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恢恢，阎王猛追 第9章 庭雀

白鹤错落有序起飞，载着江南枝的那一只衔起地上的青草枝，振翅而起，随着鹤群穿过了横亘在天地之间的水幕屏障，飞向云雾缭绕的扶桑之境。

扶桑共有潜灵，见元、惕宝、跃龙、飞圣、亢尊六大圣境。

白鹤穿过层层祥云，载着这批新人修士们来到了扶桑第一境——潜灵谷。

江南枝隔着缭绕的云雾往下望去，发现潜灵谷中藏着一个村落，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今正值秋收，不少仙农正在田地收割劳作。

奇怪，前来此地学艺的多数弟子早已辟谷，怎么还需要种植农作物？还有一点更为奇怪，潜灵谷中灵气颇盛，为何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术法使用过的痕迹。

金色夺目的天光穿过云影，江南枝眯了眯眼，于眼皮缝隙之间望见男人垂眸安然坐于鹤背之上，青衣单薄，领口被风吹松了些，隐约露出冷白的颈，墨发随青衣拂动，衣袂飘飘。

这一幕，竟让江南枝有刹那间的愣怔。

青年在尸骨遍地的乱骸谷上如乞丐般握住她裙边的那日距今不过一月，人的气质真的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么？闻鸿尽管敛去原先容貌，可气质却仍是上乘，好像生来就该坐于峰巅俯视众生，浑身散着不容侵犯的疏离。

似乎有什么细节被她刻意忽略了，可再往深想，脑袋就似浆糊似的变得混沌起来，她晃了晃头，不再为难自己，目光直白，再次落向闻鸿的白溜溜的颈畔，看着看着，江南枝情不自禁吞咽了一口唾沫。

唔……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好想啃啃。

察觉到少女露骨的视线，闻鸿姿态有些僵硬，故意不往回望。

同行的闲人注意到这头动静，纷纷朝这一处看来。

闻鸿脸皮薄，终是忍不住，带着警告之意冷睨了江南枝一眼：“看够没有。”

语气又凶又不耐烦，可说话间整张脸浮出一层很薄的红，从脸颊一路灌到脖子根。

江南枝轻轻弯下眼梢，抿嘴偷笑。

凶什么，当然看不够了。

白鹤将他们送至潜灵谷一家寻常农院。

农舍的石阶上站着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此人皮肤被日头晒得黝黑，正毫不在乎形象地啃着一截甜糯玉米，一只田园大黄狗匍匐在他脚边打着盹儿。

一人一狗像是在此等候许久。

面前的男子虽五官俊朗，可是形象却半点不沾扶桑之境的出尘气质。

“这是哪啊？”黄衣少女下了地后提着裙角生怕沾上地上的泥灰，看着鸡飞狗跳的院落，又伸手嫌弃地捂住了口鼻，拧着秀眉对着那位打扮似农人的青年问道：“这是什么破地方，扶桑前来接待的师兄呢？”

黄衣女子态度并不友善，语气颇像是在询问下人。

青年并未和她计较，把啃干净的玉米扔到鸡笼中，十分随性地拱了拱手，简单和新人们做了个自我介绍：“在下是土火双系脉弟子，姜瞬，亦是诸位在潜灵一境的领学师兄。”

“你就是领学师兄？！”黄衣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满脸的不可置信。

姜瞬不理会她的反应，三两步跳下青石台阶，吊儿郎当道：“今天时间紧，你们赶紧过来测个灵根，分完派系后接下来还要办理入村手续，根据天赋领村舍院落。”

“什么？我们就住这？”

这下不光光是黄衣少女，不少新人修士也纷纷喧哗了起来。

“搞什么，我们花这么多钱可不是来住农舍的！”

“我们怕不是被拐了吧，这哪有点圣境的样子？”

“退钱！什么潜灵谷，我刚刚一路看过来，此地压根没有术法痕迹，分明就是凡间的寻常山村！”

姜瞬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在一片嘈杂中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响指，一道惊雷从天而降，闪电直劈而下，众修士脚下的土地瞬间被劈出一道焦炭裂纹。

像是被吓的，片刻前还沸反盈天的院落瞬间鸦雀无声。

“接下来测灵根，都睁大眼睛看好了，我就教一遍。”话毕，他俯下身随意在土堆挑了块石子儿，在地上歪歪扭扭画了五个潦草地图案。

姜瞬揉了揉大黄的头，从兜里掏出一块肉干递到大黄嘴边，大黄狗开心得摇了摇尾巴，惬足之余呜呜了几声，跑去用爪子踩了踩五个其中的两个。

“瞧见没，它踩的两个图符，就代表着我所归属的派系。”

姜瞬话落，人群又骚动了起来，可无奈天雷滚滚，众人敢怒不敢言。

姜瞬往人群中随意勾了勾手，“行了，逐个上来试试吧，你，对就是你，你上来试试。”

被指到的江南枝眼皮一跳，久久没动作。

姜瞬眼睛往江南枝那儿瞟了一眼，“怎么？”

