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明达凝神片刻,方回过味来,心下暗叫糟糕,那男子来路不明,此番杀人灭口,又引走赵桢喜,恐怕是提前设下圈套,只等我们往里钻。
她举头四顾,赵桢喜早就全无踪影。
赵桢喜方才说会一路做记号,可伍明达哪里认识?眼下唯有先回泉水村叫上赵非非,他应当识得赵桢喜留下的痕迹。
伍明达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地,一把推开老乡家的门,“赵长老,您快同我走,姓马的被人杀了,赵教主正前去捉人,她单枪匹马的,怕是有危险。莫问前辈,请您暂留村子,留意贺小兰一家。”
她未有停留,与赵非非返回八仙镇。
“赵教主便是从此处走的。”伍明达领着赵非非抵达药铺。
赵非非打望一圈,随后轻推药铺大门,发现推不动,手底用力些,门依旧纹丝不动,估计有人从里头上了锁,还用重物抵住。
伍明达企图开窗,结果窗户也被卡住。
正值日薄西山,街上行人稀稀拉拉,伍明达蓄力于拳,正要砸碎窗户,却转念一想,随即松开拳头,拔出腰侧小刀,在窗绡上开了个小洞,借此向内窥视。
赵非非凑过来,见药铺场景,差点呼出声。
药铺空无一人,尸体已经不在,血迹冲洗得一干二净。
赵非非舌头打着结:“伍、伍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伍明达与赵非非对视一眼,二人恰想到了一处去。
赵非非施展吟月心法,侧耳静听铺内动静,确认里面并无人后,说道:“伍少侠,多亏你想得周到,事不宜迟,咱这就去找我夫人。”
伍明达瞟见街角蹲着两个乞丐,她向赵非非借了几枚铜板,分别放进他俩碗里,问道:“老哥,打听个事,这家药铺今日可有什么人进去过?”
“我见过你,你今早不是和一个老婆子来的嘛。”其中一大胡子乞丐瞅着她道。
伍明达的声音略带焦急:“不是说我。”
“哦。”大胡子伸出小指挖鼻孔,“你问对人哩,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一堆人进去,便没再出来,这会子里头要没人的话,我估计是从后门出去了。”
大胡子掂了掂破碗,铜钱撞得叮当响,他故意咳嗽一声,“知道这家药铺由谁供货么?”
“谁?”
大胡子对他伙伴塌鼻头道:“老弟,等太阳落山,要是讨的钱多,你我哥俩就开开荤,去馆子吃碗羊羹。”
伍明达扒拉下他的碗,“喂,大胡子,我问你话呢。”
大胡子五指扣住碗沿,谄笑道:“女侠,打听别的得加钱。”
伍明达指着他道:“好你个大胡子,编连环套来诓我,我找别人问去。”
“女侠,我们丐帮行走江湖,遇到有难处的都能帮尽帮,哪能骗你?”大胡子挤眉弄眼道,“就只要一两银子,凡是我们清楚的,全告诉你。”
“此话当真?”
“保真。”大胡子挺起胸脯。
赵非非则先掏出一两银子,放入他碗中,大胡子瞬间喜笑颜开,尽数抓起钱捏在手里,轻声道:“这家药铺,由裴家提供药材。”
“裴家?可是那个专做药材买卖的裴家?”赵非非将信将疑。
“正是。”大胡子道。
这时候塌鼻头补充道:“上午血腥味都飘到外头来了,有人进入药铺察看,见药铺所有人员皆尽遭人杀害,于是去报官,但官府那边迟迟未派有人来,只来了那样一群人。蹊跷得很。”
伍明达心想:裴戎机召集各路高手为她收集《龙泉十三式》残卷,且当戚十生前所说是真的,找到一份残卷就给他六百两银票,倒符合她的手笔。可裴戎机为何要害贺小兰?
伍明达不禁自言自语:“难道确是裴家?是也不是。”
大胡子道:“女侠,话不可乱说。即使是裴家,但姓裴的背后有靠山,你们惹不起。”
伍明达一想程烈星遭遇,恨不得将裴戎机等人抽筋剥皮,她啐了一口,“什么靠山,有多了不起?最后还不是靠山山倒,靠人人倒。”
她向两人问道:“裴家和姓马的只有生意上的关系?”
塌鼻子说道:“这我们不知道。姓马的三年前才来八仙镇开药铺,说总号在巴蜀一带。咱向在巴蜀的姊妹兄弟了解过,根本没有这回事。”
“明白了,多谢两位。”
伍明达与赵非非纵上屋顶,在赵非非寻觅记号之际,她分析道:“赵长老,我推测那姓马的就是裴家派来的,药铺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是看着贺小兰一家,好让戚十死心塌地给她办事。依我看,或许她压根儿不姓马。”
“哼,卸磨杀驴,其心可诛。”赵非非道,“伍少侠,我年纪大了,眼力不如从前,你帮我寻一张靛青色的布条,应该是绑在树枝上。”
伍明达极目远眺,于北侧一棵槐树上觅得他所说的布条。
二人来到槐树下,赵非非道:“伍少侠,你再瞧瞧附近是否有三长三短的刻痕。”
伍明达在一废宅外墙发现了刻痕,赵非非笃定道:“向北走。”
二人施展轻功前行,天黑前,八仙镇已被她们抛之于背后。
二人在一条小道停下,绕着道旁树木打转。
赵非非一棵棵摸索,摸到一树干有六道短痕,每条线中间均断开。
他低头辨别树影的方向,道:“再向东,我们便可找着夫人。”
伍明达觉得新奇,不忍道:“赵长老,您是怎么分辨其中之意的?”
