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女剑宗 第41章 颠沛流离（6）

罗如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嘴角一扬，道：“我若要对你有杀心，早在路上就动手了，何苦一路上供你好吃的好喝的，又留你到现在？”

伍明达将双眼眯得只剩一条缝：“我自夔州出逃以来，几乎每日，我都坐卧难安，我无时无刻不在忧心，哪天云梦山庄会上门报复。可是罗阁主，你不觉得奇怪么？我与你前往金陵的这些时日，却没有一丁点儿关于云梦山庄寻捉我的消息？或是说眼下已经‘没有’云梦山庄了？”

罗如珺伸手拨开伍明达的剑，发现剑却丝毫不动，便缩手附于背后，毫不避讳道：“既然你提到此事，我就如实告诉你。你从夔州出逃时，丁云舒塞给你一个核桃，里头应该是《龙泉十三式》残卷的真迹。那时我正于暗中追你，不想半路却杀出一群程咬金，搅黄了我的计划。我本打算再观望一会儿，不料待你进入黔州后，竟再寻不到你的踪迹。之后人来传信，说你在云南现身，我方如梦初醒，原来你已杀出围剿，毫发无损地回到云南。”

伍明达道：“随后呢？”

罗如珺不紧不慢道：“一直以来，你不是疑惑云梦山庄为何迟迟不动手么？其实早在之前，吴不沉的小女儿吴入瑶临门造访，说吴不沉暴毙，她势必要揪出其中元凶，定不叫她爹含冤而终，但云梦山庄不可久日群龙无首，需得尽快选任出新庄主，这才是第一要紧的。你可能还不了解，云梦山庄上下，除吴入瑶及她的亲信外，皆是一堆沉溺于声色犬马的无用草包，若云梦山庄落入这群人手里，怕是要日益式微。”

罗如珺笑得春风得意：“吴入瑶的意思明了，就是让我助她铲除山庄中的异己，事后，她作为吴不沉膝下独女，上任庄主一事便名正言顺。你想，如此一来，她便欠了我一个人情，我索性顺水推舟，将你的事也顺道了结了。”

伍明达左思右想，那吴入瑶怀有铁血铁腕，又心如明镜，或是大致明白个中缘由，忍不住插嘴：“她清楚谁才是她的杀父仇人么？”

罗如珺绕过她的剑，上前登上台阶：“吴入瑶既要借我力继任庄主，况且她亲口坦言此乃当前要务，所以清楚不清楚的，自然就不重要了。”

伍明达略一斟酌，事情的前因后果倒能贯通得上，她垂下剑，哈哈笑道：“不愧是罗阁主，真是好算计。你既然知晓我身藏秘籍，便趁我焦急之时，使了个计俩，谎称云梦山庄已前来抓我，加上又有余恨空余长老为你作保，我即放下惕心，只身随你前往金陵。这样一来，我不仅不好怪罪你，还反倒欠了你一个情。”

罗如珺背对她道：“我将吴不沉之死推到你身上，让你徒生是非，是我不义在先，从此你我两清，互不相欠。”

伍明达不答话，算是默认，随即提剑跟在她身后。

每踏一步阶梯，脚下发出“喀喀”声响，像是常年无人修缮，木材老化所致。遥想七清洞外的遭遇，伍明达仍心有余悸，把手搭在了扶栏上。

罗如珺略一转头，将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不住逗趣道：“七清洞外的石梯高至百尺，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不过几丈的木头，你反倒惜命了。”

伍明达不同她急眼，只淡淡说道：“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在这等小事上，还是要多留心些。”

罗如珺笑道：“你武功高强，就算跌下去，又摔不死你。”

伍明达一脸严肃：“就算我摔不死，谁知道地下会不会突然张开个口子，将我吞下去，却不将吐我出来呢。”

罗如珺连笑了几声，道：“此塔要有这般通天的本领，还用得上我大费周章地去杀吴不沉，骗他入塔即可以逸待劳。”

伍明达岔开话题，道出心忧之处：“世人皆知怀璧其罪的道理，牵机阁揣有绝世武学，想来早已成为众矢之的，仅凭灯隐大师一人之力，如何招架得住？”

伍明达心知肚明，灯隐大师与她交手时，尽管手法有所保留，她也能感知其内功与武学造诣之深，远非常人可比，但武林卧虎藏龙，光靠灯隐单打独斗，怕是难以应付。

罗如珺说道：“灯隐大师的清波棍法称得上一流，再说，世上又不是只有牵机阁一处藏有绝学。什么楼阁亭台，什么山林池泽，处处皆有。何况牵机阁固若金汤，机关巧而险，甘愿虎口拔牙的总在少数。”

罗如珺继而将目光转向塔顶：“此时此刻，塔内某处藏着的，正是《龙泉十三式》的另一份残页。我们拼凑一下，看可否能获取一些思绪。再说了，江湖中人，谁身上没背负过几条人命，我罗如珺虽正如旁人嘴里说的那样，唯利是图，茹毛饮血，但绝不会滥杀错杀一人。”