话毕，只听天上乌云密布，雷声轰鸣，江南枝抽了抽嘴角，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要不是怕姜瞬用天雷劈死他，她八成是要放火烧人的。

想过离谱，没想过这么离谱，之前看过的话本子里，名门仙族的识根术法不是请上古神兽朱雀玄武，就是做法布景叩问神明，场面无一例外，皆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谁知扶桑在外名头喊这么响，关起门来如此勤俭淳朴，单靠一只田园大黄就定下了修士一生的根系。

大概是看在场修士面色千奇百怪，姜瞬清了清嗓子：“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众人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同理可得，最高端的修士，往往只需要最质朴的训练手段，包括识别灵根。”姜瞬面不改色，将扶桑的抠门说得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好好好。

江南枝无力反驳，她照着姜师兄的法子照做，大黄狗吃完她给的肉干后，开心地用头蹭了蹭江南枝的手背，随后一屁股坐在形如火焰的图符之上。

就这样，扶桑新一期火系第一名弟子产生了。

接下来的新人有苦不敢言，修士们只好逐个排队测灵根，排在前列的修士还算幸运，顺利得到了大黄的答案，可大黄狗吃了不下十几块肉铺后，撑得快要翻白眼，一看到肉条拔腿就跑，快到跑出了残影。

后面数十位没排到队的修士急了眼，只好满院子抓狗。

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绿袍也在抓狗行列之中，跑累了抹汗之余，对着姜瞬吐槽道，“不是，这么大一扶桑，你们就一只狗？”

“什么狗狗狗的，对我们潜灵谷的圣霸犬放尊重点。”姜瞬坐在台阶上啃玉米，义正严辞道。

小绿瞅了眼肚皮快要撑到爆满院子乱跑的“圣霸犬”：“…”

行行行，你强你有理。

姜瞬拍了拍身上的泥灰，朝大伙唤道：“测出灵根的先跟我去办入住手续，每个院落住五名弟子，大家伙儿可自行搭配舍友，建议是一个院落齐聚五元素，以后发配任务和组织教学都是以院落为单位的。还没问出灵根的抓紧，时间不早，到点我可就去用膳了啊。”

圣霸犬“嗷呜”一叫，一溜烟儿又往前跑了。

终于，日暮黄昏时候，所有新人都已测试完派系，一大队人马正前往院宿的路上。

闻鸿人高腿又长，江南枝压根跟不上他的步子，合理怀疑这臭脸闷瓶就是存心的，江南枝追了几步追不上便也不追了，前世堂堂公主，今世叱咤魔姬，闻鸿一介小小伺宠，哪值得她这样？

江南枝放慢了脚步，哼，她才不会做出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这种自掉身价的事情！

于是乎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欣赏潜灵谷的田园风光，也是一派怡然自得。

唯一让人懊恼的就是乡间多蚊虫，尤其是傍晚黄昏后。江南枝皮嫩肤白肉香，不留神手臂上就起了好几个红包，挠了又挠，力度控制不住，白皙的小臂已经留下数道抓痕。

“再挠可要出血了。”

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她听着有些许耳熟，回头一瞧，原来是扶桑境外站在她前头和人八卦的绿袍仁兄。

江南枝随意往他脸上一扫，却愣了。

起先只留意到他光鲜的袍衫，未曾发现此人生得过分亲和，说话时眼眸自带笑意，毫无修士的攻击性。原以为是个倜傥纨绔，谁知竟像个面善观音，不由自主对他生出亲近之意。

“不介意的话，试试我的清凉露？”小绿仁兄从袖子间掏出精巧的小罐子。

江南枝却像是没听着似的，打量人的视线毫不避讳，一路从他的脸滑向他的胸口，中间途径男子喉间因谈笑上下滚动的喉结，再往下落，袍衫之下的胸膛，正蓬勃而有朝气的随呼吸起伏。

年轻，人高，体壮，指长，音润，喉结突。

如果没猜错，绿袍仁兄的年岁约莫和自己一般大，又或者比她还要小些，不出意外应该是一个辈分的。

也不知道是哪一族养出来的孩子，发育得真好。

江南枝看着看着走了神，不自觉地将闻鸿与他做起了比较，闻鸿得姿色自是没得说，可比起面前的仁兄，总觉得有些营养不良，以后大抵得寻些滋补的灵药给闻鸿灌下去，弱鸡体态看久了倒也乏味。

年轻人嘛，还是壮点好哇，壮点好啊。

小绿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这玩意儿可好用了。”

江南枝回过神，见他递来一枚精巧的玉盒，这玉盒一瞧就价值不菲，又想起面前这位玉面小郎君，是新人中为数不多全款付清学费的修士。

此人来头不小。

对于这种长得好看又大有来头的，在自己还没有出息之前，江南枝不会轻易招惹。毕竟她这个人怂，只敢欺负闻鸿这种没有还手之力的废柴。

“无功不受禄，”江南枝朝对方轻轻颔首，“公子自己收着吧。”

“甭客气，以后都是同门了，互帮互助应该的嘛。”小绿仁兄三两步上前，直接把罐罐塞进江南枝手中，“对了，我叫李庭雀，姑娘你……”