“若在白天,六根断开看树影,六根连上看太阳;若在夜晚,六根断开看年轮,六根连上看月亮。”赵非非颇为自豪,“此为仅我与夫人知晓的暗号。她与我多年默契,我们早心有灵犀,不点即通。”
伍明达“哎唷”一句,说道:“天要黑了,赵长老,快赶路罢。”
她同赵非非持续向东行进,一路披星戴月,赵非非没再叫她找记号,然而越走,赵非非愁容渐渐浮现。
直至一更天,赵非非在一破庙前停下,说道:“她们就在此处。”
伍明达与他隐入附近树丛,脚下似乎硌到什么,定睛一瞧,原是赵桢喜一动不动伏于大树后,正窃听庙内秘密。
伍明达赶紧挨着她隐伏。
赵桢喜眉头稍动,赵非非急忙她渡了几丝真气,又过片刻,赵桢喜两眼一睁,扶着赵非非的肩头,大口喘气。
见伍明达面露关切之意,赵桢喜迅速调理好气息,说道:“伍少侠,我无妨,是方才独自施心法太久的缘故,缓一缓就好。”
赵非非问道:“夫人,你听见什么了?”
赵桢喜道:“有人要杀小兰一家。”
又插问:“莫大姐没来?”
伍明达道:“我担心突发变故,便留莫问前辈在泉水村。”
赵桢喜松了一口气,转而嘴角紧绷,目光投向破庙。
庙里灯火昏黄。
少顷,她才启口:“姓马的不是药铺掌柜,与昨日来药铺杀她的男人是一道的,两人共奉一主。那男人一口一个‘裴姑娘’,大概是她们主子。这群该千刀万剐的龟孙,她们主子觉得戚十未抢到残卷,已无用处,害怕日后败露,要灭他的口,并为稳妥起见,甚至不打算让小兰一家子活命。”
伍明达接过她话:“难怪有人会在贺小兰的药丸内掺马兜铃,看来一早就想着过河拆桥。这个戚十,不仅白忙活一场,还搭进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赵桢喜短叹一声,似是下定了莫大决心,她道:“伍少侠,你走罢,此次多谢你挺身相救,回去也替我夫妇二人谢过莫大姐。我与非非死里逃生,且对方未得残卷下落,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一回她们除了要斩草除根,多半还是冲着我手中残卷,如今我与非非行迹显露,万不能连累了伍少侠你和莫大姐。”
赵非非道:“夫人说得是,伍少侠,我掩护你逃。自吟月教被灭,我与夫人同孤魂野鬼的唯一区别,不过尚占一副肉身,且怀一丝报仇余念残喘至今。现狭路相逢,定拼个你死我活。”
伍明达手搭剑柄,“赵教主,赵长老,您二老是哪里的话?想必您二老已听闻,我一好友惨遭裴家毒手,武功被废,如今害友仇人就在眼前,我定替她报仇。”
“好!”黑暗中,赵桢喜两眼灼灼,“伍少侠够仗义!我赵氏夫妇得幸与伍少侠结交,若此趟留在了鬼门关,算死得其所。”
三人飞身上前,围住破庙。
庙中人听见响动,派一人探出来,赵桢喜一举腾跃向前,扯出人,一掌拍碎他的脑瓜。
赵桢喜大声喝道:“姓裴的,想从我这儿夺取残卷,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屠害我吟月教满门,老身今日必要叫你血债血偿!”
十数人从庙内涌出,两人各拿一圈铜环,两人手提流星锤,三人持握峨嵋刺,四人持浮萍拐。
林有梅摇着折扇信步而出,身侧各立两名悍猛女子。
林有梅收起扇子,朝三人盈盈一笑,“原来是赵教主,赵长老,有失远迎。凡使用吟月心法者,六感了得,看来我们说了些什么,赵教主与赵长老怕是都听见了。”
赵非非斥道:“果然是做了亏心事,怕人找上门。实话跟你讲,你们与戚十私下的密谋咱都晓得了,贺小兰及其家人与此事毫无瓜葛,你们何必赶尽杀绝?”
赵桢喜道:“非非,休与他讲道理。我告诉你,残卷和戚十都被我藏了,你们休想找到。”
林有梅退回庙内,笑嘻嘻甩开折扇,“好,不说就不说,我有的法子让你们吐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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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破釜沉舟(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