时，缘尽却难说来日可期。

“繁花恹恹，凄婉哀怨。雎鸠若逝，更有谁怜？莫如饮酒，饮酒，饮到何时才能醉？莫如饮醉，饮醉，醉到何时才能醒？莫如梦醒，梦醒，梦到醒时偏更醉。莫如心醉，心醉，心醉从此再……无泪。”

朝露台上，雎鸠王·花烬雪黯然失神把酒独饮，对着眼前缘起湖上氤氲水雾朦胧月光，沉吟细数此生尝尽悲欢苦乐那百种滋味无限哀愁，而今却又有几事值得回忆，而又有究竟几人值得珍惜，“哈，原来，原本渴望已久的美梦一旦成真，便又会无时无刻不恐惧害怕伊再次落空，就像这盛开正艳的花一旦动了心有了情，便会整日愁苦皱眉畏惧北风来袭，害怕日晒雨淋，忧心时日无多，更怕无人可怜。

如此美梦，如此结局，当真值得你为了伊赌上一切吗？

雎鸠王·花烬雪，三途泪·花彧魂，抑或者，吾还是该称呼自己‘洞心伐策·风沙一白’呢？哈哈，吾是谁？吾究竟该唤吾何名何姓，这一切又真得重要吗？如果这故事真是命运执笔上天安排，吾却早已为自己预设了结尾，而她又该属于这故事里的那一段那一回呢？吾又在这故事的终点等待什么呢？或许，伊便是吾此生所有的故事吧？

然而，吾所爱者，终焉一梦而已。譬如朝露，去日甘苦良多。

唯一眷恋。

最后，伊……知否？”

把酒饮尽，一笑拂袖。掠花落水，惊动涟漪。忽然一阵微风乍起花香沁鼻，不觉又勾起饮者心中沉郁，“花呀，花！如此匆忙急于凋谢，却又何苦呢？梦呀，梦！如此彷徨不肯醒来，却又何必呢？人呀，人！如此执着不愿放手，却又何以呢？哈，哈哈，却道原来，无奈落花吹拂去，风中浊酒尚可温，啊哈哈哈……！！哈哈哈……！！！”

回忆里，犹记那时大军过境，小桥流水，病酒公子，温酒打盹，一盏掷出，叱咤三军，取血夺命，还酹天地。

而今，最终时刻将近，分秒流逝难挽，手中依旧只得一杯浊酒，忽然醒悟原来每个人的性命，也好像是一场梦境。

不管再怎么美丽动人，也只如那落花演绎，抵尽浮生遗梦，却徒留无尽空虚。

不过只是心弦落尘雅曲难奏弹拨结痂痛爱难收……罢了。

“罢了，罢了，江湖自古泪与血，风中花落恁留住……”

雎鸠王·花烬雪端着酒杯独自伫立在朝露台边，任由凄凉夜风拂乱青丝眉目柔肠轻衣，只静静缄默地站在那儿黯然不语，却见他突然将手抬起，把那手中酒杯化为一朵离花，随手轻抛丢落去风中，淡淡看着那朵离花飘落水面，似有所思，怅然一笑。

“残月何妨再惊梦，江湖何处不住花。待到夜尽天明时，此花开后百花杀。”

蓦然。

离花落水将近水面之际，却被突来霸者之气狂势摧散，如风卷浪，破碎风中，顷刻之间，缤纷散落，唏嘘转眼，飘浮水面。

“哦，是吗？或许，世间花事人心，人情世态，大抵都是如此吧。任谁……也无可奈何！然而，我却要说，我雎鸠王·花烬雪和他们都不一样，便如‘残月何妨不惊梦，江湖何处住我花。待到云开雾散时，此花开后百花香。”

雎鸠王·花烬雪冷冷沉吟，不敛清狂，眉目轻屏，沉湎之间，却见眼前缘起湖水面上那数点残红，竟然又再度化作无数花朵浮现空中，宛如一场至死也不愿醒来的梦，至死也要清醒地活着体会。