伍明达暗想：“哼，好的坏的全叫你说了，是不是那样做的，则是另一回事。残页不过一纸空白，罗如珺凭此也拿捏不住我，干脆物尽其用，就按她说的做，毕竟我眼下受制于人，人生地不熟，不知此处暗藏了什么玄机。”

罗如珺折返下楼，最终立于伍明达前上方两行的位置。夜明珠光明亮耀眼，她的脸逊白如蜡，颊上析出根根青紫的血管。

罗如珺道：“明达妹子，你是怎么想的？你如果有更好的法子，不妨告诉我，我们可以商量着来嘛。”

伍明达的眼神移向别处，心下暗讽：“商量不商量的，可由不得我说了算。”随后收剑入鞘，搓捏一把衣袍，擦去手心的汗液，扯出个笑容，说道：“阁主此次帮了我的大忙，我还不知该如何答谢呢。阁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全凭阁主吩咐。”

罗如珺下踏一步，一拍她坚实的肩头，道：“爽快！你这朋友，我交了！”

伍明达轻咬着后牙槽道：“得以结交罗阁主，亦是我幸。”

罗如珺拾梯而下，“你随我来。”

伍明达不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暂决定留驻原地等候。只见罗如珺在二层拐角处停下，往承柱后摸索一番，朝狭小的凹槽内按动机扩，忽然间一阵天摇地动，地表积灰被抖散，夜明珠正下方渐显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格，随后两块石板向地内徐徐铺进，一间地室现于眼前。

罗如珺一个翻身，从平台跳下，她在地道回头，向伍明达招手，伍明达犹豫片刻，遂一跃而下，稳当落于地室。

头上的石板继而合拢，夜明珠回缩至地下，照耀整间地室。

方才在地上时，还瞧不完地下全象，若非亲眼所见，伍明达必是不信世上竟有这样巧夺天工之境。

伍明达咂咂嘴，说道：“我果然没猜错，地下面有个会吃人的玩意。”

二人身处一条幽深长道，两侧绘着五色斑斓的壁画，几乎是八仙过海，钟馗捉鬼，庄周梦蝶等神话传说，道路尽头是一段纵深八丈的木制阶梯，梯下悬空，底部漆黑一片。伍明达纵然目力深远，但仍难以辨析下方究竟是何情形，只在快行完此段时，才看到梯角堆放着四十四封坛罐。

伍明达胸口一窒，微微启唇，意图询问罗如珺罐中装的是什么，但立马闭上了嘴。

面前又是一道重门。

“你去将你那边的杆子拉下来，咱们一起使劲。”罗如珺已站在另一侧的机关杆旁。

伍明达上前去握住机关杆。

双人合力拉下杆，只听锁扣“啪嗒”一声解开，重门开启，两人步入长道的最深处。

里面是一座宽阔平面，状似八瓣莲花，每瓣花尖处各托举一盏七彩玻璃罩磷光灯，以使地室不至伸手不见五指。对面墙体卧着一座盘龙石雕，两颗翠镏石扣入龙眼，龙嘴大张，仿佛一不留神将要破石冲天。

罗如珺伸出手指按动龙眼，龙口吐出舌头。她接着从颈间取下一条象牙吊坠，放置于与其形状相似的龙舌缺口。龙嘴慢慢吞回龙舌。随后罗如珺拧开龙头左角，拖出一管细长的竹筒，取到一卷黄纸。她回头看一眼伍明达，伍明达立刻会意，从怀中掏出核桃，掰开，铺展纸团，再交给罗如珺。

罗如珺将两张残片拼接起来，得到的却是半页空白。

“世上哪有这么多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事？”伍明达内心嘲道。

眼见罗如珺两端的眉头越拧越近，伍明达慰解道：“忙活半天，竟得到一本‘无字天书’。你我皆凡人，若能从中悟出精要来的，想来不是魔头就是仙。”

“我一早就猜到结果会是这般，但要叫我就此死心，想都不要想。”罗如珺喃喃自语道，“传闻龙泉后三式逢乱必出，如今天下尚未乱象丛生，便已有人蠢蠢欲动，结果打得头破血流，争得你死我活，到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伍明达哼道：“人人都觉得它是个宝贝，都想要争夺它，可随之而来的，便只有你打我杀，纷争迭起。不如一把火将它烧了，或者喝口水一齐咽下肚，都比留着这祸害好。”

罗如珺将黄纸放回原处，取出吊坠，说道：“是福是祸，暂未知晓。既然它一出世，便引得人人争夺，想来必有其玄异之处。”

见罗如珺并无归还之意，伍明达顺口道：“这残页就送你了，算是谢你搭救。”

罗如珺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伍明达竟轻易送给了她，就算残页上没有任何印记，只要肯花功夫，也可以找到只言片语的线索。

然而伍明达谋划的却是她事：“届时整本拼成，武林必将大乱。奈何我当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揣着这个祸患，不免引火烧身，不如再等些个时日，我再修炼几成功法，时机一到，我即趁乱出手，或许能夺得全本，助我剑术修行一臂之力。”

伍明达打了个呵欠，“无论如何，总如了你的心意，我饿了，出塔罢。”说完提脚欲走。

罗如珺仍一步不动，“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