李庭雀这名字一听就是临时起的化名，说实在的，世家大族想要学艺其实压根不用跑到扶桑来，扶桑此地给那些有难言之隐的修士提供了大好的学习环境，故来着的修士没几个身份干净，不想透露真实身份也情有可原。

同理，江南枝自然不会傻到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于是答道：“江枝。”

“枝叶的枝？”李庭雀听闻后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江南枝的肩膀，“这不就巧了，你这名与我甚为相衬，你是枝我是雀，以后要是结伴出行，我俩就是扶桑枝上雀！”

江南枝抽了抽嘴角，受不了小绿奇怪的脑回路，干脆把名全改了：“姜汁，生姜汁的姜汁。”

“啊，姜汁？这名字味也太冲了吧…”小绿想起生姜汁的味道，怜悯地看向江南枝，“你爹娘怎么想的，咋给你一姑娘家起这名儿啊？”

“仁兄有所不知，我爹娘饱受秃头困扰，”江南枝无奈叹了口气，继续演道：“听闻姜汁生发，他们取这名啊，是希望我生下来别再是个秃子。”

李庭雀瞄了眼江南枝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啧啧称奇：“你的爹娘很有先见之明。”

江南枝不愿再与他多言，准备甩开这位仁兄去找闻鸿，谁知他又继续跟了上来：“对了姜汁，忘记问你什么灵根了。”

“火灵根。”她答。

“太好了，我是水系，咱们要不要一起住一个院宿？”

玉面绿袍小郎君生得俊俏，对着江南枝狗狗似的眨巴着眼睛。

作为阎山以“沉溺美男”出名的魔姬殿下，完全抵挡不了这一波“弟狗”冲击。

她难以开口拒绝，可想到闻鸿测出来也是水系……

扶桑潜灵期，上头的带教师傅与领学师兄会根据院宿为单位分配潜灵期的任务，因此一个院落最好的配置是五元素齐聚，这样团队不至于有短板。得知闻鸿是水系灵根后，江南枝其实有几分可惜，那根木头桩子没什么天赋又好面子，身子骨还弱不禁打。若他和自己一样是个火系，她好歹能帮衬指点些许，可若是水系，她便无计可施了。

但若是……骗一个水系进来指点闻鸿呢？

看着眼前凑上来的傻狍子，江南枝眉眼一弯，“好呀。”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庭雀一手敲定，兴致冲冲：“接下来我们分头去找其他三系的寝友吧？”

江南枝沉吟了片刻，低垂眼睫，说道：“可是，我不认为五元素齐聚是最稳妥的配置。”

少女的迟疑让李庭雀一顿，问道：“姜姑娘有什么见解？”

“五元素齐聚只能说是最稳妥的配置，但绝非最强。天赋平衡固然重要，可能力过于均衡的团队绝对不会出彩，没有聚力和强大的长版，势必其心不聚，其力不凝。”江南枝回答。

李庭雀恍然，“言之有理哇！若实力过于均衡，必无主心骨，组织必然涣散，那依你之见……”

“打破平衡。”江南枝朝李庭雀微微一笑，“我瞧李兄根骨绝佳，必然天赋异禀。不如我们再寻一水系修士，以水系为主力，其余三元素为辅助，如何？”

“嘿嘿，我没意见。”李庭雀被江南枝前几句夸得飘飘然，“哗啦”一下打开扇面轻摇慢扇，道：“没看出来姜姑娘如此乖巧的皮囊下竟有一颗剑走偏锋的心啊？大智慧，大智慧，我喜欢！”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李庭雀想到了什么，又用胳膊肘撞了撞江南枝，有几分孩子气地说：“那我先说好了啊，另一个水系弟子可不能比我强，不瞒你说，我从小老被人和我兄长比，好不容易溜出来了，我可不想到了这还老被人碾压！”

江南枝被面前的少年逗笑，像是逗小狗似的，抬着头打趣道：“放心，给你做老大。”

李庭雀的眼睛“唰”一下亮了。

农舍距离修士的宿寝院落并不远，两人说说笑笑，李庭雀知晓自己比江南枝还小个百来岁后，已经一口一个姐姐地喊了，就这样一路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唔……那如何找一个愿意臣服于我的水系修士呢……”玉面小少年挠了挠脑袋，低头凑到江南枝的面前，似乎不懂什么是男女之防，亲昵地问道：“姐姐你有办法吗？”

江南枝浑然不觉两人距离过近，朝他吟吟浅笑，“自然，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早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张望闻鸿的身影，然后准备顺水推舟把他介绍给李庭雀时，江南枝陡然感到有一束冰凉的寒意聚焦在自己自己的后背。

“好奇怪，为什么树下那个人一直在看我们啊？”李庭雀打从乡间小道上和江南枝一块出来，就发觉此人不太算善意的目光了，他有几分疑惑，朝江南枝问道。

她回头望去，闻鸿不知何时站到了院宿的参天古木前，目光冷如寒铁，直直地扎向她。

哦？有人醋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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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庭雀