哪怕最终所承受的痛苦伤害更要增加千百万倍，也要将这一场梦境留在自己生命里绝不散离至死不渝。

“哈哈，好一句‘待到云开雾散时，此花开后百花香。’但世间最难的事情，除了等待，便是等待着另一场等待，但谁又能确定，等待到最后，又是否真得曾经存在过那另一场等待呢？亦如花与梦的牵绊与缠绵，花的存在与出现倘若是为了赴一场梦的约定而来，那梦的出现与存在又可曾真正与花有关呢？花的死亡与消散假若只是演出了一场梦的离别，那梦的消逝与幻灭又何尝有所差别？”

雾黎魔尊·纳兰施鹬手持鉴玉古卷和幽兰御笔，以幽兰御笔将缘起湖上那些花朵变为“蝴蝶”，以灵气相引将那些“蝴蝶”引至雎鸠王·花烬雪身边，却不知纳兰施鹬此举却又究竟有何深意，“雎鸠王·花烬雪，你能告诉我，在这场花与梦的故事里，花所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究竟是什么吗？是为了梦吗？还是为了花自己呢？在这世上，有人活着只为追逐功名利禄繁华富贵，到头却只沦为了一副行尸走肉一个提线木偶，而有人只为追寻自己的人生与生命之所以存在于这世间的一个答案一个解释，可往往到了最后，他们这些人所明白与醒悟的事实与真相，却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彻底击溃了他们自以为早已练就的那颗无惧一切无坚不摧的心。

因为，花本就是不应属于这世间之物，而有些梦注定从一开始就注定与这世界殊途陌路格格不入。我想，这种心情与感受，作为原是三途河的眼泪之花原身，亦是如今孤之身侧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你，谅必定是深有感触了，不是吗？孤一直以来都最仰仗倚重之良将心腹，亦为孤最信任亲近之好友知音，雎鸠王·花烬雪？！”

雎鸠王·花烬雪端着一盏浊酒，在那些“蝴蝶”之间冷冷映看，却只见盏中浊酒所见竟无一只蝴蝶，也不见有一片花瓣一朵花朵，原来这场梦里除了自己，其实从来都是枉然执着空无一物，“是啊！这些蝴蝶多美啊！呵，亦如花间，亦如人间，却从来都不存在于这世间，或许无间才是它们真正的归属所在吧。而所谓‘梦境’亦不过只是它们心间所求不多，却也总是觉得太过奢侈也奢求了太多的一点温暖一点……光明罢了。”

雎鸠王·花烬雪仿佛在盏中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狐氅走在她身旁的自己，眼中不禁隐隐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与笑意，忽然端起酒盏便轻轻抿了起来，“雾黎魔尊此刻找我，想必定有要事吧？若是谋略与征战之事，不妨直言便可，花烬雪自当尽心竭力完成请托。但倘若魔尊没有其余的事，便请回吧。此地寒气逼人更深露重，恐不宜魔尊久留。咳咳咳，抱歉了……”

“无妨，以防夜长梦多，孤决定将‘千军宴’提前至今日黄昏举行，期间还得多麻烦雎鸠王你为孤护卫才是。毕竟，孤身边真正可用之人也没几人，孤这台‘千军宴’的大戏少了谁，也绝不能少了你雎鸠王呀！故此，孤……特来相告，还希望雎鸠王千万莫言辜负孤之期望呀！”纳兰施鹬。

“嗯。那还有别的事吗？若没有别的事，吾还想要再睡一会儿，咳咳……”雎鸠王·花烬雪用巾帕捂着口鼻呼吸急促有些痛楚难忍地咳了两声。

“雎鸠王似乎沉疴未愈身体抱恙，这么久了，难道就真没一点儿办法吗？”纳兰施鹬看到雎鸠王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焦急关切。

“呵，不妨事，谁教我天生苦命，还连累这副身体也跟着吾一起遭罪呢。也不只是这一日两日才如此，倒也不必在意，反正性命无忧就是了。总之，不提也罢。”雎鸠王·花烬雪勉强苦笑说道。

“嗯，也怪孤无能为力，虽然也曾多方询问苦寻解方，最后却仍是徒劳无功一无所获。”纳兰施鹬叹息道。

“呵，无事，魔尊不必自责，吾之病根症结在心，而不在疾。况且这病早已侵入了吾五脏六腑损及吾四肢百骸，恐怕早已经是神仙难治药石罔效了。魔尊若无他事，便请离开吧，吾就不远送了。”雎鸠王·花烬雪。

纳兰施鹬笑了笑，道：“倒也不着急，孤知道朝露主人素来最爱清静，朝露主人若要急着逐客令，孤自然不会赖着不走的。但在孤最后离开之前，能否请求朝露主人应允孤再问一事，孤问完便走绝不叨扰。”

“哦？何事？魔尊请说。”雎鸠王·花烬雪道。

“恩，仇！当初若没有你的帮助，仅凭孤一人若要彻底制服烛龙九阴，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只怕也不容易。可那个提着‘龙魂灯笼’的掌灯人，却摧毁了你来到人世第一次经历的梦境。你说咱们两人之间是‘恩’要多一点，还是‘仇’更多一些呢？”纳兰施鹬道。

雎鸠王·花烬雪笑道：“魔尊客气了，若非当初魔尊赠我‘烛花誓约’又哪儿有现如今的朝露主人？倘若真要以‘恩与仇’来论定你我之间的缘分，那或许吾该说，其实朝露主人与魔尊之间的关系，无关恩仇，而只是一种抉择吧。”

“哦，是吗？朝露主人或有此意，那么雎鸠王·花烬雪是否也存此心呢？”纳兰施鹬。

雎鸠王·花烬雪道：“魔尊若不相信，又何妨一试呢？”

“哈，那倒不必了。但孤既然来了，总要有个结果，不如咱们就各自运使心力就在这朝露台上两人对上一掌以明心迹吧，如何？”纳兰施鹬道。

“当然可以，便依魔尊所言！”雎鸠王·花烬雪。

随即。

朝露台上，雾黎魔尊·纳兰施鹬与朝露主人·花烬雪为明心迹击掌为誓。

霎时！

但见雾黎魔尊·纳兰施鹬与朝露主人·花烬雪同时一掌击出，庞大气劲威力对冲交互刹那，缘起湖上瞬间冲起十丈巨浪，周遭草木花树无不摧折摇撼，仿佛一场巨大浩劫席卷过境几乎要将一切都碾碎摧毁殆尽。

“愿今夜过后，你我君臣也能够像从前一样同心携手，征战天下，一如往昔，君臣默契。孤会期待你出手那一刻，无论你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目的，孤都竭诚以待孤最欣赏看重的花之抉择与情谊……”

不等回答，雾黎魔尊·纳兰施鹬霸气回头拂袖转身昂首阔步离去。

“咳咳！魔尊知遇之恩赠花之情，花烬雪岂敢或忘，但凡魔尊有任何差遣需要，花烬雪必全力以赴，不敢稍有怠慢。月下花前，江湖路险，朝露何往，浊酒温喉，朝露主人·花烬雪恭送魔尊！”

朝露主人·花烬雪手握巾帕咳嗽隐忍，脸庞上却仍难免泛了红晕，但面对案上浊酒却仍不停杯，端起酒盏又转身坐下且饮且吟，“无关恩与仇，更著情与恨。哪管万人愁，抉择在心头。念往昔，春风拂面伊人手，何似拈花刻骨柔。叹今朝，恩怨情仇天注定，再度相逢已江湖。举杯胶着，念念难忘，风中浊酒，尚可…温……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